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风声大作,陡然一道霹雳落下,漆黑的天幕为之一亮。
亮光虽然只是一闪而过,却让不少清兵们看清了寨楼上的那个人,那个体型魁梧,勇武绝伦,手中使用一把无比恐怖的巨型战刀的人。
杨再兴,这个贼首竟然出现在了南丹卫中。
天空又是几道惊雷响起,然而惊雷还未消逝,杨再兴猛地爆喝一声,狂野的声势竟然压住了天边沉雷滚滚。
赵三被杨再兴的爆喝吓得浑身一哆嗦,却也从惊慌失措中回过神来,意识到南丹卫寨门已经被提督大人下令用巨石堵死,敌军攻城只有攀爬寨墙一途,因此寨楼将成为能否守住南丹卫的关键。
对清军而言,要想南丹卫不失,寨楼就一定要夺回来。
赵三到底是一个征战沙场多年的老兵,虽然脸上已无人色,但军人的胆气并未失去,只见他猛地拔出佩刀,对乱作一团的守军吼道:“寨楼的敌人肯定不多,大家一起冲上去,定能在敌军攻寨之前杀光这些内应。”
他话应刚落,身后传来一阵威严之声:“每杀一个敌军内应,赏白银五十两,杀贼首杨再兴者,赏金百两!”线国安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寨楼下,脸色难看至极,双目一瞪厉喝道:“若有后退一步者,杀无赦!”
清兵们本都魂不守舍,听到线国安的喝令,立刻便有了主心骨,纷纷沿着阶梯一拥而上,喊杀之声瞬间鼎沸。
寨楼上的杨再兴冷哼一声,大手用力向下一挥,一排弩箭随即激射而出,阶梯太过狭窄,根本无法躲避,冲在最前面的七八个清兵被当场射倒。
然而,清兵们并没有丝毫退却,依然向上猛冲,他们很清楚在这种情况下,越是迟疑遭受的杀伤就会越大,只有冲上去近战,才能让敌人的弩箭失去威力。
清兵们冲动勇猛,但随着一阵惨叫发出,冲势顿时一滞,原来堵在阶梯口的长枪兵,一直把长枪放在地上,夜里远远地看不清楚,待得清兵近了之后才一下子把枪头抬起,清兵们收不住步伐,刹那间就有十几个人被捅穿在长枪之上。
电闪雷鸣,掩盖不了那阵阵哀嚎,清兵们个个脸色惊惧,停住了前进的步伐。
赵三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线国安的亲兵已经提刀逼了上来,那一把把明晃晃的钢刀是用来杀敌的,但现在恐怕先要严肃军法,赵三知道线国安向来严厉,只能硬着头皮大声喝道:“踏着他们的身体冲过去,夺不下寨楼大家都要死。”
清兵们听到赵三口中的死字,心中无比悲哀的同时,倒也激发了一股子狠气,纷纷踏上了同伴的尸体,不顾敌人锋利的枪头朝上硬冲,立刻就有人被刺了个通透,却在临死之前抱住持枪者,滚倒在地,为后面的同伴扯开个空档。
杨再兴率领的人毕竟数量不多,加之又被清军悍不畏死的气概所压制,不禁纷纷后退,让出了阶梯的出口。
赵三见此大为振奋,正要一鼓作气将敌人杀个干干净净,突然嗡的一声闷响,最前面的数十个清兵像是被风吹过的麦子一样,瞬间倒了一片,甚至数人被串起来钉在后面的寨墙上,一时死不了,大声痛呼。
“床弩,是床弩!”活着的人仿佛一下子被泼了一盆冷水,勇气荡然无存了,对手居然连守城的床弩都搬过来了,这不是人力可以对付的兵器。
前面的清兵已是不敢前进半步,后面的人却还不知道情况,继续在往前冲,顿时上下挤成一团,突然又听见上面一声冷喝:“倒油,点火。”
寨楼上用来守城的不仅有床弩,还有火油!
几个大瓮从寨墙边露了出来,滚烫的黑油从里倒下,拥挤在一起的清兵们还没意识到大祸降临,又有几根火把扔了下来,顿时一阵火光冲天,夹杂着凄厉至极的惨叫声。
烈火如日,吞噬着它所能吞噬的一切,无数清兵浑身都是火焰的从阶梯上跳了下来,只求速死,攻打寨楼的清兵顿时垮了下来。
线国安在后方拼命的想要阻止清军的溃退,可是他的军法虽然无情,烈火却更加的无情,清兵们宁愿面对刀斧相加,也不想受那烈火焚身的苦难。
王猛望着寨楼下的惨状,转过头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对身边的杨再兴道:“大人,就我们刚才的所作所为,等死后一定被老天爷打进畜生道。”
杨再兴脸色不变,冷冷道:“我们杀的是清兵,是一群忘祖背宗,丧尽天良的禽兽,所作所为是在积德存善,该被打进畜生道的是这些狗鞑子才对。”
王猛闻言,脸色豁然一变,再无一丝不忍之色。
寨楼下来,火油还未完全燃尽,线国安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激励着清兵们向上厮杀,但是阶梯实在是狭窄,清兵们施展不开,只是持着大盾,排成一列,不断用短剑横刀从盾牌缝隙中刺杀过去。
杨再兴已经来到了阶梯口,他身披重甲,掌中的巨型战刀所向披靡,无论是碰到盾牌还是人体,都变的四分五裂。
线国安焦急万分,心想敌军恐怕已经到达了城寨外,开始用云梯,绳索朝寨楼攀爬,如此一来城破将不可避免。
生死存亡之际,线国安已经顾不得他广西提督的身份,亲自提剑上阵,突然后面传来一阵骚乱,他回头一望,瞬间如入冰窟。
雷动长空,空气中一片肃杀之气。
在无数道惊惧的目光下,有一个人正一步步朝前走来。
有清兵想要去拦,那人只是一招就见人头飞起,鲜血喷涌,洒了他一头一脸,却是毫不在意,只是望着线国安,一字一顿道:“今日,你必死无疑!”
他一边说话,一边继续向前走去,一步,两步,三步......
他走得极慢,走得也极为坚定,他浑身湿透,血迹顺着脸颊一滴滴的滑落,犹如一颗颗燃烧的泪水。
火的夜,冷的风,映照天地间一片凄清。
线国安不敢去看那人的双眸,那双眼睛满是杀戮和狂傲,这样的一双眼眸,已让他失去了再战的勇气。
清兵们同样失去了再战的勇气,因为在那人身后,是一支列阵完毕的军队,只要一个冲锋,就能把身心俱疲的清军消灭干净。
线国安昂首挺胸,尽可能维持着他广西提督的尊严,可是眼中已尽是疲惫之色,一脸失神的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又如何把这么多的兵马弄进城里的?”他双目一红,突然越众而出,歇斯底里的大吼道:“秦风,你为何会在这里!”
使出全身的力气吼出了这一声之后,线国安神色木然,身体晃了晃,持剑拄地勉强没有倒下。
硝烟弥漫,线国安心中却是一片清明,他其实无需再从对方口中知道答案。
敌军能够无声的潜入南丹卫,只能说明四面的寨墙上存有暗门,又或者有从外面通向城里的暗道。
无论是哪一种,都必然是蒙山军早就布置好的,就等着猎物逃入陷阱。
可笑线国安还自作聪明,以为南丹卫是最安全之处,却不想他的心思完全落入了对方的掌控之中。
至于杨再兴夺取寨楼,只是为了吸引清军的注意,为了能让蒙山军大队人马顺利的潜入城内。
线国安轻叹一声,在秦风一环套一环,一计连一计之下,他只是一枚即将被吃掉的棋子,明清争夺天下的这盘大棋之中,将再无他的身影。
秦风在离线国安十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正如对方的判断那样,蒙山军能够潜入南丹卫,确实是因为城里和连同外界的暗道。
蒙山军撤出南丹卫时,在城中隐秘处挖了数条暗道,为的就是今夜的这场暗袭。
黑夜中,不知何时下起了细细的小雨,秦风的一张脸也好似降下的雨滴一般,隐隐开始跳动起来,暗夜中有着说不出的狰狞之意。
他就立在那里,任凭雨水淋在身上,淡淡道:“线国安,到了今时今刻,难道你还要我亲自动手吗?”
线国安浑身颤抖,他知自己必死,心中却仍然不甘!
秦风冷哼一声,刚要向前再跨出一步,身边陡然窜出一人,快如电闪,眨眼间已到线国安面前。
清兵们大惊失色,不仅是窜出来之人速度极快,有如轻烟薄雾,飘渺无踪,更是因为他戴着一张可怕的面具,在这雷雨交加的黑夜之下更是令人心悸。
线国安见到有人逼近,惊骇之下挥剑就砍,闪身就退。可剑才举起,剑断,腿才后移,腿折。
几个忠心的亲兵想要上前救助线国安,耳边突然传来蒙山军整齐而雄壮的呼喝,吓得他们一下子乱了分寸。
而就是这么片刻的功夫,线国安就被冷君傲击断单刀,踢折双腿。惨叫才出,就像被斩断脖子的鸡一样。那惨叫陡灭,却是冷君傲一伸手,扭断了他的脖颈!
所有清兵已是惊呆,蒙山军发出一阵欢呼。
天地雷动,电闪如潮,耀得握剑在手的冷君傲明灭闪烁,有如幻化。
区区一个鞑子汉奸,又何需与他废话,杀之即可!
冷君傲用行动来表达了他对线国安的蔑视,杀这么一个奸贼他甚至不愿用剑,对方也不配他用剑!
堂堂满清的广西提督就这样死了,死的不值一提!
秦风走到冷君傲的身边,朝他淡淡一笑,眼中却是厉芒一闪,挥刀朝前方清军残兵所在的墙边一指,嘴里只说了一个字:“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