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月姗到千寻居还能作何?
当然是请她财大气粗的四叔贴济贴济她了。
只不过这话不能直说。
是以当安若澜问起,她只委婉道:“倒无甚大事,就是许久不见,甚是想念四叔,想给四叔递个书信。”
安若澜不傻,自然不会相信她的借口,颔首淡淡笑道:“原来是这样。”
钟月姗担心理由不够充分,忙又补充道:“还有四叔的同窗好友许大人,也托我给四叔送个信。”
许大人?安若澜想了想,这才想起当年初见她,就对她抱有不满的那个男人。
不说人都找到家门口来了,单是钟月姗好言好语拜托她,从面子上来说,她就不能拒绝。安若澜略一沉吟,问道:“若月姗姐姐只是想送信,不妨让妹妹替你送进去吧,正好妹妹也有东西要送去给义父。”
“这……既然来了,我想拜访一下易先生。”钟月姗微微迟疑。见易先生只是借口,她是担心安若澜会私自偷看她的信,而她信上的内容,并不能让安若澜看见。
见状,安若澜也不勉强,只道:“既如此,妹妹便帮月姗姐姐去问问,看能否通融,让姐姐见一见易先生。”
她倒不是好心帮钟月姗,而是她相信钟月姗翻不起浪花来。
闻言,钟月姗不由得心花怒放,欢喜道谢:“那就多谢澜妹妹了。”
安若澜道了不谢,随即便带着钟月姗进了客栈,让掌柜的帮忙向内院小岛上的易先生传话。
虽然时常往来千寻居,安若澜却是很少进外院的客栈,每次都是直接乘船去湖心的小岛。现在带着钟月姗,她自是不便直接进去,只好在客栈大厅里寻了靠湖边的临窗小桌坐了,等着小岛上回信。
之所以没有撇下钟月姗独自先进去内院,是因为安若澜打算低调一些,也是出于好心,想陪钟月姗。然而在钟月姗看里。这却成了她在千寻居地位不高的表现,若是安若澜知道钟月姗此刻在心里对她冷嘲热讽,她肯定不会再表现什么低调内敛。
掌柜的让伙计上了凉茶跟点心。别看客栈外表简陋,里面的陈设布置,以及店里的茶点小吃都是十分精致的,坐在窗边喝喝茶吃吃点心。望望窗外波光粼粼的湖面,倒也是赏心悦目。
外院跟内院传信用的是信鸽。里面很快便传了话来,掌柜的接到消息,立即就去给安若澜回话。
听闻易先生一会过来,安若澜忙起身道谢。掌柜摆摆手,笑吟吟回了柜台后。
反观钟月姗,一直气定神闲地坐着。看也不曾看掌柜的一眼。
掌柜的回到柜台后,方站定。方才给安若澜两人送茶点的小二就凑了过来,低声问道:“郭叔,那面生的娘子是哪家的?好大的架子。”
掌柜的斜了一眼,道:“听说是四爷本家二哥的女儿。”
“我还以为是个什么大人物。”闻言,小二不屑嗤了声,道:“还是咱们少东家谦和懂礼,不像哪些个拿着鸡毛当令箭的。”
这话不假,安若澜每次来,不管是在内院,还是外院,一向都是客客气气的,不像钟月姗,第一次来就摆这么大的谱。
“不然你以为咱们四爷为何看上少东家?”掌柜的拨着算盘,笑得意味深长。
两人叽里咕噜几句,就又各自忙起了自己的活计。
过得一会,易先生神色匆匆赶了过来,见状,钟月姗大觉长脸,以为易先生是为了迎接她,才如此匆忙。
忙是敛了敛衣裙,理了理发髻,钟月姗盈盈起身,矜持地招呼道:“月姗这厢有礼了,冒昧前来,还望易先生见谅。”
她知道易先生在贺记的份量,是以没敢像对客栈掌柜那样摆谱,而是恭敬又不*份地敛首示意,毕竟怎么说她也是四叔的亲侄女,没必要对一个贺记的管事太过卑躬屈膝。
若钟月姗还是半年前光鲜的宰辅家小姐,她的矜持许是还能称得上含蓄婉约,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她的矜持成了矫情。
安若澜在心里啧啧两声,起身嬉皮笑脸道:“先生,瞧您行色匆匆,莫不是来迎接本少的?”
“可不就是来接咱们澜少的。”易先生直接越过钟月姗,瞪了安若澜一眼,没好气道:“你倒是会摆谱,到了家门口不自个进去,还要人接。”
因着是贺记的少东家,尽管甚少在外人跟前露面,安若澜也还是被不少商铺当家戏称为“澜少”。
“我可不是摆谱,我是陪着月姗姐姐。”安若澜辩解,瞥了眼因为被无视,而脸色铁青的钟月姗。
易先生挑挑眉,这才正视钟月姗,拱手客套笑道:“钟五小姐大驾光临,实在是有失远迎。”
钟月姗扯出抹僵硬的笑,微微颔首道:“易先生多礼了。”
寒暄一番,三人重新落座,易先生温和笑问道:“不知钟五小姐为何而来?方才传到内院的信上并未说明。”
他一口一个生疏的钟五小姐,让准备攀关系的钟月姗很是尴尬。
故作羞怯一笑,钟月姗道:“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劳烦先生替小女带封信给四叔,以告思念之情。”
“原来如此。”易先生了然颔首,爽快笑道:“那就请钟五小姐把信留下,在下一定帮你送到。”
随即却是转首对安若澜训斥道:“澜少,既然钟五小姐只是来送信,你把信接下就是,何必让钟五小姐久候?你就是如此待客的?你是贺记的少东家,怎么连这么点小事都不知处理?”
前后不同的态度,瞬间就将亲疏远近分了出来。
钟月姗不由觉得难堪,明明是她与四叔关系更亲近,可到了千寻居,她却只是客人。可尽管如此。为了讨好安若澜,她也不得不装出自责维护的模样,替安若澜开解道:“先生请不要责怪澜妹妹,是小女想借此机会拜访一下先生,才拜托澜妹妹带我进来的。”
闻言,易先生却是严厉道:“钟五小姐不必替澜少求情,她的任性乖张是出了名的。每每都让四爷跟在下头疼不已。此次肯定又是她任意妄为。”
钟月姗心头一喜,心道,原来安若澜也不那么受待见嘛。不然为何一个管事都能对她大小声?她觉得她要重新思考是否有讨好安若澜的必要。
且不说钟月姗如何想,安若澜是被易先生精湛的演技震撼到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装腔作势地附和道:“先生教训得是。本少以后一定注意。”
“别光说不练。”易先生冷哼,暗地里却是抛过去一个识相的眼神。
钟月姗没有发现两人暗地里的交流。继续大度地帮着安若澜解释,只是那含糊不清得说辞,反而更容易让人想偏。
又坐了一会,安若澜将书信跟亲手做的小物件交给了易先生。钟月姗也拿出要给钟四爷的信,以及一条手帕,托易先生送去。随即两人一同告辞离开。
钟月姗是雇了脚夫,坐轿子过来的。出了客栈,她便说想与安若澜叙叙旧,硬是上了安若澜的马车,不要脸的程度,让百灵叹为观止。然她能厚着脸皮上车,安若澜却不能不留情面地赶她下去,便只好顺水推舟,说送她一程。对此,钟月姗嘴里说着感谢,却是坐着动也不动一下。
两人根本说不上熟悉,坐在一起其实并没有多少话说,然钟月姗为了拉近与安若澜的关系,总是不断挑起话题,安若澜只好有一搭没一搭地陪着她聊一些盛京城里发生的新鲜事。
然而安若澜发现,不管她说什么,钟月姗都不清楚,倒是钟月姗说的一些,她略有耳闻,都是一些小户里上不得台面的内宅阴私,可想而知钟月姗现在相处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马车经过一处银楼时,钟月姗状似无意道:“澜妹妹头上的蝴蝶簪可真精致,也是金银楼的首饰么?”
安若澜不知她又起了什么心思,只能以不变应万变,淡淡笑道:“贺记有银楼,我自然是照顾自家的生意。”言下之意,她也是花银子买的,没有利用贺记少东家这身份行使特权。
钟月姗噎了噎,继而话锋一转,幽幽叹道:“澜妹妹真是好福气,想要什么,自己就可以买,不像我,父亲不争气,也跟着不得劲儿。”
她抚了抚头上的珍珠发卡,凄楚道:“不瞒澜妹妹,别说首饰,就是衣裳,我今夏还没有换新的。”
“额……”安若澜无言以对,钟月姗这是在对她哭穷?她是听说钟二爷生意越来越差,入不敷出,但也不至于连套衣裳首饰也买不起吧?
不过瞧瞧钟月姗身上八层新的素净裙装,她心里顿时有些同情。
想着都是女儿家,对方还是义父的亲侄女,安若澜实在不忍心看她太过潦倒,顿了顿,便道:“若是月姗姐姐不嫌弃,妹妹陪你去挑几件首饰吧,就算是妹妹提前送给姐姐的生日礼物。”
“那真是谢谢妹妹了。”钟月姗连拒绝都没有,一口就答应下来。
坐在一旁的百灵抽了抽嘴角。
好在钟月姗还要些脸面,挑首饰的时候没有太过分,只拿了两只簪子跟一对耳坠子,一对耳钉。
挑完首饰,将钟月姗送回钟府,安若澜回到侯府时已是傍晚,不等她坐下喝口茶歇歇,青鹫便神色惊慌跑到她面前,惶恐道:“小姐,黄莺畏罪投缳了!”
“啪”的一声,安若澜端在手上的茶盏摔在了地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