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信鸽扑棱着翅膀飞过卫国府宏伟的高墙,停在西南角上一处绣楼的窗前。
屋里灯已经灭了,然而透过皎洁的月光,还能看到倒影在窗棂上的,来回徘徊的身影。
听到窗外清脆的咕咕声,房里的身影微微一顿,随即木窗被冲里面打了开来。
月色中,秦以清猛地扑到窗台上,抓住了窗前的信鸽。
迫不及待地取下信鸽腿上绑着的竹筒,将里面的信件展开,上面只有寥寥六个字——明日午时,天香楼。
“天香楼……”秦以清低喃出声,紧紧攥住手中的信纸。
天光大亮,沉寂一晚的卫国府又热闹起来。
卫刑风寒痊愈,恢复了每日去马场练武的作息,一大早,用过早膳,他就出了门。
从早上起来,秦以清就一直坐立难安,卫刑一出门,她就更加耐不住了,不等心中约定的午时,她就匆匆忙忙出了卫国府,赶到了城南莲花街天香楼。
时间还早,秦以清叫了茶水跟点心,出神望着楼下熙熙攘攘的大街,等着神女出现。
大堂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作跑堂打扮的男子一注意到衣着光鲜的秦以清,就掉头进了通往酒楼后院的帘子,很快,男子出现在隔壁的杂货铺里。
“薛老板,你说的那人已经到了。”跑堂伙计凑到柜台后满脸慵懒的男子耳边,留意着四周的动静,低声道。
那男子睁开一双狭长的眼睛,里面精光四溢,他不紧不慢道:“不急,神女可不是那么轻易能见到的,让她等着。”
跑堂伙计应了声,转身又从杂货铺的暗门回了天香楼里。
人一走,柜台后的男子一扫方才的慵懒,嗤道:“仅做这么些无关紧要的事,若不是看在圣水的份上,鬼搭理你。”
说罢,男子招过店里打杂的伙计,吩咐道:“去前面看看,小姐来了没有。”
伙计躬身应了,忙转出去店门口查看。
一直到临近午时,秦以清才见到了白衣如雪的神女。
一如四年前她第一次见到神女,那样飘然出尘,不食人间烟火,只是在她面前,神女从不蒙面,也正如传言所说,神女每次出现的样貌都不相同。
这一次,是正值豆蔻的十一二岁少女。
尽管面容不同,她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眼前面容平凡的人就是神女,是她信从的神。
抑制不住心底的激动,她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白衣出尘的女子轻柔一笑,抬手制止了她即将出口的话,低声道:“此处不便说话。”
秦以清一怔,这才意识到如今的处境,想到自己差点在人前暴露了神女的身份,她忙敛首谢罪道:“信女一时欣喜,才致失态,还望神女宽恕。”
“无碍。”神女含笑轻摇臻首,灵动的双眸包容而慈悲,让秦以清无比动容。
“神女这边请。”未免自己再次失态,给神女留下不好的印象,秦以清收敛心神,做了个请的手势。
为方便话说,她早已在二楼订好僻静的雅间。
她恭敬地低着头,因此没有看到神女眼底高高在上的轻视与不屑。
低低应了一声,神女,应该说是安若娴才对,在秦以清敬仰的目光下,踏上了楼梯。
假装不经意地拂过脸上的人皮面具,安若娴在心中冷哼。
若不是秦以清在信中提到的事情太过紧急,她又不放心让其他人假扮神女赴约,她是不会大费周折地亲自假扮神女过来赴约的,要知道母亲难得约了她今日出游。
怪只怪秦以清太蠢,没有她的指点就一事无成。
好在演戏对她来说不过小菜一碟,加上神女的身份带给她的感觉不错,总算让她心里舒坦一些。
进了雅间,安若娴兀自坐下,秦以清殷勤地忙前忙后,替她斟茶倒水。
看到以往在自己面前总是无意间拿乔摆架子的秦以清如此卑躬屈膝,安若娴心底涌起阵阵快意,优越感几乎爆棚。
然而她现在是神女,是善良慈悲的神,她会怜爱体贴她的信众。
抬手拦住忙碌的秦以清,安若娴淡淡笑道:“不必如此拘谨,坐吧。”
秦以清情绪激越,神女的温柔和善让她微红了双颊,小心翼翼地在对面坐下。
忍着笑,安若娴故作圣洁淡然地问:“你在信中提到的,你心仪之人迫于流言,可能要迎娶其他女子为妻的事,可属实?”
想起自己今日过来的目的,秦以清当即从见到神女的激动中回过神,她潸然泪下,也顾不得眼前的人是如何神圣不可侵犯了,她一把握住神女的手,匍匐到神女脚下,啜泣着哀求道:“求神女救赎,信女实在不想失去心爱之人。”
她满是信任依赖地仰望着圣洁的神女,仿佛把自己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神女身上。
这样的眼神,让安若娴油然而生一股骄傲与使命感。
“起来罢,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抬手将秦以清扶起,安若娴轻抚她的头顶,故作深沉神秘地道:“所谓前世因,今生果,他们前世姻缘未尽,今生自然再续前缘,然而这带来的却是无尽的悲苦,你若当真不想让你所爱之人再度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便唯有斩断他们之间的孽缘一途。”
“可我该怎么做……”秦以清茫然地低泣,伏在她的膝上,感受着她温柔的抚触,眼前仿似亮起一圈圈圣洁的白光,温暖了她寂寥伤痕累累的心。
俯看着膝上的秦以清,安若娴双眼微眯,眼底阴沉一闪而过,语气却愈发轻柔,带着丝丝蛊惑,道:“你难道没有想过,为何流言里全然没有提到第三个人,当时有三个人在场不是吗?可有个人却被隐去了,只有你的爱人被推出来,只有他不得不为此负责。”
“您的意思是……”在她的引导下,秦以清脑中有什么急速闪过。
“从你的记忆里,我能体会到,他对你是有感情的,可他是有责任感的男人,他可以为了责任,娶一个不爱的女人。”安若娴安详地轻阖着双眼,仿似陷入回忆中。
“而那个女人,极有可能就是设计了这一切的人,是她在逼表哥娶她!”秦以清接过她的话,清丽的脸庞因仇恨而扭曲。
安若娴微微勾起唇角,嗓音依旧低柔:“你要拯救他,你所爱的人。”
秦以清神色一怔,眼底涌上泪水,绝望地低喃:“我想救表哥,可我没有办法……”
“不用担心。”安若娴轻抚她的头顶,“他是重情重义,有恩必报的人,只要你对他有恩,加上你的赤诚之心,他一定无法舍下你,你可以比那个女人更早得到他,你就在他身边,你有优势。”
“可这样跟安若澜有什么区别,我是真心喜欢表哥,我不想逼他……”闻言秦以清哭地更大声了。
安若娴眼底闪过阴霾,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悲悯道:“你想看着他陷入苦海吗?”
秦以清身体一僵,陷入了沉默。
她的眼底闪过激烈的挣扎,最后归于疯狂。
室内静谧无声,安若娴知她想通了,便放开她,起身道:“我该回去了。”
秦以清匍匐在地,虔诚叩首:“多谢神女指点迷津。”
神女微笑颔首,飘然出了雅间。
秦以清立即追出去,走廊上却已没有神女的身影。紧紧攥住触碰过神女的双手,秦以清前所未有地坚定。
等秦以清离开,安若娴才从隔壁的雅间出来,从暗门回到杂货铺,她在暗室里取下人皮面具,换回出门时穿的衣裳。
刚打理好,暗室的门就被敲响,安若娴不耐地皱起眉,冷声问:“谁?”
“是我,娴丫头,我有要事与你商量。”薛三在门外应声。
听闻是小舅的声音,安若娴神色和缓少许,应道:“这就出来。”
出得暗室,安若娴随薛三进了暗室一侧的小厅,里面只有一套桌椅,安若娴自顾自往桌边坐了,问道:“小舅有什么事就说吧。”
似是早已习惯她这态度,薛三笑呵呵道:“货不够了。”
他口中的货,指的就是空间灵泉。
闻言,安若娴颦起双眉,“不是上个月才给了你两瓶吗,怎么又不够了?”
薛三不动神色,道:“你以为有多少人想要长命百岁,百毒不侵?你既要积累钱财,又要拉拢人脉,这上下打点的,哪里不用圣水?不然你以为我们如今行事为何能这般便利?”
安若娴无从辩驳,沉吟好半晌才勉为其难道:“下月我会尽量多给你一些圣水,这月确实是没有了。”
“也行。”薛三也不硬逼,当即就爽快地点头答应。
安若娴舒了口气,随即想到什么,双眼微眯,凌冽地望向薛三,问:“小舅,你不会做了什么多余的事情吧?”
薛三不置可否,只笑道:“我以为你想要毁掉安若澜。”
果然!安若娴眼底闪过阴沉,声音愈发冰冷,“我说过不要做多余的事情,浪费圣水不说,还可能会影响我的计划!”
“我是看不出你到底在计划什么,但大哥要对付卫国府,这样好的计划,我们不可能白白浪费。”薛三眼底徒然变冷。
“大舅?!”安若娴惊呼,她倒是险些忘记这号人了。
这些年与她接洽来往的一直是薛三,薛大她根本连见都没有见过,也难怪她会忽略,仔细一推算,男主已经出现,从男主的年龄来推断,剧情应该快要进入她熟知的阶段了,如此说来,薛大很可能已经归在反派手下……
那她提供给薛三的灵泉,岂不是通过薛大,到了反派手里,为反派提供了便利?!
这个推测让安若娴惊慌失措,她不由得冲口而出:“我必须见大舅一面!”
如果薛大真的已经归顺反派麾下,她必须立即改变计划,要不让薛大他们改投男主,要不就只能另觅合作对象。
她不能让自己成为阻碍男主的绊脚石!
可一想到要舍弃辛苦经营四年才获得的成果,她就一阵肉疼。
是她大意了,若是她没有忽略薛大,或许还有机会补救,现在却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薛三的想法与她不谋而合,道:“大哥也早就想见你一面,我马上跟大哥联络,你先回侯府等消息。”
安若娴只能默默点头,祈祷自己的一时疏忽没有给男主造成太大的影响。
薛三送安若娴出门,临着她上马车了,突然问道:“你哥哥最近在忙些什么?他是不是考中进士,就忘了我们这两个舅舅了?”
语气不可谓不阴阳怪气。
安若娴嘴角一撇,道:“我怎么知道?他一向与我不亲。”
她说的是事实,自从当年被安文均发现她跟薛三私下来往交易后,安文均跟薛氏就疏远了她,一开始她对此还喜闻乐见,觉得甩开了两个包袱,然而随着安文均一次次中举,越来越得祖父的青睐,而她依旧只在五房得宠后,她就开始后悔了。
她不止一次想过,若是安文均愿意护着她帮她,那她在侯府又岂止是如今的地位?
但她不会去向安文均低头,当年安文均那样绝情冷酷,她不愿向他屈服。
她猜想安文均一定也是重生的,因为害怕被她连累,是以才会疏离她,不然依照原文中安文均与安若娴的感情,安文均不会对她置之不理。
一个个,都是唯利是图的家伙。
安若娴在心中嗤之以鼻。
她却不想想,是她自己的以自我为中心,以及轻视冷漠,让安文均跟薛氏寒了心。
薛三知道她们兄妹关系不佳,闻言沉默了一阵,带着几分关心劝道:“怎么说你们都是亲兄妹,该互相扶持才是。”
本是不愿搭理的,但听出他话语中的关心,安若娴还是敷衍地点了点头,道:“小舅不用送了,我回了。”说罢钻进马车。
望着马车缓缓驶过莲花街口的牌坊,薛三脸上的关心褪得一干二净,冷着脸回了店里。
薛三暗中联络薛大不提。
三日后,卫国公夫人带着卫刑兄妹去天源寺祈福,秦以清随行。
武举在即,卫国公夫人是粗中有细的人,是以尽管相信卫刑能夺魁,她还是想去寺里帮他祈祈福。
卫国公夫人觉得人多麻烦,就没弄那些排场,一行人轻车简行,只一辆马车一匹马就上路了,连个伺候的丫鬟随从都没有带。
卫刑骑着马,三个女人坐在马车里,一路上,他就算是护卫,保护众人的安全。
辰时出发,只花了一个半时辰,一行人就赶到了天源寺,登上石梯,卫国公夫人带着三个晚辈到大殿许愿祈福。
卫刑并不信这些,跪在蒲团上着实不知该做什么,倒是他旁边的卫韶一直念念有词,他隐约听到了若澜、好姐妹之类的词汇,想来她是在祈求友谊长存。
眼底不由染上暖意,小韶终于也有能交付真心的好友了。
他刻意忽略在听到那个人的名字时,心底的悸动。
视线移到另一侧的秦以清身上,听力灵敏的他听到的都是自己的名字。
“愿表哥武举夺魁,官运亨通。”
“愿表哥一生顺遂,平安喜乐。”
“愿表哥心有所想,事有所成。”
说不感动是假的,他从来不知道,以清心中所想所念都是自己。
原来她对他也是有感情的吗?
那她为何对他时冷时热,总是爱搭不理呢?
就在他对自己的想法产生怀疑时,秦以清的声音忽而变得更小,低声道:“愿与表哥终成眷属,白头偕老。”
卫刑惊诧地转过头,正好看到秦以清脸上浮起的红云,然而察觉到他的视线,秦以清却飞快地转过了头,脸上恢复了冰冷淡漠,只是耳尖还微微泛着红。
见状,卫刑不觉心底一片柔软。
中午在寺里用过斋饭,卫国公夫人到禅房休憩,卫韶拉着卫刑要在寺庙附近逛逛,三个年轻人便出了寺门,在山里闲逛起来。
盛京郊外的山不比东北的巍峨雄壮,连绵千里不绝,这里多是些小山丘,其中的植被也不如东北深山中的丰富,以低矮的灌木跟花草居多,也没有什么罕见稀有的药材,因为挖不到天才地宝,三人逛了一圈,就渐渐失了兴致。
瞧着日头已经偏西,卫刑道:“一会该启程回城了,回去吧。”
卫韶失落地点头,嘟囔:“要是若澜跟宓儿她们也一起,肯定会很有趣。”
闻言,卫刑安慰地拍拍她的头,秦以清却蓦地激动道:“小韶,你就不知道珍惜眼前人吗?安小姐她们是你的朋友没错,可她们能陪你多久?一直陪在你身边的是你哥哥跟我!你知道你刚才那番话有多伤人吗?”
卫韶被她突然的发难吓了一跳,有些茫茫然的,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解释道:“我只是想跟若澜她们一起玩,并没有其他意思。”
她焦急地望向卫刑,希望哥哥不要误会自己。
卫刑自然了解自己的妹妹,帮着解释道:“小韶难得交到朋友,难免多在意一些,以清你不要误会。”
秦以清眼底闪过受伤,微扬起下颌,冷然道:“既如此,我便不再多言。”
她转身兀自往前走,卫刑望着她落寞孤寂的背影,心底一片愧疚。
“哥,她今天怎么了啊?”卫韶疑惑地拉了拉自己哥哥的衣袖,对秦以清今日的表现很是不解。
卫刑摇摇头,道:“快回去吧。”
“哦。”卫韶应了声,乖乖跟在他身后。
天源寺在山顶,三人在半山腰,抬头就能看到树冠间露出的寺庙一角,循着下山时走过的路,三人默默往回走,因为方才的矛盾,气氛沉默地可怕。
行到一处树丛,突然哗啦一声响,卫刑警觉地扶上了腰间的佩剑,却见里面窜出一只灰色的兔子,一蹦一跳的,很快就跑了个没影。
“什么嘛,还以为是刺客呢,原来是只野兔子。”卫韶不满地抱怨,将已经握在手上的鞭子又塞回了袖中。
卫刑却没有轻易放松警惕。
树丛里再次发出声响,这次卫韶还没有反应过来,卫刑已经拔剑出鞘,只听叮叮叮地一阵响,几只袖箭被打落在地。
“小心!”卫刑大喝一声,护着两人往后退。
“竟然偷袭!”卫韶怒目圆瞪,抽出袖中的鞭子使劲一挥,破空声响彻山谷。
藏在暗处的人并没有现身,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暗器。
无以计数的暗器从四面八方袭来,饶是卫刑跟卫韶武功都不低,也有些难以招架,最重要的是,他们还带着一个不会武功的秦以清,眼下连保命都不见得能成,就更别说是揪出躲在暗处的刺客了。
卫刑舞出的剑风密不透风,卫韶的鞭子甩得虎虎生威,兄妹两人将秦以清护在身后,拼尽全力抵御不断从树叶间袭来的暗器。
忽然,秦以清大喊一声:“表哥小心!”
卫刑刚要反应,秦以清已经从背后将他往前一推,接着身后传来一声痛呼。
“以清!”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卫刑惊慌大叫,忙转身扶住摇摇欲坠的秦以清。
只见秦以清肩上没入了三枚袖箭,肩上的衣裳已经被鲜血染湿。
若不是她推开他,或许这三枚箭已经刺穿了他的心脏。
思及此,卫刑眦目欲裂。
“哥!”卫韶快步移到两人面前,替他们挡住飞来的暗器,很快,身上也被划出了大大小小的伤口。
见状,卫刑忙将儿女私情放到一旁,起身将卫韶护在身后,一边精准地格挡暗器,一边镇定道:“我掩护你,你先带着以清离开,眼下一个人更方便行事。”
卫韶深知自己留下也无用,便利落地点头,一把背起秦以清打算离开。
“表哥!”秦以清却挣扎着不肯走。
卫韶才不管她那么多,强行背着她离开。
秦以清在卫韶背上挣扎了一阵,见已经看不到卫刑的身影,她眼底闪过一抹得逞,停止了叫喊。
见她消停,卫韶松了口气,压根没注意到她的异常。
卫韶运气很好,就在她背着秦以清拔足狂奔,想快点赶回山上请援兵时,卫国公夫人在两名沙弥的陪同引路下,下山寻人来了,见了满身狼狈的女儿,卫国公夫人一抽腰间的软剑就冲过去,两个会武的沙弥也急忙赶去帮忙。
等一行人重新赶到三人遇刺的地方,卫刑正与一群黑衣人缠斗,那些人招招凶狠,显然是想取卫刑的性命,而卫刑身上已布满了剑伤刀伤。
见此情景,硬要跟着过来的秦以清惊骇地瞪大眼,她明明吩咐过,只要她离开,这些人就收手的,为什么他们收了钱却不依命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