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世延不是一个好父亲,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这个男人在感情上都太软弱,而且糊涂,但就像对待孟氏一样,安若澜会怨,却不会不管。
所以启竹一托人往颐荣苑传消息,她就立即让百灵去请安文彦帮忙了,然后又传话让启竹去安排步辇,自己则躲在馨月苑院门外接人。
男仆不得踏入内宅,即便只是跨过二门门槛,被发现也是要乱棍打死的,启竹费了不少功夫,花了一把银子,才说动了两个胆大的家丁躲在二门外,趁机偷偷溜进二门抬人,好在有惊无险,一行人并没有被发现。
安世延在前院也有住处,是一个小院子,就在他平日里办公的书房后,启竹已经打过招呼,让两个家丁直接将人送到书房来。
步辇一路平稳前进,在拐过最后一道月亮门后,就到了书房门前,张嬷嬷跟启竹早就候着了,见一行人回来,立即迎了上去。
步辇落地,启竹上前将安世延扶下来,张嬷嬷则一把将跑地气喘吁吁的安若澜抱起来,替她擦了把汗,回头将两个家丁打发了。
四人便进书房。
张嬷嬷道:“热水我都让人备好啦,启竹小子,你先伺候五爷洗漱更衣,泡个热水澡暖和暖和身子,才好有精神。”
启竹应了,扶着安世延往后面走。
“澜儿。”安世延停下脚步,回头望向安若澜。
安若澜没看他,垂着眸子道:“父亲快去吧,有话待会说不迟。”
安世延只好不甘不愿地被启竹扶走。
安若澜不想在这里多待,安世延一走,她便道:“嬷嬷,我累啦。”
“那好,嬷嬷送你回房歇息。”张嬷嬷心疼地抚了抚她头顶,抬手要抱她。
安若澜咯咯笑着挡住她的手,道:“我自个儿走就好啦。”
张嬷嬷笑了笑,改为牵着她的手。
沐浴梳洗过后,安世延精神了许多,头也不晕了,脸色也好了不少,他回到书房没见安若澜,便问:“澜儿呢?”
“许是回房歇着了吧,六小姐方才跑了一路,想必累了。”启竹回答。
安世延颇为失落地点点头。
他还没有跟女儿道谢呢。
想起妻子的嘱托,他走到书桌边,一边取过信纸铺开,一边道:“我要写封信给岳母大人,一会你让人给送到孟国府去,记得将我前几日得的老山参也一并送去。”
启竹点头应了,走到一旁帮着研磨。
墨磨好,安世延提笔沉思片刻,随即下笔如飞,不过片刻,便将信写好了,写完,他前前后后看了几遍,没有发现不妥,这才折好装入信封,交到启竹手上。
“去吧。”安世延道。
启竹点点头,将信贴身放好,又将他扶到暖阁坐下,才转身出去。
到了门边,启竹将门打开,正好张嬷嬷抬手要敲门,两人打了照面,张嬷嬷收回手,笑道:“哟,小子匆匆忙忙的是要上哪去?都这个时辰了。”说着望了眼外面的天色。
启竹抬眼一看,这才发现天已经黑透了,他站在屋里,连外面花坛里的花草都不太瞧得清楚,而且不知道何时,空中又飘起了雪花。
收回视线,启竹忙笑道:“嬷嬷快请进吧。”随手就接过了张嬷嬷手中提着的食盒,让里让了让。
张嬷嬷笑了笑,并没有进门,只道:“我受六小姐的吩咐来给五爷送晚膳,眼下送到了,我就回了,小姐那边还等着伺候呢。”
启竹便点点头,道:“那小子就不留嬷嬷了。”
张嬷嬷颔首,弯腰捡起倚在门框边上的伞,道:“行了,你赶紧给五爷将晚膳送进去吧,别凉了。”
说罢,笑着撑开了手中的伞,提着灯一步步慢慢走远了。
启竹等她走远,才关上门,提着食盒回了旁边的暖阁。
安世延见他这么快就回了来,有些惊讶,便问:“就办好了?”
启竹摇摇头,将食盒在炕桌上放下,垂手笑道:“奴才出门就撞见张嬷嬷了,她老人家受六小姐吩咐给五爷送晚膳来,让我给先提进来。”
安世延微微一怔,想起跟在身后跑的小脸通红的女儿,他浅浅笑了,轻声道:“原来已经这个时辰了,真是劳她老人家费心了。”
又道:“既然这么晚了,信就明日再送吧。”
低声应了,启竹揭开食盒的盖子,笑道:“五爷快瞧瞧六小姐给您准备了些什么菜色。”
“好。”安世延欣慰笑着点点头,探头一看,见都是些清淡易消化的,他嘴角的笑容变得更大了。
启竹见了,笑眯眯道:“还有乌鸡红枣参汤呢,正好给五爷补身子,六小姐想的真周到。”
“澜儿孝顺,难得的是心思细腻。”安世延双眼都弯成了月牙儿。
这一顿晚膳,是年前年后,安世延吃的最舒心最满足的一顿,险些没吃撑了。
翌日一早,启竹就把信送出去了。
尽管安世延措辞已经很是谨慎,将孟氏的病情轻描淡写了许多,然孟老夫人看完信之后,还是着急了。
“信上都说病了这好几日了,怎么可能不要紧!”孟老夫人紧皱着眉,向着大媳妇抱怨:“世延也该早些让人送信来!”
乔氏只能安慰道:“母亲放宽心,媳妇一会就让人准备些上好的补品药材,亲自给小姑送去,也好瞧瞧小姑病情如何。”
“那就劳你走一趟了。”孟老夫人对大媳妇点了点头。
然而稍稍冷静下来后,孟老夫人又觉得不对劲了,她兀自沉思了一阵,自言自语道:“瞧着信上说的,是拜年回去后第二天就病了,这病也来的太巧了……”
乔氏眼皮跳了跳,没接话。
孟老夫人眉头又紧了几分,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愈发难看起来,她摆手道:“芝莲,你不用去了,明儿老婆子我亲自走一趟。都是病重,我也不能厚此薄彼,省得日后她又说我疼雨颜一些。”
芝莲是乔氏的闺名。
乔氏自是不敢有异议,只道:“那媳妇这就去打点安排。”
孟老夫人点点头,面沉如水。
听闻安世延已经帮她给孟国府送了消息,孟氏着实松了口气,她想,既然是丈夫替她传的信,想来母亲不会怀疑,如此一来,她就不必去晋王府了。
想到躲过一劫,孟氏心情大好,只可惜她的好心情没有持续太久。
当日下午,孟国府那边就派人给文信侯府送了信来,传话的人说孟老夫人担心五夫人的身子,明日要亲自过府探望。
信是口信,是先传给老夫人的,言辞很是恳切,溢满担忧之情,然老夫人还是从传话人的口气里听出了异样,她知道五媳妇肯定又犯蠢了。
老夫人是知道孟氏病了的,只是不知真假,眼下却是明了了,她也没想插一脚管闲事,就让传话的人去见了孟氏。
孟氏一听娘家母亲要来,自然是急了,不过传话人担忧关切的语气却让她安心不少。
想来母亲只是担心她,所以才会亲自过来探望她的吧。
唉,她真是不孝了,不过她也是逼不得已,下次她定不会再欺骗母亲。
这般一想,孟氏就彻底安心了,只等着明日伪装得像一些。
因着要装病,孟氏故意一夜未睡,等到第二日起身,她就脸色发白,双眼涨红,眼底泛青了,瞧着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望着铜镜里自己憔悴的模样,孟氏不由暗暗为自己的主意心喜。
孟老夫人临近午时才到的文信侯府,进门后,她先是跟老夫人叙了会旧,在颐荣苑用过午膳后,才去了孟氏房里。
彼时孟氏正虚弱地倚在床头,见了孟老夫人,她扯出一个苍白脆弱的笑,微微喘着气道:“恕女儿不孝,无法起身给母亲请安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说完,她就咳了起来。
孟老夫人还当真被她这模样给唬了一跳,若不是看到旁边的晚雪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她就被骗住了。
晚雪也不清楚孟氏是否是真的病了,不过从这几日的观察来看,她晓得孟氏就算是真病了,也病的不严重,至少,没有眼下表现出来的严重,是以她才会给孟老夫人提醒。
尽管昨日已经隐隐猜到了女儿是在装病,但是今日得知实情后,孟老夫人心里还是难受得紧,她不知是该庆幸女儿安然无恙,还是该伤心愤怒女儿欺骗自己,或许更多的,是为了女儿不肯去晋王府心痛。
难道她们两姐妹这辈子真的就这样了?
孟老夫人不愿看到这个结果。
压抑着心中百般滋味,孟老夫人往床边一坐,也不拆穿,低声叹道:“身子弱就该多注意些,我给你带了些燕窝灵芝来,你记得吃了。”
“多谢母亲。”孟氏感激道,心中有愧疚,但更多的却是欢喜,因为母亲已经许久没有这般关心她了。
孟氏拉着孟老夫人柔顺乖巧地撒起娇来,孟老夫人没去看她的脸,只坐在床边听着,偶尔嘱咐两句,待到要离开了,孟老夫人起身道:“既然你身子不爽利,母亲也不勉强你去晋王府了。”
闻言,孟氏双眼一亮,然而孟老夫人的话还未说完。
“一会澜姐儿会随我一同回孟国府,等过几日去了晋王府后,我再将她送回来,这事儿你婆婆已经应了,你不必担心,至于侍疾,那庶女也是你的女儿,这几日让她侍疾就是了。”
最后一句话成功堵住了孟氏即将出口的反驳。
孟氏含着泪水,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她这几日的辛苦都白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