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远东低头看着齐意欣,沉默下来。
“告诉我,这些日子,你到底是怎么过的?从那一天,你从总统府逃走开始说起。”齐意欣柔声问道。
顾远东顿了顿,看见齐意欣急切的眼神,还是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那一天,我中了春药,就给自己放血,然后杀了顾远南,杀了护卫,从总统府逃走。可是伤口不知道感染到什么脏东西,我开始发烧,好在我还撑着一口气,在大封锁之前,混出了京城……”
“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我病得太重太急,就算烧已退,可是身子一直很虚弱,连路都走不稳,需要将养,然后就在半路上,被缇骑找到了……”顾远东几句话就将这一个多月的事情交待清楚。
“只是这样?——只是这样就让你消沉如斯?!”齐意欣提高声音问道,“既然被缇骑找到,你为何又要再次甩掉他们?”
顾远东别过头去,没有再说话。
齐意欣叹了口气,伸手将顾远东的脑袋转过来,盯着他的眼睛,道:“你真正消沉的原因,是不是发现民众对复辟皇权的抵制和反抗?”
顾远东全身一震。他这一个多月来,一直在民间转悠,装成乞丐,一路步行回到江东。他亲眼见到,各地的抵抗力量都是自发组建,发展的如火如荼。每到一地,他都接触到当地最底层的民众,听见了他们的心声,看到了他们的决心。他既感慨,又失望,还有些难过和后怕。知道的越多,了解的越多,他就越是汗颜。还有想到上官辉、齐意正这些兄弟们失望的眼神,他越发无地自容,索性自暴自弃,如同安郡王出家一样,也将自己放逐起来。
可是这些话,当着齐意欣的面,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齐意欣知道,顾远东是一个有野心的男人,而且是一个有能力的有野心的男人。
在现在这个时代,大齐朝才刚刚覆灭十年,他对皇权有念想,也是情理之中的。他不是齐意欣,他不知道后世的历史走向是什么,只是站在他自己的立场上看,他完全有理由认为,自己可以重新缔造一个新的皇朝,就如大齐朝的开国皇帝范朝晖和范绘则一样,建立不世功业,流芳百世。
只是他生不逢时。
这不是一个建立皇朝就能流芳百世的时代。
这是一个复辟皇权就会遗臭万年的时代。
顾远东正是从李绍林和成丽华的复辟中看到这一点, 想到自己多年来的追求,终久还是落了空,一时心思郁结,想不开,就意气消沉也是有的。
齐意欣十分明白他的想法,想到自己这一阵子的痛苦和挣扎,齐意欣苦笑着道:“天底下心甘情愿做奴才的人,总是少数。这种人我不敢说没有,但总归是少数。李绍林和成丽华想复辟,真正挑战的,不是你,不是夏扶民,甚至也不是安郡王,而是天底下千千万万不愿意再回到皇权时代,不愿意再做奴才的老百姓。——这就是天下的大势所归,民心所向,也是我就算知道你先前的计划有那么多的风险,也没有拦着你的原因。因为我想让你自己看到这一切,真正明白过来,什么是你应该做的事。”
顾远东看着齐意欣,静静地不说话,脸上的神情似悲似喜。
“可是现在,我后悔了。谁管什么是天下大势所归,什么是民心所向?我只想让你高兴,让你振作。如果只有做皇帝才能让你振作,我不拦着你,我可以帮你一起,去实现你的梦想。”齐意欣话锋一转,居然鬼使神差地说出这些话。
顾远东的嘴角缓缓上勾,对她笑了一笑,摇摇头,似乎在嘲笑她的天真。
“我说的是真的!”齐意欣有些着恼,“就算完全的皇权不可能重现,可是我们可以实行君主立宪……”
顾远东愣了愣,反问道:“君主立宪?”
齐意欣大力点头,低声给他解释什么叫君主立宪。
顾远东听了半晌,没等齐意欣说完,就伸手捂住她的嘴,低声道:“你不用再说了。你以为我这一个多月来,都在做什么?这么长时间,我把自己放逐在最底层的民众当中,听他们说话,看他们行事,以前我不知道的事情,现在都明明白白摆在我面前。就算你不说,我其实已经想通了。要不然,我也不会回到东阳城,更不会日日跟在你身后,看着你在一个又一个收容站之间奔波……”
齐意欣心里泛起一阵甜甜的欣喜。知道自己爱的人,并没有放弃自己,这种感觉,就像是刚刚以为自己得了癌症的人,紧接着就被医院宣布是误诊一样,有一种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绝处逢生。
“既然这样,那你跟我回去吧。家里人都很担心你。”齐意欣急切地道。
顾远东窒了窒,慢吞吞地道:“你们不是在跟京城谈条件,要将我从成丽华手里换回来吗?”
齐意欣大囧,“你都知道了?”
顾远东笑了笑,“我有看报纸。——人家不看了,扔在垃圾堆里面的报纸。”
齐意欣一阵心酸,再次抱紧顾远东,哽咽着道:“先别说了,咱们回去洗个澡,再吃顿饭,吃饱了再说话,好不好?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顾远东淡淡地道:“我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能回顾家?”
齐意欣明白过来,沉吟半晌,道:“裴舅母在青城里的那个院子还在,我带你去那边先歇一晚上。——裴舅母现在和我大嫂都住在齐家,那个小院子,我还有钥匙。”
顾远东想了想,点点头,道:“你把钥匙给我,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齐意欣死也不肯,道:“不行。我也要去!如果你不让我去,我就闹得大家都知道你回来了。”
顾远东苦笑,道:“你看我的样子,怎么能跟你一起走?——你放心,我既然在你面前现身,就不会再离开了。”
齐意欣咬咬牙,最后道:“我就信你一次。如果这一次,你再骗了我,我……我……我就真的不活了!”
顾远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齐意欣这才罢了,将钥匙交到他手上,一个人按照顾远东的指点走出巷子,来到刚刚她离开的那个收容站附近。
蒙顶站在收容站门口,快要急疯了,又不敢随便离开这里,担心齐意欣回来,她会找不到人。
好不容易看见齐意欣回来,蒙顶松了一口气,连忙上前道:“夫人,您去哪里了?”
待看见齐意欣红肿的双眼,还有有些凌乱的发髻,以及前襟上沾了黑印的衣裳,蒙顶瞪大了眼睛,“夫人,这是怎么啦?”
齐意欣使了个眼色,低声道:“我要回家。”
蒙顶闭了嘴,马上跟齐意欣一起回到顾家。
齐意欣在屋里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去叫了安郡王出来,和安郡王两个人一起,来到青城里裴舅母的院子。
顾远东已经洗漱完毕,刚刮完胡子,一个人坐在桌前吃早饭。
看见顾远东好端端地坐在那里,齐意欣一口气松懈下来,就觉得头晕眼花,忙道:“你们俩说话,我去睡一会儿。昨晚上一晚上没有睡着。”说着,就打着哈欠进内室歇着去了。
安郡王和顾远东不知都商量了什么。
齐意欣只觉得顾远东回来了,她身上的担子总算可以卸下来了,安安稳稳地睡到日薄西山。
顾远东进来看了几次,好不容易看见她醒了,才道:“咱们赶紧回去吧。安郡王都派人过来催了好几次了。”
齐意欣伸了个懒腰,道:“你们都商量好了?”
顾远东点点头,“兵分两路,兵临城下,打对方个措手不及。”
已经议定了顾远东出面,带兵直扑京城,而安郡王在江东和江南四处现身宣传演说,打消最后一批人对大齐朝的幻想。
只要连安郡王都站出来反对复辟帝制,这个世上,就再也没有任何人敢大张旗鼓地复辟帝制。
再说眼下江东已经封锁了去京城的大路,而成家军主力被江北和京城郊外此起彼伏的反抗组织不断骚扰,疲于奔命,暂时还没有开拔到江东和京城接壤的地方。
顾家军的四个军团,正在那里以逸待劳,本来是在等着成家军们过来,做最后的决战。
形势对他们这一方来说,是一片大好。可是齐意欣还是有些不放心,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真的是想通了吗?”担心顾远东还是被情势所逼,不得不如此。
顾远东叹口气,道:“我不是钻牛角尖的人,你放心。这一个多月的经历,已经让我看得明明白白。再说,连安郡王都能放下,我又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齐意欣笑道:“也不用太逼着自己。万一还是放不下,我们就一起逆潮流而动就行了。总之只有这一条命,我就交到你手里。——是生是死,你说了算。”
顾远东眼里有些潮湿,去床边给齐意欣把大衣裳拿过来,温言道:“快穿上吧。等天黑了,就太凉了。”
齐意欣忙拿过来穿上,和顾远东一起离开青城里的小院子,回顾家去了。
顾远东回到顾家。顾家上下自是欢欣鼓舞,喜从天降。
范氏连忙赶过来,看着顾远东一脸黑瘦的样子,哽咽着道:“东儿,这一次真是苦了你了。”
顾远东跪下给范氏磕了三个头,朗声道:“儿子不孝,让娘担心了。”
范氏抚着他的肩膀,连连点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上官辉听说顾远东回来了,也第一时间赶过来,跟顾远东和安郡王一起商议正事。
齐意欣真正放下心来,去把两个孩子抱到外院,给顾远东见一见。
两个孩子乍一看见顾远东的样子,都吓了一跳,哭得哇哇叫,就是不肯让他抱。
顾远东无奈,对齐意欣道:“你看,我再不回来,我的儿子都不认得我了。”
齐意欣泪里带笑,嗔道:“你知道就好。”
顾远东回到顾家之后,齐意欣就安排了一系列的仪式和活动,让顾远东公开露面,并且让《新闻报》登载多幅照片和新闻启示,立刻就揭穿京城的“顾远东”是个骗子。
顾远东同时公开发表“护国讨李成”宣言,正式向京城的伪帝伪后宣战,亲自带着顾家军,越过江东和京城接壤的地带,往京城出发。齐意欣这一次再也不愿同顾远东分开,死活跟着他一起随军离开江东。
顾远东的“护国讨李成”宣言,很快就得到江南督军夏扶民的响应。他们两人达成协议,一起出兵,一个从东往西,一个从南向北,往京城逼近。
顾家军和夏家军是新朝的三大正规军之一。他们一出兵,形势对成家军来说,就急转直下。
先前还苦苦胶着的义军立刻受到鼓舞,纷纷就近加入顾家军或者成家军。
而从顾远东和齐意欣离开江东的第一天开始,安郡王就频频在江东和江南各地露面、演说,宣传共和,反对帝制。所到之处,得到不亚于帝王般的待遇,一下子就把京城皇宫里的两个窃国大盗衬的名不正,言不顺,面目可憎。让一些本来想归顺京城伪朝廷的世家大族又打起退堂鼓。
安郡王一呼百应,迅速从民间集结了更多的反对力量,顾家军同时开始征召新兵。
……
京城的皇宫里面,李绍林铁青着脸,拿着一份《新闻报》走进来,劈头甩在成丽华脸上,斥道:“你这一阵子到底有什么瞒着我的?——你看看,顾远东什么时候回的江东?!你这是放虎归山啊!”
成丽华大吃一惊,忙拿起报纸一目十行的看起来,一边看,一边嚷道:“不可能!——他不可能离开京城!”
“什么不可能?!”李绍林大怒,“你别告诉我,是你把顾远东藏起来了!”
成丽华匆匆看完报纸,脸色和李绍林一样铁青,咬牙切齿地道:“我们上当了!顾远东根本就不在京城!他们一直在故意拖延时间,等着顾远东现身!我们被他们耍了一把,还把顾远东真的逼了出来!——我马上把成家军主力派出去,重点进攻江东!”
李绍林暴跳如雷:“进攻江东做什么?我们要赶快铲除安郡王!——只要他一死,至少有一半的世家大族又要倒向我们这边!”
李绍林最恨的,就是安郡王。
成丽华最怵的,也是安郡王。成家和安郡王的纠葛,可以上溯到大齐朝的覆灭。
若是安郡王得势,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成家。到时候,成家一定是满门抄斩,说不定要株连九族……
成丽华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咬牙切齿地道:“也好。先做掉安郡王,再跟顾远东决战!”
成家在江北经营了上百年,手上的能人异士还是有一些。
没过多久,顾远东就接到顾家传来的急电,说安郡王在江南车站下车的时候遇刺,人事不醒,被宋大夫亲自送往外洋救治去了。
这个消息传到东阳城,阿喵一时情绪激动,正好又到了月份,便挣扎了一天一夜,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婴。
顾远东不放心阿喵和顾家,跟齐意欣好说歹说,让她带着一部分精兵回江东。自己带着顾家军四个军团,势如破竹,只用了半个月时间,就打入京城近郊,和夏扶民的夏家军胜利会师。
两大军事力量囤兵在京城近郊,就让京城里面人心惶惶。
这一次的围城,唤醒了大家早已遗忘的记忆。
十年前,京城也被围攻过,而且是被夷人围攻。后来城破,外族入城,烧杀抢掠,致使生灵涂炭。
不过那一次,当时的大齐皇族范氏,打开了南面的城门,让京城的普通民众逃难出去。
可是这一次,京城的洪宪皇帝和皇后,却紧闭四面城门,又派重兵把守在城门四周,不许任何人出城。
顾远东和夏扶民带着军队,天天在京城的四个城门处喊话,鼓励城里的民众行动起来,里应外合,一起推翻城里的伪帝伪后,还京城一个清静和公道!
成丽华和李绍林当然不许人反抗他们,在城内的杀戮也更加血腥和残暴,企图用暴力让民众屈服。
他们的举动,无疑是更大程度的火上浇油。
到了顾、夏围城的第十天,京城的民众终于策反了成丽华和李绍林的军队,同时半夜时分悄悄打开城门,放顾家军和夏家军入内。
顾远东和齐意欣一起骑着快马,带着自己最精锐的近卫军,往皇宫那边疾驰而去。
成丽华和李绍林在宫里听说大势已去,顾家军和夏家军已经入城了,怒不可遏,命人将来报信的两个人处斩。
宫里一批批的宫女和太监纷纷往外跑,就连李绍林都打起退堂鼓,悄悄回到后宫,叫醒自己的宠妃,让她带着自己的儿子,打算一起出宫逃命。
成丽华举着枪走进来,对李绍林冷冷地道:“你是洪宪皇帝,你也有脸去逃命吗?”
李绍林怒道:“你别发疯了!——我跟你说,我们今日夫妻情分到此为止!从此你是你,我是我,咱俩井水不犯河水。你想捧谁做皇帝,就捧谁做皇帝,总之别再找我!”说着,护着自己的女人和孩子就要出去。
成丽华哈哈一笑,状若疯癫,举枪对着李绍林的后背连开三枪,将他击倒在地。
李绍林的宠妃尖声惊叫,失手将李绍林的孩子跌到地上。
成丽华双眸充血,杀红了眼睛,举枪将那小小的幼儿打成蜂窝。
李绍林的宠妃看见这幅惨状,两眼往上一翻,就晕了过去。
成丽华走过她身边,提起枪,冲着她的脸又连开两枪,将她打死。
李绍林别的妃嫔,已经被成丽华命令忠于自己的成家军护卫全部处决。
顾远东和齐意欣还没有杀入皇宫,成丽华已经将里面的人杀得干干净净,在成家军在皇宫正面抵抗顾家军的进攻的时候,成丽华已经乔装打扮,带着几个心腹,从后面离开了皇城,消失在京城的人海当中。
……
顾家军和夏家军成功收复京城,把持了京城的大权。
没过多久,顾远东和夏扶民发表联合声明,招集先前被成丽华和李绍林解散的政府和国会人员重新上岗。
新朝的中央政府很快重新组建起来,开始在全国举行新一轮的大选。
这一次,上官辉成功当选为大总统,而齐意正重新做回财务总长。
夏扶民见京城的治安已定,就提前告辞,带着夏家军回江南,继续做自己的江南督军。
顾远东也跟着推辞了陆军总长的任命,带着顾家军,悄然返回东阳城。
……
齐意欣在东阳城的大观楼上等着顾远东带大军进城。
那是一个黄昏,落日的余辉照在顾远东俊美无匹的脸上,令人不可逼视。
齐意欣对着城下的顾远东招了招手,脸上缓缓绽开一个笑容。
顾远东回到顾家,将戎装脱下,换上一身宝蓝色的长衫,对齐意欣感慨地道:“这一阵子,像是活了两辈子。”
齐意欣心里一动,笑着给他送上一杯清茶,道:“做人最重要是要心安。此心安处,便是故乡。”
顾远东轻啜一口清茶,微微笑道:“如今我是无官一身轻,咱们是不是再努力努力,多生几个孩子?”
齐意欣啐了他一口,道:“你别忘了,你的江东督军一职,可是世袭的。”
顾远东沉默下来,过了半晌,淡淡笑道:“算了,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明日是与非?——总之现在的顾家军,依然是我们顾家的军队。日后如何,就要看我们孩儿的手段了。”
齐意欣点头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也不能为他们事事都想到。”
两个人说笑一番。顾远东就问起近来的情形。
齐意欣对他一一解说:“……成丽华流窜到江东,想从我们的码头出外洋,被我们的人逮着了,正关在监狱里,等你回来好行刑处决。”
“上官七少前儿刚成亲了,和赵大小姐倒是琴瑟和谐,只是上官七少被上官家赶出了家门,到底还是有些愁闷。你知道,赵大小姐也没有娘家,他们两人,倒像是两个孤儿一般,着实可怜。”
顾远东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我表姐现在成了大总统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倒是有福气呢。她想要个女儿,正好凑成一个‘好’字。”
齐意欣嘀嘀咕咕说了一堆,甚至连严先生的近况都提到了,有一个人,却一直没有提起。
顾远东终于问道:“安郡王怎样了?”
齐意欣知道再也躲不过去了,低声道:“宋大夫亲自送安郡王去外洋救治,已经走了一个多月了。前些日子来了个电报,说还在救治……”
“阿喵呢?我娘呢?”顾远东静静地问道。
齐意欣精神一振,忙对外叫道:“把喵姐的儿子抱过来,给他舅舅看一看。”
外面的丫鬟应了一声,没过多久,一个乳娘怀抱着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婴儿缓步走了进来。
顾远东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婴儿,淡淡地道:“跟安郡王生得很像。”
齐意欣喜滋滋地道:“是啊。这孩子真会长,专挑爹娘的优点,以后长大了,比安郡王还要生得祸国殃民呢……”
顾远东笑着敲了齐意欣的额头一计,道:“又胡说八道。祸国殃民是这样用的吗?”
齐意欣不以为意,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就行。”
顾远东不放过她,追问道:“阿喵呢?我娘呢?”
齐意欣叹口气,道:“喵姐有些……不舒服,娘陪她回朝阳山住着去了。——免得她在这里触景生情。”
顾远东沉默下来,半晌没有说话。
……
两年后,宋大夫只身从外洋返回,风尘仆仆来到顾家,求见督军顾远东。
顾远东和他在外书房说了半天的话,才带着他一起来到内院。
顾远东和齐意欣的两个双胞胎儿子已经快三岁,安郡王和阿喵的儿子也已经两岁了,生得果然和安郡王小时候一模一样,甚至有青出于蓝之势。
他们三个人平时同出同入,好得如同亲兄弟。
齐意欣这两年间又生了一个女儿,才刚满月,也极漂亮。
宋大夫对别的孩子都只是打个招呼,却拉着安郡王和阿喵的儿子细细打量,温言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笑着道:“我叫范守义。你是谁?”
宋大夫摸了摸他的头,没有回答。
那孩子有些不安,扭了扭头,转身往齐意欣身边跑,叫道:“舅母,舅母,我饿了。”
齐意欣弯腰将他抱起,笑道:“舅母带你去吃点心。”
齐意欣和顾远东的两个儿子欢呼一声,跟着就在前头跑,先去洗手,然后跑到偏厅坐下,等着吃点心。
顾远东和宋大夫一起看着屋里的孩子,道:“你要去亲自跟阿喵说吗?”
宋大夫点点头,“不亲自见阿喵一面,我不放心。”
第二天,顾远东和齐意欣带着安郡王和阿喵的儿子范守义,还有宋大夫一起,坐了顾家军的军车,往朝阳山行去。
范守义从懂事开始,就是跟舅舅和舅母住在一起,对爹娘的概念十分模糊。听说是要带他去见娘,很是疑惑地道:“舅母不是我娘吗?”
齐意欣忍着泪意,道:“不是。舅母虽然和娘一样疼你,但是娘是将守义生出来的人,是守义一辈子要孝顺的人。”
范守义听得迷迷糊糊,慢慢在齐意欣怀里睡过去。
军车一路颠簸,来到朝阳山上。
又是一个黄昏。
范氏和阿喵却不在屋里。
齐意欣问清楚下人,知道老夫人是带着大小姐散步去了,就抱着范守义,和顾远东、宋大夫一起,抄近路往后山行去。
来到山路拐角处,正好看见范氏和阿喵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面对落日的方向,正在说话。
“阿喵,你今天觉得怎样?”范氏小心翼翼的声音传过来。
阿喵偏过头,半边面颊在夕阳下熠熠生光,“我很好。娘,你不用天天担心我。我很好,真的。”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东阳城?守义已经快两岁了……”范氏的声音越发柔和。
阿喵的眉头皱了起来,“守义是谁?”
过了一会儿,阿喵又笑了起来,“娘,我知道思诚一定会回来的。您知道吗,我活了两辈子,只是为了等他一个人。我知道,只要我一直等,他就一定会回来。我的上一辈子,放逐自己,在外洋想忘记他,还企图嫁给别人。可是到最后,我发现我忘不了他,我完全不能跟另一个人过日子。所以我举枪自杀,然后重生到这一辈子。这一次,我等到了他,就像弟弟等到他的意欣死而复生。我知道,只要我一直等,永不放弃,他就一定会回来的……”
阿喵的话,让齐意欣忍不住捂住范守义的耳朵。
宋大夫沉默地转身离去。
顾远东看了齐意欣一眼,伸手揽住她的肩膀,低声道:“我等的是你,从来就是你,不是别人。”
全书完。
俺尽力了。这是最后的定稿。不会再改。先前那四章,是在特殊状态下完成的,虽然大的走向没有改,但是细节处确实值得商榷。这一次,是真正结束了。俺要去申请完本。完本之后,就不能再修改了。所以……不敢求粉红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