“世界千万万个人,只有一条身影值得守候,宇宙亿万万点星光,仅其中一颗最特别。”
据说这句话是用来形容爱情忠贞,然而在此刻的牛犇心里,后半段才是重心所在。他用接近于“痴”的目光看着那颗蓝色星球,直到其彻底不可见,心里怅然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升至顶点巅峰。
从未有过的感受。很奇怪的事情。
幼年遭遇,牛犇对家乡并无太多“好感”,虽然他也知道,命运这东西与地方无关,盲目的埋怨与牵连无助于事,反会在心境埋下隐患。然而有些时候,他仍禁不住会在心内假设,“如果自己不是生长在五牛城”“假如那件事情没在这里发生”,人生会是何种模样?
偶尔几次怨艾,足以生长出别样念想,碰巧有个抱着同样念头的好友,牛犇和福生不止一次谈论过,将来闯荡世界的时候,自己一定不会觉得“难离”“不舍”,只有憧憬、骄傲,乃至于庆幸。直到今天,他忽然间明悟到,故土之于人的意义并不在于得到幸福与悲惨的比例高低,而是来自身体与灵魂的融合难以割舍,当距离像刀子一样横在当中,总会从心底产生寒冷与孤怜。
所谓故乡,大约就是每天喝的水、吸的气、吃的饭、说的话,好的坏的,香的臭的,美的丑的,早已经深入骨髓、成为自己的一部分;所谓不想,只不过因为别的欲望将其掩盖,而不是清除,迟早有一天,它们会像岩浆那样冲破岩盘,重新占据神魄与心海,开放出一朵名为“乡恋”的花。
对一个只有十几岁的少年而言,这朵花开的太早了,尚未来得及涂抹颜色,气息也未沉淀,不够香醇,反觉微涩。
“未老先衰?强说愁?呵呵。”
长长一声叹息在心里,牛犇自嘲着收回视线,转身才发现少了个人。
“薇姐呢?”
“被男人勾走了。”上官飞燕不知在想些什么,讲完意识到自己过于放肆,脸色微红:“一个律师找她商量案子。你去哪里?”
“回房休息。”说着牛犇朝得福招手,发现他居然解不开束身皮带,不禁有些奇怪。
还真是。
号称智能的娃娃动手能力并不强悍,看了一会儿,牛犇发现原因在于他的手指仅可弯曲,不能横向平移。
这是机械构造的缺陷,得福的手指为扣式衔接,线路也与之相配,意味着他的运动方式被固定,不存在“学习”“锻炼”“改进”的可能。
仅仅为了脱身的话,得福轻而易举就能做到,比如把皮带扯断,牛犇知道他具备这种力量,不仅如此,得福的十根手指装有内置工具,必要时可以弹出使用,食指还有合金刀片,尺寸虽小但异常锋利。可以说,得福拥有世界上最多能的的手,而且是凶器。
奇妙的是,聪明绝顶的得福竟然意识不到这点,或许因为在学习“固执”,他在座椅上来回折腾,累得满头大汗——当然不是真的流汗。
饶有趣味地看着这一幕,牛犇想起来,机甲大多采用球形关节,以往自己觉得不利于稳固和操控,连接强度也不够,现在想想,原因或在于此。
“牛犇,你真的要和他们比?”
“是啊,怎么了?”牛犇随口应着,想看看得福究竟能否找到办法。
上官飞燕忧虑说道:“不如我来吧,原本他们找的是我。”
这话比较委婉,真正意思是上官飞燕的胜率更高,然而正如艾薇儿所言,对方既然提出来,心里肯定有谱,上官飞燕的数据虽比牛犇好,距离高手的程度还差的很远。
“说好的事情,怎么能随便变呢。”牛犇随意说道:“你很在意输赢?还是担心被人议论?”
“都找上门了,议论早就有了,担心改变不了什么。”
“看的挺明白。”得福依旧没能摆脱困境,牛犇担心他会因此当机,走过去帮忙。
“我只是......不想你被他们笑话。”
“这就不对了。”牛犇向得福演示要点在何处,一面说道:“无端嘲笑失败者,既无聊又愚蠢,和这样的人计较,不怕变得和他们一样蠢。”
“......你倒很会安慰自己。”
“本来么,一场游戏中的比斗,哪值得这样牵肠挂肚。”
“你准备放弃?”上官飞燕诧异地望着他。
“当然不。不过,确实不怎么在乎输赢。”
“可是我在乎,怎么办?”不知从何时开始,上官飞燕渐渐习惯在牛犇面前流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以往决然不会如此。
“什么啊,好像我输定了似的。”牛犇笑着说道。
“啊?你觉得能赢!”
“只是不一定就输。”牛犇把得福解救出来,淡淡说道:“战斗么,总要打过才知道。”
“未来的奥妙与魅力,都在于不确定。”得福大声卖弄学识。
“多嘴。”牛犇拉住他准备离开。
“那联谊会还去不去?”上官飞燕在身后喊道。
“去啊,干吗不去?”牛犇奇怪回过头:“怀着恶意猜想这件事,他们的目的是为了把你孤立出去,你要是不去,岂不是正中其下怀?”
“我也觉得是。”上官飞燕寻思着,问道:“你去吗?”
“我去干吗?”牛犇一头雾水。“我是伴读,找伴儿的话,薇姐、强叔都比我合适。”
“去呗。”上官飞燕扭着身子央求,连理由都懒得找。
听到争论的张强转过身来,险些被自家小姐的“柔弱”表现看掉下巴,张着嘴难以说话。
牛犇犹豫难决,打心底觉得这样不妥,正在寻思如何说服,忽然一阵香风扑面,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去去,一定要去,大家都去!”
说着一屁股坐倒,艾薇儿一巴掌拍在护栏。“老娘倒要看看,他怎么这么牛%逼!”
三个半人目瞪口呆,上官飞燕关切问道:“薇姐,你没事吧?”
“没事!”
“呃。”上官飞燕犹豫说道:“没被那个律师......那个?”
“那个?”艾薇儿呆了一会儿,猛的扑上去:“死妮子,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别啊!人家关心你个没良心的。”
笑闹声响起,张强默默转身,牛犇随之默默摇头,拽住不断回头的得福而去。
......
......
“只有星空的宽广与博大,才能容纳我心中怒焰。”
从观景台返回,艾薇儿坐卧不宁,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单单自语,她觉得不够过瘾,还跑到每个人耳边念叨,比如牛犇和得福商讨战术的时候,她会突然插上一句,然后在两人诧异的目光中施施然离去,上官飞燕整理衣物的时候,身后会突然一声叹息,等被惊吓后回头,艾薇儿早已飘然远走。
连张强都逃脱不掉此类煎熬,曾经的特种兵、过去的黑道打手,现在的总裁助理,这间屋子里,怕没有人比张强心理素质更好,照样被艾薇儿折磨到摄魂颠倒。
任凭大家如何追问,艾薇儿始终闭口不言,到后来上官飞燕被她惹毛,要去找那个拐卖人心的律师讨个公道,结果又被艾薇儿拉回来,声称此事非同小可,寻常人、尤其未经人事的少女绝不可以触碰,如此云云。
听到这种恐怖说辞,无所畏惧的上官飞燕打了退堂鼓,暗自在心里琢磨,艾薇儿多半和人家发生过什么......只不过,那种事情会把人变成这样?
怪怪的。
“倾诉的欲望得不到缓解,加上女人天生的感性与特殊的身体构造,内分泌系统因此失调,进而导致情绪难以自控,于是行为变得不可捉摸,非得通过合适但不恰当的途径进行宣泄......”
“啪!”牛犇在得福头上拍一巴掌:“重点。”
“别急啊,重点马上到了。”得福揉着脑袋回答道:“重点在于,******小姐......艾薇儿小姐这种状态,待会儿肯定闹事。此次战斗,我们的目标不是打倒谁,而是解除人们的疑惑,避敌锋芒,团结群众,为今后的军校生涯铺平道路。因此我断言,她会破坏和谐大局,干扰统一战线,既不利国,也不利民。”
唉!
得福的话虽然荒唐,道理可一点没错,此次联谊会,孟飞星本届新生、除了早已出发的、联系不上的、和一些确有事务不能到场者,其余基本都会参加,无论从哪个角度,都不适合带着愤怒参加。关于这个,牛犇此前早就和张强做过探讨,希望能把艾薇儿留在家中;然而她那副神神叨叨的样子,谁能说得通?
与上官飞燕私下里揣测不同,牛犇和张强都知道,此事虽因那个律师而起,但在本质上,多半因为那个唐彬,或者别的、一定会参加联谊会的某人。
“没办法,强叔多照看点。”
“理所当然。”张强自然应承下来,随后问了句:“关于比斗......”
牛犇笑起来,心知张强担心的不止自己,还有上官飞燕会否因为此事遭人诟齿,嗯,后者或许才是主要部分。
“强叔也怕我输?”
“不过是孩子之间的游戏,谈什么怕不怕。”张强犹豫了一下,说道:“老板现在和以前不同,这件事若是单纯比斗,输赢都没什么;如果背后有什么,用不着迁就退让。”
牛犇目光微闪,默默点头:“知道了强叔,至少不会丢脸。”
“呵呵,那我就放心了。”
张强拍拍牛犇的肩膀,彼此再商量几句,不知不觉,赴宴的时间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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