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郡主府比京中其他达官贵人们的府邸都要朴素淡雅,这里的亭台楼阁都很简朴,庭院中的花草树木也都很普通,因为今日长平郡主设宴招待夫人太太们,郡主府比往日要显得热闹喧哗许多。
郡主府内衣香鬓影,前庭摆满了刻意搬来装饰宴会场所用的花盆,花团锦簇间,相熟的夫人太太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谈笑说话。
八角亭里,谢大夫人挤在长平郡主身边,高谈阔论,又佯装忧愁地抱怨起了谢五只顾着准备诗会,没时间陪她的事儿,总之她三句话里,两句不离诗会跟谢五,放肆担心旁人不知道她儿子多有能耐般。
时不时的,她还要搔首弄姿一番,就为向众人展示她指间腕上带着的珠宝首饰。
长平郡主一开始还能耐着性子,忍着反感与谢大夫人应酬,多坐了一会,她就忍不住了,瞅着谢大夫人转头与旁边的夫人谈起了手镯的样式,她便立即站起身来,道了句失陪,借口回房换衣裳去了。
在场的夫人太太们,心思稍微活络些的,都看出长平郡主是不耐烦谢大夫人了,即便如此,在长平郡主走后,也还是有人去跟谢大夫人套近乎,特别是那些小门小户出来的,得不到长平郡主赏识的太太们,对谢大夫人就更是巴结讨好了。
谢大夫人被一群夫人太太簇拥着,愈发得意张扬了,她就差把自个当做了郡主府的第二个主人家。
长平郡主刚跨上游廊,就听到了一阵大笑声,她回头看了眼八角亭内,正好看到谢大夫人矫揉的做派,脸色瞬间就黑了下来。见状,她的大丫鬟红玉便道:“郡主,您若是不愿看那些碍眼的,不若一会就不去了吧?”
不必点明,因为宴会上就那么一个碍眼的。
长平郡主闻言摇头:“本宫倒是真不想再回前面去,不过却不能失了礼数。”又冷笑道:“娶了这么个东西,还敢自称清贵之家,即便以往是,如今也不是了,也不知是谁造的谣,真是骗得本宫好惨。”
“传闻本就不可尽信,许是因为诗会的事儿,谢家风头正胜,所以才被捧得高了。”红玉直言道。
作为长平郡主的心腹丫鬟,红玉是一向都是有话直说的。
“徒有虚名。”长平郡主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主仆两人渐行渐远。
再说谢大夫人被众人奉承地高兴,慕容氏连唤了她三声,她都没有理会,也不知是真没有听到,还是故意假装没有听到。
慕容氏的脸沉了沉,随即又恢复正常,她想着,左右这人也嚣张不了多久了,且就再让她得意一阵吧。
不再试图与谢大夫人搭话,慕容氏转而与身旁的夫人闲谈,一边聊着,她还一边支愣着耳朵,注意着谢大夫人那边的动静。
就听一道稍显尖利的女音道:“如今提到盛京城的公子哥们,谁不是第一个就想到谢五公子的?那能耐大啊,日后的前途必是不可限量的。”
慕容氏回头一瞧,是一个瘦脸的妇人,隐约记得是太常寺卿的太太。
“这是自然。”又一个三角眼的夫人笑眯眯地附和道,又问:“谢五公子今年也要及冠了吧,也不知定了人家没有啊?”
显然这位是有结亲的意思。
这番话显然愉悦了谢大夫人,她矜贵地笑了笑,抬手抚了抚脖子上的五彩璎珞,却是笑而不答。
说话的两人暗暗交换了一个眼神,眸底都有几分着急。
见状,慕容氏弯笑了笑,对坐在她对面,与其他夫人攀谈的黄衣夫人抬了抬眉梢。
黄衣夫人先是微微抿唇一笑,随即便扬声朝着被包围住的谢大夫人道:“哎呀,听你们说地热闹,我也忍不住插句嘴了。如今盛京城中,与谢五公子年纪合适的姑娘不少,不说出身显贵世家的,单是公主郡主,就有好几位呢,以谢五公子的品貌,也不知会订了谁家?若是日后考个状元榜眼的,兴许还能尚公主呢!”
听到尚公主三个字,谢大夫人双眼一亮,她极力保持着镇定,状似满不在意道:“那孩子整日里不是忙着读书考取功名,就是帮着父亲管事,如今又要筹备那么大的诗会,连与我说说话的时间都没有,哪还有闲心谈亲事?还没有说亲的念头呢,等忙过这一阵再说吧。”
说罢,还故作惋惜担忧地连连叹息。
旁的夫人太太便劝慰道:“有上进心是好事儿,日后有了功名,还怕娶不到好亲么?”
闻言,谢大夫人面上只强颜苦笑,眼珠却是骨碌转个不听。
慕容氏将谢大夫人虚伪做作的姿态瞧了个一清二楚,忍不住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还没有说亲的念头?那前些日子无中生有,污蔑她闺女名声,还口口声声想求娶她闺女的是谁?她真是看透谢大夫人恶心的嘴脸了!
不过,这正是她想要的结果,慕容氏冷笑一声,眼角瞥到长平郡主从游廊那头走了过来。
围着谢大夫人的一群人也看到了归来的长平郡主,她们立即散了开来。
这时候,慕容氏才得以进到谢大夫人身边。
“谢家嫂嫂,如今想要与你说句话,都是不简单的事儿呢。”半是调侃地笑了笑,慕容氏在谢大夫人身边坐下。
因为谢家与安家关系亲近,安大爷与谢大爷从小便以兄弟相称,是以,他两人的妻子也一直都是以妯娌相待。
见到她,谢大夫人扯了扯嘴角,淡淡笑道:“是安家弟妹啊,原来今儿你也来了,真是巧了。”又嗔怪道:“来了也不招呼我一声,若是知晓你也在,我也就不用孤零零一人应付那么多夫人太太了。”
若不是定力好,慕容氏都要被她恶心吐了,敢情她这么大个人,还如不了她的眼了?
皮笑肉不笑地弯了弯嘴角,慕容氏故作担忧地叹了一声,压低声音,局促慌乱道:“谢家嫂嫂,我今儿是有件事想问问你的,就是若瑾那事儿,鹏云他真的不介意?若真是如此,那两个孩子的……”
不等她说完,谢大夫人就猜到她的意思了,往旁让了让,谢大夫人低声笑道:“安家弟妹,你说的哪里话?你也是看着鹏云长大的,他是那样的人么?你不信他,也得信我,信谢家啊!况且——”
说到这里,谢大夫人顿了顿,眼珠一转,脸上露出几分歉意来,道:“况且后来我仔细问过鹏云了,他说那人不是瑾姐儿,是他一时眼花看错了,一切都是个误会。我原本是想找个时间告诉你的,但你也晓得,近日我太忙了,这一忙,就把这事儿给忘了,说来,也是我的罪过,你可千万别……”
这次,轮到慕容氏打断谢大夫人的话。
只见慕容氏脸上又青又白,猛地一下站了起来,大喊:“看错了?!误会?!你以为一句误会就能没事儿了?!你知不知道为了这事,我闺女锁在房里三天三夜,不吃不喝的,险些丢了命!”
谢大夫人没料到她反应会如此大,顿时慌了,怕事情闹大,忙拉住她,好言劝道:“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该及时告诉你的,不过你放心,我谁都没说的,我也是最近才晓得那只是一场误会。”
闻言,慕容氏的脸色好了少许,她一把甩开谢大夫人的手,隐忍着怒气道:“既然事情没有传开,那就算了,看在两家的交情上,我不与你追究,但你我情谊,也只能到此了。”
说罢,她转身对着已走到亭下的长平郡主福身道:“臣妇忽感身子不适,恐无法再与郡主长谈,还望郡主恕罪,准臣妇先行告退。”
长平郡主将方才的一幕尽收眼底,心底一转,便猜到发生何事了。闻言,她微微颔首,温和道:“安大夫人既然身子不适,便早些回去歇着吧,你且放宽心,公道自在人心,即便有人反口也不怕,本宫心中自有一杠称。”又环视一圈,道:“相信大家也是。”
一句话便表明了立场,在场稍微有些眼力见的,便知道该如何说话行事了。
谢大夫人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慕容氏感激地红了眼眶,敛首道:“多谢郡主体谅。”
又寒暄几句,长平郡主让贴身丫鬟红玉送慕容氏离开。
人走后,长平郡主冷冷扫了眼谢大夫人,道:“大家继续玩儿吧。”
大家哪里还有心思谈话游玩?都聚成一堆堆低声议论去了。
谢大夫人觉得大家的眼光都变得诡异起来,讨好奉承她的人也变得面目可憎起来,没坐多久,她也称病告辞了,长平郡主自然不可能留她,也没有让人送她,谢大夫人觉得丢脸极了。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谢大夫人不屑冷哼:“绝交就绝交,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又絮絮叨叨道:“不过就是仗着得宠罢了,仗势欺人,一个**的寡妇,有什么了不起的!”
此刻,她恨死了不给她留情面,在大庭广众下让她出丑的慕容氏跟长平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