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儿,澜儿!”
孟氏在身后大叫,安若澜头也不回。
望着女儿渐渐远去的背影,孟氏一跺脚,恼羞成怒道:“母亲都是为了你好啊,你怎的就不懂呢!母亲只是不想你被抢……”
说到这里,她下意识捂住双唇,哽咽出声,“难道你想离开母亲么……”
等在远处的晚雪与李嬷嬷跑过来,见她捂着唇颤抖着无声落泪,心下都不由一惊,忙上前劝道:“夫人,担心身子啊!”
晚雪思索着到底发生了何事,脑中一转,关切道:“夫人莫伤心,您若有何烦恼,不妨与奴婢们说说,奴婢们也好替您分担分担。”
她话刚说完,李嬷嬷嗤了一声,尖声道:“主子的事儿也是你能随意打听的?!一边儿去!”
说着一把将晚雪推开,凑到孟氏跟前,关切道:“夫人放宽心,奴婢晓得您的难处,奴婢一会就去劝劝六小姐,母女连心,她总会明白您的苦心的。”
孟氏闻言点点头,拭去眼角的泪水,低声道:“就劳烦嬷嬷了。”语气中是全然的信任。
被推开的晚雪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李嬷嬷向着她抛去一个得意的眼神。
这几日,李嬷嬷寝食难安。
晚雪的到来,让她失去的不仅仅是在馨月苑说一不二的权利,还有孟氏对她的亲近和依赖,为此,她心中早生了不满,只是一直寻不到机会扳回一城,只能默默憋着口恶气,好在今日,她总算是扬眉吐气了一番。
李嬷嬷得意地想,她伺候了夫人二十多年,知道夫人的一切事情,可不是那些个小蹄子轻易就能取而代之的,她比任何人都了解夫人,有些事,夫人只能靠她!
愈想愈是志得意满,李嬷嬷撇下晚雪,扶着孟氏回了馨月苑。
安顿好孟氏,李嬷嬷当真去寻安若澜。
这些日子李嬷嬷也想清楚了,她不该再给六小姐脸色瞧,就是为了夫人,她也要将六小姐捧着供着,不然难过的还是夫人。左右是个孩子,她哄着点也就对了。
李嬷嬷想得简单,然而安若澜根本不吃这一套。
安若澜也不把李嬷嬷拒之门外,相反的,还很是客气地将人引进了屋里,只是对于李嬷嬷说的话,她过耳不过心。
李嬷嬷自打见了安若澜,就一直小心赔着笑脸,安若澜指了炕边让她坐,她也不推诿,斜着身子半挂在了炕边沿上。
吃了口茶,用了几块点心,见安若澜兀自忙着,便不搭理自己,李嬷嬷心里有几分火气,但还是压下了,故作感慨怀念地叨磕开了。
“想当年夫人难产,拼着命儿将六小姐生了下来,那之后的几年,夫人身子就一直不好,时常吃药,然而即便如此,夫人还是日日夜夜惦记着六小姐,生怕六小姐渴着饿着,不时的就让奴婢将六小姐抱到身边瞧瞧,那个时候,只要一瞧见六小姐的笑脸,夫人身上的病痛就立即好了大半。”
边说着,她边暗中打量安若澜的脸色。
安若澜趴在炕桌上练字,闻言头也不抬,笑着接话道:“我记事早,也记得小时母亲身子不好,父亲又总是陪着母亲,是以旁的姐妹由父亲抱着学认字,由母亲手把手教着绣花儿时,我就自个儿学,还想着要比旁人都学得好,这样才能叫母亲放心。”
李嬷嬷端起茶盏的手抖了抖。
舔了舔干燥的双唇,李嬷嬷干笑道:“六小姐聪慧,夫人相信您能比其他姑娘都做得好。”顿了顿,又道:“夫人也一直很自责,没能给小姐启蒙。”
安若澜淡淡一笑,便不接她的话,转而问道:“我听说这两日母亲在教着娴妹妹练字,练的是什么字体?”
这事儿她一回府,留在府里的秦嬷嬷就给她说了。
李嬷嬷愈发局促,支支吾吾好半晌,才回道:“奴婢也不懂得那些,只听五爷说女孩子家家适合练什么簪花小楷,说是温婉秀气一些,是以夫人就让娴小姐练的小楷。”
“哦。”安若澜明悟地点点头,放下手中的狼毫,她将桌上的宣纸拿起来,展开面向李嬷嬷,笑问道:“嬷嬷瞧我这几个字写的如何?”
李嬷嬷当真不懂得这些,瞧了只觉得好看,便连连颔首道:“好,好看,奴婢虽瞧不出个所以然来,但也看得出比娴小姐写的好看多了,大气许多。”
这是大实话,安若娴初学毛笔字,写的可谓是歪七扭八,根本不堪入目。
安若澜笑了笑,不甚在意道:“这是柳体,虽也是楷书的一种,却是与簪花小楷大为不同,单说学这个下的功夫,就不是簪花小楷能比的。若不是母亲见父亲喜欢柳体,让我学这个,我不耐下那许多功夫去练。”
为了练出一手上得了台面的柳体,前世她花了太多心血,不管是寒冬还是酷暑,她都坚持每日练两个时辰的字,然而她最终得到的,只是母亲一句敷衍的夸赞,只因父亲说女子还是学簪花小楷的好。
她知道李嬷嬷此番是为何而来,不过她并不打算退让。
前世她已退让的太多。
李嬷嬷被她这番话堵得不知如何开口了。
安若澜似没有瞧见她的窘迫般,含笑道:“坐了一路的马车,我也乏了,若是嬷嬷无甚要紧事,就请回吧,我要去歇着了。”
饶是李嬷嬷再护着孟氏,此时也说不出话来了,只能讷讷点头,起身告辞。
李嬷嬷走后,安若澜望着桌上的宣纸出神,刘氏过来搂了搂她的肩膀,温声道:“小姐最是聪慧,又何必为那些过去的事儿烦恼?重要的是日后,夫人虽是糊涂了些,总归还是疼您的。”
“妈妈说的是。”安若澜笑着点头,偎进她的怀里,问:“妈妈喜欢什么字儿?”
刘氏抱着她在炕边坐下,低声笑道:“奴婢也不识得那些,只要是小姐写的,奴婢就都觉得好。不过五爷说得对,女孩子家家的,还是学些温婉秀气的好。”
安若澜脸上笑容灿烂几分,俏皮道:“那我也去学簪花小楷,学好只写给妈妈看。”
“好。”刘氏弯起双眼笑了。
李嬷嬷无功而返,惹得孟氏好一阵伤心,倒是便宜了晚雪,借此哄得了孟氏欢心,只是不管晚雪如何拐弯抹角地询问,孟氏都不肯说出心中烦恼,让晚雪心中好一阵挫败。
感情牌没有打好,李嬷嬷又有了旁的主意。
趁着晚雪不在的档儿,李嬷嬷低声劝孟氏道:“夫人,今儿奴婢见六小姐是铁了心了,不若您就将那事儿告诉六小姐吧,也好趁此笼络笼络六小姐的心,缓和一下彼此的关系,不然奴婢担心六小姐日后会愈发不愿听您的话。”
“这……”孟氏心口一跳,眼中闪过迟疑。
她其实也想过将那件事告诉女儿,只是她总忍不住担心,她怕以澜儿的性子,知道后会深究下去,若真是如此,到时该如何是好?倒不如就一直瞒着她的好。
孟氏迟疑不定,李嬷嬷看着着急,但也不好催她。
毕竟那不是一件小事,不是随意能说出口的。
孟氏最终也没拿定主意,瞧见晚雪已回了来,李嬷嬷只好暂时退下。
另一边,老夫人与孟老夫人一番长谈,两人心中皆是感叹懊恼。
“老姐姐,你说得对,以前我就不该那般宠着雨夏,瞧她如今被我宠成了什么样子?我是害人害己啊,如今累的你也难做。”孟老夫人说着,忍不住抹了把辛酸泪。
老夫人拍拍她的手,安慰道:“这话就说的过了,雨夏是单纯了些,但才情样貌都是好的,性子也温婉和善,老侯爷还时常夸她呢,府上下人们也都念她的好……”
孟老夫人打断她,苦笑道:“老姐姐,你就别安慰我了,我自个的女儿我清楚,才情样貌再好又如何?她也就有几分善心,散财助人时大方。可光有善心有何用?不懂得为人处事,不晓得做人,日子能过好?世延也不可能一辈子顺着宠着她,澜姐儿也不可能一辈子都按她的意愿说话做事。”
按了按眼角,孟老夫人又道:“孩子都这般大了,再教也难了,如今我最后悔的,是让她做了老姐姐你的媳妇,你说我祸害谁不好,偏就祸害了老姐姐你,我……”说着,又是忍不住泪如雨下。
老夫人忙劝道:“好了好了,哪有你说的这般严重,雨夏还是孝顺的,再说,当年还是我劝着让你允了这门亲事的呢,该是我对不住你才是,是我没有教导好,让老五做出了那样的事儿。”
“哪儿能怪老姐姐你?!”孟老夫人急声辩驳道:“你将老五教养得够好啦,都是他那姨娘故意给你寻事儿,她就是看不得你好!”
一听说薛氏是从安世延亲生姨娘所在的田庄来的,她就立即猜到了一切都是那个贱妾在背后搞鬼。
孟老夫人认定是安世延的生母为了给老夫人添堵,才故意弄出了这么一个薛氏来。
一提起那个女人,老夫人就不由得回想起了以前,眼眶一阵发酸,她吸了吸鼻子,笑道:“好啦,咱们姐妹也好些日子不见了,就不提这些不开心的了,这回你可得多留几日,好好陪我说说话。”
“听老姐姐你的。”孟老夫人连连应和,转开了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