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卫国府的少爷么?”
“嗯。”
“你叫什么名字啊?”
“卫刑。”
“你方才在院子里做什么?”
“赏雪。”
卫刑走在前面,安若澜攥着他的衣袖,落后半步在后面,两人一人一答,在渐渐变小的风雪中前行。
尽管卫刑的回答都简洁的有些淡漠,但安若澜很珍惜和他独处的时光。
察觉到他淡淡扫过自己脸上面纱的目光,安若澜下意识拨了拨耳边的碎发,解释道:“我脸上受伤啦,不大好看。”
有些意外她的敏锐,卫刑怔了怔,轻轻应了一声,顿了顿,又道:“挺好的。”
“嘻嘻。”安若澜弯起眉眼笑了。
她喜欢他这种带着些不自然的安慰,因为知道他本身就是不善言辞的人。
之后两人都没有再开口说话,尽管有些惋惜,但安若澜同样享受着与他在一起时的静谧。
然而这样的美好的时光,终究是短暂的。
走出一段路,转过回廊时,他们遇到了一个带着丫鬟的八九岁少女,少女步履匆忙,似是有急事。
“表哥!”少女欢喜地唤了一声,加快脚步迎面跑来,在看到拉着卫刑衣袖的安若澜时,她微微皱起了双眉,随即若无其事地对着卫刑嗔怪道:“表哥,你怎么在这里!我找你好半天了!”
少女的声音轻柔甜软,然而那一声表哥,却是让安若澜如遭雷击。
安若澜皱眉打量眼前的少女,杏眸樱唇鹅蛋脸,模样甜美娇柔,只一眼,她便认出这是卫刑的表妹秦以清。
瞳孔微微一缩,她眸底极快地闪过一丝警惕和怒火。
前世在为卫刑的相处中,她做过许多悔不当初的愚蠢事情,若说其中最让她无法原谅自己的,大概就是把秦以清,这个对卫刑一直虎视眈眈的女人塞进了卫刑的后院。
前世的她对卫刑充满了偏见,即便已经嫁入了卫国府,也依旧不愿承认他是自己的丈夫,更是日日对他冷言冷语,只盼着他有朝一日受不了与自己和离。然而卫刑从未因此对她动怒,反而加倍地对她好。
他将他能得到的最好的一切送到她的面前,却从不要求她任何的回应,直到她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不停地替他纳妾,他才终于变了脸色。
秦以清就是她第一个替卫刑纳的妾。
这个从小跟卫刑一起长大的女人向她倾诉了对卫刑的爱恋,于是她抱着成全她,以及利用她绊住卫刑的目的,擅自将她塞进了卫刑的房间。
那一次,总是沉默平静的卫刑第一次大发雷霆,他将秦以清赶出了房间,然后整整三天没有在她面前出现。而她病态地从中寻到了报复的快感,从那以后,她开始不停的,一次又一次地将各色各样的女人送到他的身边,然后看着他发怒,看着他失落伤心。
只是那些女人,卫刑一个都没有碰过。
后来,卫刑不再时常到她房里,来了也不会再碰她,而她也不再替他物色侍妾的人选,她们就像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结发不同心,同床却异梦。
直到那一场大祸降临,他将她推出了卫国府,为她留了一线生机。
这些原本已经慢慢淡忘的记忆,在见到秦以清的那一刻,重新又活了过来,而且变得无比清晰,深深刺激着她心底最柔软的部位,让她既甜蜜,又懊恼,既悔恨,又庆幸。
她忍不住问自己,前世的自己到底是有多铁石心肠,为何面对卫刑毫无杂质,全心全意的付出,她连一丝动容也没有呢?难道只因为母亲不喜欢卫刑这个女婿?
到现在她也说不清了,她只知道前世的自己死有余辜,即便下十八层地狱也是活该。是以这一辈子就算是当牛做马,她也要偿还卫刑的一片深情。
吸了吸鼻子,忍住汹涌的泪意,她冷眼望着眼前的少女秦以清。
从秦以清的眼中,她看到了前世她所熟悉的情愫,看来秦以清并没有骗她,她确实从小就恋慕着卫刑。
那又如何?
她知道卫刑从未对秦以清动过心。
这一次,她不会再傻傻地将卫刑让给任何人!
被泪水浸湿的眸子愈发璀璨,安若澜眼底藏着不可撼动的决心。
秦以清一边向卫刑说明来意,一边暗自打量站在表哥身边的女孩,因为带着面纱,她看不清那女孩的样貌,只是那一双黝黑明亮,满含自信的眸子让她打心底不喜欢。收回视线,她焦急道:“韶儿也不知是躲到哪里去了,我寻了半晌也没寻到,姨妈这会正等着带她见客呢,表哥你快帮我找找吧!”
韶儿?
闻言,安若澜微一挑眉,她知道秦以清说的是卫刑的亲妹妹卫韶。难怪方才在内厅她没见到卫韶,原来也是躲起来了。
不得不说,在某些方面,卫刑他们两兄妹还真是相似。不过卫刑是本身喜欢清静,所以才会躲开,卫韶则是过于活泼,不喜欢受拘束。
只是走神了一小会,等到安若澜回神,就见卫刑点头应下了秦以清的要求,她不由得紧了紧抓着卫刑衣袖的手。
察觉到她的不安,卫刑顿了顿,对秦以清道:“这位小姐是来做客的,方才不小心在府上迷路了,你将她带回宴客厅吧。”
“迷路?”秦以清疑惑地望向安若澜,道:“我听说是周尚书府上的表小姐走失了,就是你吗?”
安若澜淡漠地点点头。
“原来你迷路了啊,周夫人正急着寻你呢,我带你回去吧。”扯出抹自认为温和亲切的笑,秦以清向着她伸出了手。
安若澜拉着卫刑衣袖不放,对秦以清伸出来的手视若无睹。
见状,秦以清眼底闪过一抹不悦,而后很快掩饰起来,依旧笑得温良无害。
卫刑垂眸看了眼拉着自己不放的女孩,见她目光坚韧不移,心中不由浮起一丝异样。
又瞧见她脸上的面纱,心想她应该是个极为注重形貌的人,于是抿了抿唇角,抬眼对秦以清道:“她受了伤,你先带她去梳洗一下,再请大夫瞧瞧,以免周夫人见了担心。”
“是,表哥。”秦以清含笑应着,暗暗绞紧了手帕,转头吩咐身后的丫鬟去请大夫。
卫刑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淡淡颔首。犹豫了一阵,他还是扯出了被安若澜攥着的袖子,轻声道:“这是我的表妹,你跟着她走吧,她会带你回到你的亲人身边。”
说罢,他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安若澜握紧失了温度的五指,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高高束起的发尾轻摇,披着貂皮围领大氅的背影消失在回廊的尽头。
“哼!”耳边响起一声冷哼,安若澜回过头,淡漠地望着神情变得冷淡轻蔑的秦以清。
“走吧。”不屑地撇了撇嘴,秦以清傲慢地转身,在前面带路。
没有半点的迟疑,安若澜抬起步子跟上。
虽说态度有些轻慢,但秦以清也没有刻意为难安若澜。
将人带到一处厢房后,秦以清吩咐丫鬟婆子替安若澜梳洗打扮了一番,又寻来干净的衣裙让安若澜换上,随后让大夫瞧过,给上了些药后,她就将安若澜带回了宴客厅内厅。
早已等的心焦的孟雨晴母女见到安然无恙的安若澜,心口大石瞬间落地。
在得知安若澜走失后,孟雨晴就一直坐立不安,只是她不便出去寻人,便只好在内厅里干着急,好在人平安无事,不然她真的不知该如何交代。
将人一把抱进怀里,孟雨晴又搓又揉了好一阵,才故意沉下脸训斥道:“你胆子倒是大,竟敢在这样大的府里乱跑,这样会惹祸,往后谁还敢带你出门!”
安若澜知晓她不是真的生气,而是担心,忙抱住她的手,糯糯认错:“我错啦,以后再也不敢啦。”
“好啦,小丫头也不是故意的,你就别气了,好在平安无事。”卫国公夫人爽朗一笑,在一旁劝道。听闻有孩子走丢的时候,她着实吓了一跳,立即就派出府上能抽得出的人手去寻了,好在没发生什么事儿,不然她们卫国府也难辞其咎。
同桌的夫人也都跟着劝说,说没事就好。
孟雨晴也想着事情没有闹大,只有同桌几位夫人知晓,于是便缓和了脸色,嗔了怀里的安若澜一眼,沉声道:“赶紧坐好了。”
安若澜嘻嘻一笑,立即乖乖回到自己的座位坐好。
少不得又是被周宓儿揪着耳朵一顿教训。
卫国公夫人是因着担心安若澜走失一事,才会到这一桌陪着,如今人寻回来了,她就回了主桌,继续招待客人去了。
安若澜坐下后环视一圈,却发现二姨身边多了一张生面孔,是她出去前没有见过的。
严格说来,其实并不能算是生面孔,因为那人长得跟她的母亲有六分相似,只是眉眼间少了几分柔情似水,又多了几分清冷坚韧。
几乎是立刻的,安若澜就猜到了此人的身份。
周宓儿见她盯着那人瞧,眸光微闪,暗地里撞了撞她的胳膊,低声道:“这是九姨,你应该不记得了吧?我记得你只在两三岁的时候见过九姨一次。”
安若澜恍惚地点头,脑子里不知为何乱哄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