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要在医馆附近买到合适的饭食也是件挺困难的事儿。
这条街上就只有一家小饭馆,里面菜肴的价格可不是每个患者的家庭都能负担得起的。故而,他们中很多不住在附近的人不得不走出这条街去寻些便宜的饭食,最普遍的做法就是带些包子大饼回来。原因无他,这些东西便于携带,其他汤面之类的吃食即便同样廉价,没有食器的他们也不方便带回来。
只是,在这里需要留院的患者绝大多数都是来生孩子的,而剩下的一小部分病患通常都病得很重,相比起包子大饼,他们往往更适合吃些热粥之类的流食。
于是,赵四娘就生出了开粥铺的想法,并在几经思考后,她还决定让粥铺提供食器租赁服务。这样一来,不但可以让病患的家属把热乎乎的粥带回去,若是病患想吃其他的饭菜汤食,也可以用罐子拎回来,极大地方便了他们。所以,赵四娘家的粥铺虽然处于街尾,还是家没什么名气的新铺子,但一打出免费借用食器的旗号,就受到了很多客人的欢迎。当光顾过的客人们发现她家的粥美味又实惠,一传十十传百,粥铺很快就打响了名声。
“四娘,这样的罐子五文钱怕是买不回来吧?要是客人不要押金,直接拿走可怎么好呢?那你家岂不是要折本了?”宋氏有些担忧地问道。
宋氏听姐妹俩提起罐子,便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周遭。不看不知道,一看才发现,买粥带走的客人中除了一个是端着碗离开的,其他都是拎着罐子走的。那些罐子款式相同,应当就是从粥铺里借出去的。
别看宋氏被困老赵家多年,但世情她还是知道一些的。据她所知,在长乐镇这样周正的带盖陶罐少说得卖两文钱一个,赵四娘家的罐子是瓷的还上了彩釉,价格就得翻上好几番。虽然离得远只能分辨出瓷罐是白底的,上面画着大朵大朵的花儿,貌似还写着字,无法看清釉上得好不好,但只要是上了彩釉,做工再怎么一般,没有八文钱绝对拿不下来。当然了,那是镇集上的价格,在物价很高的府城怕是给十文钱都买不到。
相比起宋氏的担忧,赵四娘没有表露出丝毫的忧虑,反倒笑吟吟地说道:“要是客人都愿意出五文钱直接拿走的话,我就乐了。”
赵四娘是张记窑场的最大的股东,她当然很清楚这些瓷罐的成本价。五文钱的话,虽然赚不了多少,但绝对不会亏本。
赵四娘知道宋氏母女俩都是藏得住话的人,有些秘密告诉她们不用担心会被泄露给不相干的人知道。于是,她便把这家张记窑场是由张和泉开的事实透露给了她们,还把他在李家面临的窘境也提了提。毕竟这事儿赵四娘一直埋在心里,连赵永忠都没敢告诉,就怕他知道后会对张和泉有想法,总想着能瞒一天是一天。可总埋在心里怪难受的,她便借此机会向宋氏母女倾诉了一番。
“你四婶,还有你四婶的娘亲,她们都不是那种容不下人的啊!你张叔叔是不是对她们有啥误会呀?”
宋氏和李家人也算相识多年,万不相信李家二房会为了争家产而排挤大房的人。
“或许吧?”赵四娘叹了口气,说道:“不过‘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说实话,自打听说肖家……”
说到这儿,赵四娘只觉左脚被人轻轻踩了一下,便下意识地看了眼坐在自己左手边的姜荷莲子,但见她给自己猛使眼色,立刻悟到姜荷莲子向来将她娘保护得很好,估计到现在都没告诉她娘肖永业回乡的消息。
于是,赵四娘立刻绕过肖家,说道:“听说老宅那些人总是闹腾,就没个安生的时候。虽说咱如今离得远了,可怕就怕他们哪天在家闹得不过瘾,会跑来闹咱,所以我就让庆丰楼的汪掌柜帮忙留意一下他们的动向。要说赵家老铺里我二伯母为了些针头线脑和二伯有时候会顶两句,这不稀奇。可汪掌柜偶然发现,赵家老铺不远处的李记里也不太平。这家小小的饭馆分成了两派,两边的人三天两头就拌嘴。李家二房也就是我四婶的娘亲和弟弟妹妹,他们的嘴皮子显然没有大房的人利索,我四婶就经常来助威,帮着他们二房挤兑大房的人。听她那话里话外的意思,仿佛是嫌弃大房拖累了二房,两房最好还是尽早分家为好。”
“分家?不会吧?”宋氏眉头微蹙,努力回想一番后,迟疑道:“我好想听说过,你四婶的祖父在临终时交代过不许分家。”
“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儿!”赵四娘点头肯定道。
“那李家还闹分家?要真分了,那岂不是有违先祖遗训?”姜荷莲子也不可思议道。
在她的认知中,四叔的岳家是仁厚之家,两世都是如此。犹记得前世里,自己被肖永业卖去当贡女,当时除了身上穿着的那身破衣烂衫外,一无所有。她那些所谓的亲人中,唯有刚嫁来不久的四婶李翠萍在她临行前悄悄送了二两银子。钱虽然不多,但这份心意却让她两世不忘。方才赵四娘所言,可以说是颠覆了她两世的认知。
“李家奶奶还在,她是不可能答应的!”宋氏越想越不可能,补充道:“前些年日子那么难过,李家都没提分家,一家人都和和气气地聚在一起过日子。如今好过了很多,怎么反倒要分起家来了呢?这没道理呀!”
赵四娘似笑非笑道:“一家人嘛,按道理是该要同甘共苦。可实际上,又有多少人能做到呢?即便有些人家能够做到‘同甘苦’,可要始终坚持‘共富贵’怕就难了。坦率地讲,当初我也不信李家二房会这样,心里头直犯嘀咕。可我知道汪掌柜办事所来稳妥,肯定是打探清楚后才会告诉我,绝不会胡编乱造。再加上,前几日我又让梁研查证了一番,后来他也证实确有其事,这就不由得我不信了。
“想想也是,以前李家一门的大人几乎都是寡妇,就只有大房的张和泉是个壮劳力,全是些老弱妇孺的二房当然不会提分家。可如今不同了,二房有了得力的女婿,唯一的男丁也即将长大成人,大可不必再靠张和泉来维持生计了。与其和大房一道过活,倒不如把他们分出去,才好让自己一房独占李记饭馆,这就划算得多了!利字当头,别说李家奶奶了,哪怕是李家爷爷还活着,怕也挡不住二房想要‘独富贵’的心呐!”
听了赵四娘这番话后,宋氏皱眉沉默了好久,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喃喃道:“想不到,实在是想不到……”
看到宋氏这副失落的样子,姜荷莲子微感诧异。她记得,老赵家虽然早早结下了李家这门姻亲,中间断断续续来往多年,可她娘和李家人不过点头之交并无深交,怎会对他们品性的好坏如此介怀呢?
她思来想去,最终归结于自家娘亲怀孕后变得多愁善感,才会对李家的事儿这么上心。
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为了让宋氏不再那么忧郁,姜荷莲子赶忙打岔道:“娘,既然铺子里有罐子,那咱要不要打些粥给三娘带过去呀?想来她也饿了吧?”
还不等宋氏答话,赵四娘就很随意地摆了摆手,说道:“带什么带呀?多麻烦!让她自个儿来喝得了。”
话刚说完,赵四娘背后就响起重重的冷哼声。
被抓包了,怎么办?
“我二姐爱喝甜粥,我这就去给她打罐甜豆粥来。”赵四娘很心虚地补救道。
“得了,得了!你打的粥我可没福气喝。”赵三娘没好气地说道。
不过,这会儿赵三娘急着带宋氏去看诊,没空和赵四娘磨牙,便暂且放过她,转而对宋氏说道:“婶婶,你吃好了吗?好了的话就跟我过去看大夫吧!咱是十九号,大夫已经看到十七号了,马上就能轮到咱了。”
见宋氏点着头说好了,赵三娘也顾不上自个儿的肚子,就和姜荷莲子扶着宋氏径直去了医馆。
赵四娘想了想,先去打了罐子甜豆粥,然后才坐车跟了过去。
不过百来米的距离,还特地让车夫把她送过去,这种事儿也就只有赵四娘这种懒鬼才做得出来,就连孕妇都没她娇贵!
娇贵的她一边坐车,还一边埋怨道:还以为济生堂的妇科大夫有多了不起,大伙儿有多么追捧呢!结果一个上午过去了,就只有十九个人来看诊,白瞎了这么大的名气!
赵四娘这个说话不经大脑的,她也不想想,名声在外的济生堂怎么可能一上午就给十几个人看诊。先不提别的,这会儿医馆门口排着的妇人就远不止十九人了。
其实,赵四娘为了开铺子,事先对济生堂了解过一番,但她毕竟没在里面看过病,还不清楚具体的看病流程。
原来,济生堂里有三位大夫,其中两位平日里就坐在大堂里给病人看诊。一般老百姓来济生堂看病,就在他俩面前排队等。这两位大夫基本上啥病都能看,说得直白些,就是哪科都懂,可哪科都不是特别精通。
另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大夫医术远高于他俩,尤其精于妇科。当然了,老大夫的“专家门诊”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看的,必须要出三两银子买号牌才行。即便是在府城,对于平头老百姓来说三两银子也不是个小数目,没有多少人舍得花这个钱。故而,一天下来来找老大夫看诊的人一般不会超过五十个人。
赵三娘手上的那个十九号,就是那位老大夫的号牌,这当然是她花血本买来的。尽管知道事后姜家肯定会把三两银子还给她,但她掏银子的时候还是狠狠地抽痛了一下。不过之前她是没听说,刚刚买号时听到好多人都夸赞老大夫的医术,她立时就心动了。她甚至已经打定主意,在把宋氏送回去后,就立刻带着她娘来再痛一把。
不过很快赵三娘就发现即便她舍得,那专家门诊怕是也看不得了。
这会儿医馆的大门被堵得水泄不通,里面传来一阵又一阵凄惨的嚎哭声,让人听着瘆的慌。
虽然几个小姑娘好奇心都挺强,可宋氏怀着身孕呢,大伙儿都护着她谁也不敢往前凑。眼见那哭嚎声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四面八方人潮汹涌,姜荷莲子觉得留在原地十分不妥,便领着她们坐车退回了粥铺。
“何婶,你可知道济生堂里出了什么事儿?”赵四娘向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问道。
这个妇人就是租铺子给赵四娘的秦来运的媳妇儿,此时她在粥铺前面的空地上不停地打着转儿,还时不时地眺望着济生堂。赵四娘看着她一脸纠结的样子,莫名地就觉得她应该知道这件事情的始末。
这会儿已经过了饭点,加上大伙儿都赶着去看热闹,粥铺前面的桌子就空了下来。何氏见赵四娘发问,便走了过去拖了张凳子坐下,叹了口气后道出了前因后果。
原来她那侄女已经连生了三个丫头,怀上这一胎后,又是求神拜佛,又是寻医问药,立志要生出个儿子来。还真别说,折腾了一番后,替她侄女把脉的大夫说十有八九就是个男孩儿。这下子,婆家就把她侄女当宝贝供了起来,三天两头就给她侄女炖只鸡补身子。前天她侄女发动了,婆家也不嫌贵,直接把人送去了济生堂接生。因为那儿不但有幽都最好的妇科大夫,还配备了最好的接生婆。
本以为这样一来肯定是万无一失了,谁知她侄女生了两天还是没把孩子生下来。听说是孩子太大出不来,大人孩子都很危险。不过济生堂有法子保住孩子,但这样一来,大人是无论如何都保不住了。她侄女的婆家人还算靠谱,把她侄女的娘家人也就是她的小叔子和弟妹叫过来说明了情况,小叔子一家听后,一咬牙便答应了。
可当时说得好好的,真等她侄女生完儿子血崩了,小叔子一家又不依了。他们直接把人从炕上抬了到了大门口,要医馆给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