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地一声,沉重的大锤严严实实的砸在了地上。
随着这一声闷闷的撞击声响起,围观的百姓纷纷瞪大了双眼张望着,想瞧瞧那珠子是不是真的被砸的粉碎了。
待到那壮汉将锤子移开,便见原本漂亮的珠子粉碎成沫。
一阵风刮过,便通通吹散了。
见状,人群中有人忍不住轻声叹道,“唉……实在是可惜了啊……”
“瞧那成色和质地,虽不值千金,但百十两银子还是有的,就这么砸了,还不如给了我呢。”
“给你?”有人嗤笑道,“你算干嘛的呀!”
“嘿嘿……我不就这么一说嘛……”
听着众人半真半假的玩笑,楚千凝挥手示意那些下人退下,随即淡声道,“恒舒典之前收到了一颗假的珠子,这事儿人尽皆知,今日将此物当众销毁,为得就是立住‘恒舒典’这块招牌,还望各位乡亲父老能做个见证。”
话落,这一处顿时变的鸦雀无声。
环视过众人或震惊、或疑惑的神情,楚千凝的神色却依旧淡定无比。
“日后恒舒典照常开张做生意,各位不必担忧。”说完,她便吩咐伙计大开铺门。
人群中,有一名毫不起眼的灰衣少年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眼珠儿一转便飞快的转身跑开,直奔萧家大宅而去。
此人名为“观砚”,乃是萧毓胤身边的小厮。
今日,他就是奉命在此守着的。
眼下将事情都瞧清楚了,他便急着赶着回去向萧毓胤报信儿。
一路小跑回了萧府,他直奔萧毓胤的书房而去,“二公子、二公子,小的回来了。”
“如何?”
“回公子的话,果然如您所料那般……”
观砚将事情的经过仔仔细细向萧毓胤描述了一遍,话音方落,便见他“腾”地从椅子上起身,眼神兴奋的朗声大笑。
“哈哈……好啊、好啊,他们果然上钩了……”思及此,萧毓胤的唇角就止不住的扬起。
到底是个女子,遇事便慌了,能想到这个办法已实属不易。
可惜……
这不过是自己设下的圈套而已。
以凤君荐那一家子牵制黎阡陌本就是幌子,他真正要做的就是对付楚千凝经营的恒舒典。
她如今是广陵王府的世子妃,她做的任何事都会让人联想到王府。
届时,他倒要看看黎阡陌父子如何往外摘!
“公子,接下来咱们怎么办?”观砚小心翼翼的问道。
“去把李儒找来。”
“是。”
目送着观砚快步跑了出去,萧毓胤颇为阴险的一笑,眸中寒光毕露。
人人皆道广陵王世子天纵英才,心机诡谲,可依他来看也不过如此,想来也就是有些小聪明而已,未必如传言那般厉害。
至少,就从他将此事交由楚千凝料理,便可知他思虑不周。
小小女子,能有何用!
低头扫过自己下了一半的棋局,萧毓胤颇为得意的勾起唇,含笑的眸中充满了嘲讽。
恒舒典的事情过去一日后,众人本以为这事儿就完了,不成想,第二日竟还有热闹可看。
一大早,恒舒典方才开门,便见一书生打扮的人跑到门口来吵吵嚷嚷。
掌柜的一看,赶紧让小厮将人围起来。
这不正是那日来当珠子的人嘛!
“快、快去王府禀报世子妃。”一边吩咐人去禀告楚千凝,掌柜一边命人看好了李儒,似是恐他会逃跑的样子。
殊不知,这人来了便没打算轻易离开。
相反,他倒还一副恐恒舒典赖账将他赶走的架势。
楚千凝赶到的时候,便见李儒正神情激动的同围观的百姓说着什么,眉头紧锁,泫然欲泣,似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见他如此作态,她不禁勾唇冷笑。
已见惯了黎阡陌他们那群人的唱念俱佳,如今再瞧此人,只觉得对方如跳梁小丑一般可笑。
真是……
班门弄斧。
“世子妃来啦!”有人瞧见了王府的马车,于是便一脸惊讶的叫唤道,“快看!是世子妃!”
“参见世子妃。”
“起来吧。”轻应了一声,楚千凝径自越过人群走向当铺。
周围的人一时忘了议论声,只顾盯着她猛瞧,心下不禁感叹老天爷不公。明明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怎么人家就长得那么漂亮呢?
李儒活了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瞧见这么美艳的女子。只觉得眼前之人似是从壁画中走出来的一般,美艳不可方物。
青楼的花魁他不是没见过,但那般女子美则美矣却太过俗气妖艳。
可这位世子妃不是……
她虽艳,却不俗,虽媚,却不妖。
总之就是美得恰到好处,勾人心魄,荡人神魂。
眼神发直的盯着楚千凝看,李儒的眼中满是惊艳之色,竟一时连话都忘了说,只一味将眼睛凝在她身上,眨都不眨一下。
有婢女瞧见了,不禁上前一步挡住楚千凝朝李儒喝斥道,“大胆!这书生好生无礼!”
“诶……”
“无妨。”挥手示意婢女退下,楚千凝并没有因为被唐突而向李儒发难,反而神色淡淡道,“究竟为何闹了起来?”
“启禀世子妃,此人便是拿假珠子来典当东西之人。”
见楚千凝问起,掌柜的便立刻回道。
他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也是有意让百姓们都听听,免得以为他们仗势欺人。
果然,听完掌柜的话之后众人便对李儒指指点点,言辞不善。
李儒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要反驳,可一瞧见楚千凝那张脸,他便将一切都忘干净了,只恨不得溺死在她清幽的眼波中才好。
直到王府的侍卫亮出了腰间的佩刀,他这才恍然回神,胆颤的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世子妃明察,那珠子乃是草民祖传之物,怎么可能会是假的呢!”李儒低下头去辩解道,不敢再看向楚千凝。
“哦?祖传之物?”
“正是。”他状似哀伤的叹道,“若非走投无路,草民也不会将它典当。”
“因何走投无路?”
“草民乃一贫寒书生,近年来四处求学以求考取功名报效朝廷,家资败光,家徒四壁,这才狠心典当了祖父留下的传家之宝,本想日后再赎回来,怎知就被砸了呢。”
说起这件事儿,李儒便好似满腹委屈。
话至此处,众人的议论声变的越来越小,一改方才的群情激昂。
察觉到周围人态度上的变化,李儒趁热打铁,“昨日将那珠子典当之后,草民回去左思右想都觉得愧对李家列祖列宗,是以今晨便匆忙赶来想要把那珠子赎回去,可谁知……”
他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楚千凝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按照当铺的规矩,不慎遗失或是毁坏的客人典当的东西,除非客人逾期未赎,否则当铺是要十倍百倍赔偿的。
不巧的是,李儒这颗珠子就要付以百倍偿还。
掌柜的也想到了这一点,脸色不禁变的十分难看,“你这根本就是在讹诈,那珠子是假的,压根儿不值那么多银子。”
“那我不管,昨日你们那老师傅已将银子给我了,今儿你们又说不值,岂非自打嘴巴?”
“这……”
“再则,如今珠子被毁,自是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忽然想到什么,他“扑通”一下跪倒在楚千凝脚边,状似恭敬谦卑,可说出的话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做生意要讲信誉,世子妃不可仗着王府的势力就欺压平民百姓啊。”
此话一出,顿时引起了许多人的共鸣。
相较于楚千凝这种高高在上的皇室中人,他们自然会更加同情李儒这种和他们一样的贫苦百姓。
于是,“风向”忽然就变了。
许多人都开始对广陵王府议论纷纷,大多抱着“法不责众”的心理。
见状,掌柜等人瞬间就慌了,再想起昨日楚千凝命他们砸毁那颗珠子的行为,不禁在心底抱怨她的自作聪明。
倘或那珠子尚在,倒是还能证明是假的。如今“死无对证”,怕是只能由得李儒胡言乱语。
任由李儒演够了戏,看热闹的百姓也议论完了,声音渐歇,楚千凝方才淡声问道,“你来此是为了赎回那颗珠子?”
“对。”
“银子带了吗?”她又问。
“……带了。”
摸不清楚千凝是何意思,李儒回答的有些犹豫,却还是从怀中掏出了一沓银票。
示意婢女上前接过,楚千凝随意扫了一眼,红唇微启,“分文不差?”
“分文不差。”
“这就奇了……”楚千凝秀眉微蹙,目露疑惑,“你方才说完,当那珠子是因为走投无路,既是走投无路得了银子又为何不赶紧花呢?”
被她问的一愣,李儒没有立刻回答。
见他低头沉默,楚千凝也不咄咄逼人,只柔声笑道,“罢了,你既是还没编好答案便不必说了。”
“草民没有撒谎……”
未等李儒将话说完,楚千凝便挥手制止,未让他再继续说下去。
“撒没撒谎你自己心里清楚,不必说与我知道。”顿了顿,她转头朝下人吩咐道,“去将他典当的那珠子拿来。”
“是。”
闻言,莫说是李儒,便是掌柜的也愣住了。
那颗珠子不是被砸坏了吗?!
根本就没经过掌柜,只见楚千凝从王府带来的那名婢女径自走进了当铺,随后端着一个锦盒走了出来,“你的珠子。”
看着眼前完好无损的珠子,李儒整个人都震惊了。
这是怎么回事,这东西怎么还在这?
掩住转了几转,李儒方才想否认这珠子是自己的,想说这是楚千凝找人伪造的。
却不想……
话未出口,便被堵了回去。
“将他典当时留下的收据和证明拿出来比对,再请城中别的典当行的老师傅来鉴别,瞧瞧这珠子与记录在案的是否是同一颗。”
“奴婢这就去。”
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李儒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
上当了!
这分明是楚千凝摆的一出局,刻意引自己上钩。她压根就没毁那珠子,一切都是假的。
思及此,他便止不住浑身颤抖。
按理说,估价这事儿是恒舒典的老师傅做的,与他并无干系,他如此畏惧,无非就是担心没办好差事被萧毓胤处置。
何况,算计了广陵王府又没能成功扳倒他们,日后岂有他的好日子过!
想到这一点,李儒的身子便愈发抖如筛糠。
见状,楚千凝不禁冷笑道,“看来你也想明白了事情的关键了呢,可还有何话说?”
“这……这原不与草民相关啊……”
“是吗?”又看了一眼婢女手中拿着的银票,她寒声道,“恒舒典的老师傅看似死于疾病,实则却是被人用药毒死的,你这银票上倒是有些那毒药的味道,又作何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