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赵四娘尚不知道自家又要和老赵家牵扯不清,自家老爹又要自讨苦吃,还在百味堂里不停地忙碌着。
如今的赵四娘家不但拥有城西的六间铺子、城外的作坊和这家百味堂,还开了一家茶楼和好几家分店。
此外,除去上述这些由她家直接运营的店铺,还有好多家和其他人合作开的连锁店,如清汤铺、卤味铺、烧腊铺和甜茶坊等等。这些连锁店里的员工,既可以由赵四娘家派遣,也可以由合作商家自行招募。不过,为了保证口味的纯正,大部分连锁店里的后厨人员都直接由赵四娘家派遣而来,他们薪酬由她家负责发放,依然隶属于她家。
总之,赵四娘家不过在府城发展半年,就有了近二百名员工。
发展得快是好事,只是发起年货就有些费事了。为了避免忙不过来,赵四娘将发放时间设定为腊月二十四到二十六,让员工任选其中一天来领取。
采取了这种简单的分流措施后,百味堂前那块临时划定的发放区域总算不怎么拥挤,但也时时刻刻都有好几条长队排着。
按说满打满算也不过两百份年货前前后后发三天的话,怎么也不至于没一刻得闲,这忙得也太不合理了些。原来赵四娘家发年货不但给自家员工发,在她家那几个老好人的再三要求下,还得给持有百味堂餐卡的老人和孩子发。
凡是赵四娘家的正式员工能领到两斤猪肉、两只盐水鸭、两斤皮蛋、两斤白糖、两斤糕点、两坛黄酒、两坛酱油和两块细布尺头等八样年货,尚处在试用期的员工则年货种类不变,数量减半。
至于那些老人孩子给发两斤猪骨,两斤豆腐,两斤红糖,十斤粉条,十斤薯干和两块粗布尺头,另外还有两小袋酥糖。考虑到这些年货分量不轻且豆腐不易搬运,赵四娘早在几天前就通知过,老人孩子不必亲自来取,届时百味堂会负责送货上门。
可到了分发年货的那天,赵四娘特地起了个大早过来帮忙,自认为很早很勤劳的她到了百味堂时却惊讶地发现附近已经聚满了人。一打听,原来好多老人和孩子天蒙蒙亮来等着了,打算亲手把年货领回去。
赵四娘撇撇嘴,暗道,也不嫌累的慌!
其实人家非亲自守在这儿是有缘故的好不好!
原来赵四娘家为了发年货,一共订了五头二百斤左右的生猪。为了省事一些,就直接把猪运到了百味堂后面,请来屠夫就地宰杀,现杀现分。
然而,办事不牢的赵四娘只说分发猪骨,却没说分发哪部分的猪骨,这肋排和大骨之间的差别海了去了。对于他们这些一年到头甚至连买猪骨的闲钱都没有的人来说,当然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争取油水更多的部分了。
于是,大伙儿都聚在百味堂旁的槐树附近,紧盯着树下的屠夫杀猪拆骨,尽可能领走自己相中的骨头。
话说杀猪可不是件轻省的活计,不但累人还费时,杀一头猪少说也得半天功夫。虽说那屠夫来的也早,天一亮开始磨刀霍霍向肥猪了,但估计得到巳时才能把一头猪杀完。
虽然赵四娘觉得这些老人和孩子纯属自讨苦吃,但看到面黄肌瘦的他们顶着烈烈寒风苦苦等待,心里怪不落忍的。于是,她就在百味堂前面支了个简易灶台,往上面按了口大锅,接着从铺子里取了些食材,做了个简单速成的酸辣豆腐汤,分给众人人手一碗热汤。及至第一头猪杀好了,她又让人把猪下水、猪头、猪尾和猪蹄等下脚料拾掇干净,稍稍腌渍过后就丢进洗净的大锅中熬煮起来。
别看赵四娘这种烹饪方法简单而又粗暴,熬制出来的全猪汤却出乎意料的美味。锅中散发出的香气不但让围在四周的老人和孩子直咽口水,还引来了不少住在几里外棚户区里的棚民,其中不乏瘦骨伶仃的老幼。
按照赵四娘当初的划分,棚户区也在她家救济的四个辖区之一,那么这些老幼多半也能拿到餐卡才是,他们完全可以凭卡来领年货,而不是畏畏缩缩地站在一边,眼巴巴地望着却不敢往前凑。
事实上,棚户区那一块前来领取餐卡的人数并不多,这并不是说棚民们不需要帮助,恰恰相反,整个幽都最需要帮助的应该就是他们了。
之所以棚民来领卡的人很少,是因为赵四娘提出的苛刻规定,她要求申领人提交由所属地域的里正开据的贫困证明。然而要获得这种证明开据,就得满足一个大前提,那就是申领人得有里正管才行。
所谓棚民,十之八九都是流民。这些背井离乡的流民虽比那些死在半路上的同伴们幸运太多,总算是冲破重重阻碍,活着进了府城。然而,府城并非乐土,堂堂一州之首府并不会给这些贱民提供遮风挡雨的港湾,在当今朝廷看来没把这些混进城来的流民驱逐出去就算仁至义尽,还妥善安置?纯属没事找事,想都别想。于是得不到朝廷援手的他们除去极少部分闯出一条生路外,绝大多数都住进了四面透风的棚子里,沦为了棚民。然后如同朝廷期待的那样,棚民们渐渐悄无声息地死去,将所有麻烦统统带走。
既然当今朝廷采取这种消极态度来对待流民,可想而知,它绝不会无偿为流民办理新的户籍。除去少数心思活络的人花钱找关系弄到户籍外,绝大多数流民都成了黑户。可以这样说,如今住在棚户区里的棚民八成以上没有户籍,对于这些没有户籍的黑户朝廷自然懒得安排里正来管他们。棚户区的里正最多只会管管剩下的两成人,这些人基本都是本地赤贫人家。
也就是说,棚户区里只有少数本地人才能符合赵四娘家的要求,得到一些援助,大多数缺衣少食的流民依旧孤立无援,在死亡线上苦苦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