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肖家父子打伤了袁家的孩子,一到县衙就被县太爷判了二十大板,罚银十两,另加吃十天牢饭。虽说没过两天咱就打听出肖家祖籍在云州,可我寻思着,就这几天工夫多半不够来回云州一趟,到时候怕是会让他们给跑了。这不,十天很快就过去了,眼看着肖家父子就能出狱了,真真急煞个人!
“不过万幸的是,那苦主家居然有人在咱静海县衙里头当差!虽说肖家使的是花钱买来的假户籍,在外几年形貌也有了变化,起先人家还真没能认出来。不过户籍能花钱伪造,那口音却是改不了的。就算肖家父子足够小心,过堂的时候说的全是官话,愣是一点口音没露,可肖家其他人就没那么多心眼儿了。
“接他父子出狱的那天,肖家人聚在大牢外头嘟嘟囔囔,自作聪明的他们以为用了土话抱怨别人就听不懂了,却不想人家正好路过。这下,人家一听就起了疑。再一诈,肖家的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县太爷听说后,当即寻来了海捕文书,仔细一对——肖守安肯定得抓起来不说,窝藏罪犯、伪造文书的肖永业也跑不了,都得继续在牢里头乖乖呆着。”姜宝胜耐心解释道。
大快人心!真真是大快人心!
如果不是碍于姜宝胜在场,赵四娘肯定要抚掌大笑,声情并茂地吟唱起:“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至于刚刚还觉得“不科学”啥的,经过这大好消息的激励,赵四娘立时将那点子怀疑抛到了九霄云外——这又是穿越,又是重生的,还讲什么科不科学?要讲也得讲因果报应!那帮恶人就是作孽太多,得了现世报了啦!
“姜叔叔,之前我已经漏过口风给你,说过咱家要搬去府城了,想让你在咱走后专门负责出货送货这一块。这都半个月过去了,你考虑好了吗?只要你肯答应,月钱的话,可以在原先说的数上再加三成!”此时的赵四娘心情大好,故而“抠门”的她很干脆地用高薪招揽姜宝胜——经此一事,足以证明姜宝胜是个可造之材,正是个她所需要的人才,错失了就太可惜了。
“嗯,这、这个……”姜宝胜没有立刻给答复,办事爽快的他居然吞吞吐吐起来。
咦?姜宝胜的家庭情况赵四娘了解得很清楚,她知道别人或许不愿意四处奔波,可姜宝胜不同,他是那种宁愿在外风餐露宿都不愿意回家听父母唠叨的人。因而,他应该很乐意接这个活儿的呀?更何况工资还那么高,他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其实姜宝胜在赵四娘提议时就有些意动了,再经过这些天的深思熟虑,他已经打算好趁着这次回来报信给个肯定的回复。只是,刚刚听了那个糟心的消息……
赵元娘见姜宝胜两眼发虚,目光游离,似乎想在后院里在找寻着什么人,心中暗道:这事儿有门儿!
“四娘,反正咱还得再呆几天才动身,这事儿先不急,姜叔叔过两天再给答复也是可以的。依我看,姜叔叔都在外面奔波了小半个月了,还是先让他回去休息吧!”赵元娘笑着劝道。
说罢,赵元娘见赵四娘略带迟疑地点了点头,就忙转头对姜宝胜说道:“姜叔叔,我正好有事要去一趟你家,咱俩一道走吧!”
望着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院门,赵四娘心中的困惑更甚,这是啥么情况?有猫腻,里面绝对有猫腻!
就在赵四娘暗搓搓地猜测着赵元娘是不是看上了姜宝胜时,第二天,又有媒人登门提亲了。
不出赵四娘所料,媒人果然是里正家请来的,不过和她料想不同的是,里正家并非想要向赵元娘提亲,姜宝胜心仪的对象居然是宋氏!
宋氏?!这是啥么情况?赵四娘觉得最近发生的一连串奇事,让她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其实,不单是赵四娘,家里其他人,乃至街坊四邻都惊掉了下巴。
要知道,当地虽然也有“女大三,抱金砖”的说法,可那不过是句吉祥话。事实上,在静海除了童养媳外,两家结亲时女方大于男方的情况并不多见,年龄相差三岁以上就更罕见了——今年已经三十三岁的宋氏比姜宝胜足足大了五岁有余,光从年纪上看,两人就不般配。更重要的是,宋氏不光和离过,她甚至连宗族都没有,这样的媳妇……唉,哪怕宋氏人品相貌再出众,正常的人家都不会考虑,也就只有费鸿那种高堂俱已不在的鳏夫才会跑来求亲。
然而,极有威望的里正姜武家就是大张旗鼓地上门提亲了,请的还是镇上最有名的媒婆,给的也是这一带规格最高的聘礼。不仅如此,两家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定下了婚期——本月的二十六。
这就定下来啦?真不是在开玩笑,仅仅十天后宋氏就要再嫁了?
虽然知道赵元娘急着把她娘“脱手”,可也不带这样的,说嫁就嫁,事先一点儿征兆都没有!
忽如其来的婚事一场接着一场,赵四娘也是醉了。她不禁想,这样“闪婚”,真的好吗?
不管别人是否看好这段姻缘,反正十天后宋氏顺利出嫁了。
出嫁后的第二天,宋氏就和赵元娘一道记入了姜氏的族谱。本名赵红绫的赵元娘原本应当顺势改叫姜红绫,不过她却坚持给自己起了姜荷莲子这个的名字。
想来不管是元娘还是红绫,凡是和老赵家沾边儿的名字,对于元娘那孩子来说都不是什么美好的称呼。既然她想改那就改了吧,换个心仪的名字,重新开始也好!唉,老赵家实在亏欠她太多了……
家里人脑补一番后,都点头认可了赵元娘的改名行动。尽管多年的称呼一时难以改正,大家还是努力去适应她的新名字。
与其他人不同,赵四娘可不认为“荷莲子”这个名字是赵元娘为了摆脱赵老爷子给起的名字而随意起的,她看了看赵元娘视若珍宝的手链,若有所思——重生回来的荷莲子似乎不太坦诚,心里还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然而赵元娘闭口不谈,赵四娘也不好多问,哪怕她心里好奇得不要不要的。
就在家中忙着准备本月的第二场婚事时,赵四娘也忙着接待北岸的乡亲。
这一日,叶林祥代表七里坡签完约前脚刚走,姜月娥后脚就迫不及待地对赵四娘说道。
“四娘,你看别的村子和咱们签契约,都是约好说每个月送多少多少野菜,也有说要送多少多少鸡蛋的,但那也有限。那你说这七里坡心咋就那么大呢?又是要给咱种绿绿草,又是要办养鸡场的。看他那架势,可是发动了全村人一道干呢!”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月发生的奇事太多,赵四娘变得有些敏感。她怎么觉得姜月娥不像是在吐槽叶林祥心大,反而是在变相夸赞他呢?
不及细想,就听姜月娥又急切地问道:“咱那糕点坊不是不办了吗?还用到着那么多鸡蛋吗?还有啊,种啥子不好,干啥种那绿绿草呢?四娘,你老说绿绿草晒干后有大用,可也没见你怎么用它们。往后这七里坡成片成片地种出来后,咱都能用得上吗?”
用得上,当然用得上!
就在赵四娘想要解释一番时,今日的姜月娥表现得尤为着急,根本没给赵四娘说话的机会,又连珠炮似的埋怨道:“养鸡的话,自家养几只就算了,那绿绿草更是,直接去山上挖就好了,干啥摆那么大的阵仗呢?摆了也就算了,可咱乡里人不都说‘有多大碗,吃多少饭’,他也不看看自家情况,怎么还借钱搞呢?十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万一、万一……唉,那时候可咋办哟!”
出于卫生考虑,赵四娘并没有在自家的养鸭场里混合养鸡,要用到鸡肉或是鸡蛋时,都是在外收购。不过依照赵四娘的设想,往后她家对鸡的需求量将会逐步增大,而即将远行的她却没有精力再办一个养鸡场了,就在她为难之时,叶林祥的自动请缨正好为她解决了这一难题。
至于姜月娥所说的“绿绿草”也就是仙草,赵四娘正有打算要大力推广凉茶,当然会用得上,不仅如此,需求量还极大,叶林祥的这个提议无疑再次说到了赵四娘的心坎里。
鉴于此,赵四娘还有什么好拒绝的,当然乐意签约。之后出于对叶林祥的赞赏,在他提出要借钱用作启动资金时,赵四娘欣然答应,还主动将利息降到极低。
但不知为何,在察觉到姜月娥那隐约的愁容后,赵四娘没有将原本那番解释的话语说出口,而是以一副奇怪地眼神瞅向姜月娥,直看得她落荒而逃。
望着姜月娥慌慌张张的背影,赵四娘用力摇了摇头,一定是我多想了!叶林祥他是个好青年,只是……唉,不管怎么说,两个人都是不可能的。
等到赵四娘将所有的家业都理清时,已经到了五月末。
六月初一那天,赵四娘家同乡亲们道别后,开始了新的旅程。
与赵四娘家同行的还有新婚不久的姜宝胜夫妇。
姜宝胜早在去县城打探肖家消息的时候,就已经得知了肖永业的底细。虽说肖永业尚在牢里,一时半会儿绝对出不来,可姜宝胜还是不放心让他媳妇儿待在离赵家村那么近的地方。于是,他竭力说服爹娘,带着媳妇儿和闺女一道离开了姜家滩。
要从滨江的姜家滩去静海县城,坐船当然是最方便快捷的方式,赵四娘家一行就是乘着苏记提供的船只,满载着行李上了水路。
不过等船开出去良久,赵四娘才贼忒兮兮地宣布他们一行的目的地并非是之前说好的静海县城,而是更远的幽州府城。
“啥?府城!那得有多远啊!这么大的事儿,你咋不事先和咱商量一下,就自作主张了!”赵三娘闻言,忍不住就要发火。
不过碍于赵四娘说了,换地方是她师父临时通知的,加上已经上了“贼船”,最终赵三娘只得哑火。
其实,赵四娘如此自作主张固然不对,但她也有她的一番考量。
先不说别的,赵四娘知道,不管她再怎么阻拦,家里其他人倒还罢了,孝顺儿子赵永忠一定会在临走之前去老赵家辞行——哪怕他不敢明着去,也会偷偷摸摸去一趟。赵永忠这一去,肯定会被精明的赵老爷子套问出去向。一旦得知他家的去向,难保老赵家不会上门来找麻烦。
为了防止出现这种情况,赵四娘一直骗家人说他们去的是县城,甚至还编造出了个煞有其事的住址来混淆视听。
其实,姜家还在,作坊还在,赵四娘家同这儿的联系是不可能断绝的。故而,这种骗法只能骗得了老赵家一时,多花点时间扫听后,老赵家还是能打探出他家的真实行踪来。不过,赵四娘想争取也就是中间这段时间,在她看来以后不论,在肖家彻底倒台前无论如何都不能被老赵家缠上。
话说静海县是幽都府治下九县之一,府城并没有赵三娘他们想象中的那么遥远。正常情况下,走水路半天就能到达,换做乘车一天时间也足够了。
然而,赵四娘就是个不肯走寻常路的。放着正经的大路她不走,非要沿着静江的支流绕上一圈,迂迂回回地驶向幽都府,以致于大清早就出发的他们快到傍晚还离府城老远。
此时日已向晚,夕阳的余辉洒满江面,晚霞透过舷窗映射进来,一时间船舱里满室生辉。
忽而,一艘快船飞速掠过。
赵四娘家甚至连那船的大小都没看清,但那船里的人却在那一瞬将赵四娘的形貌看个分明——一段时间不见,原本就明艳绝伦的小姑娘愈发光彩照人了。
看着自家公子一脸痴汉的样子,一旁的随从额角青筋不自觉地跳了跳,暗道,长得再好又如何?不就一黄毛丫头嘛!您犯得着从静海县一路跟去幽都府吗?
忙于腹诽的随从没有捕捉到自家公子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自然也就无从得知这位即将上任的府台大人的真实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