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赵四娘已经好几个月没回过静海,但自从上次在梁研那儿惊悉肖永业回乡的消息后,她就意识到自己对老赵家缺乏掌控,错失了很多重要情报。于是她很快就让经常返于静海和府城之间的张和泉多加留意赵老家那边的动静。
据张和泉所说,中秋节前肖家人就被赶出了赵家村。不过他们并没有走太远,转身就去了长乐镇,住进了赵家老铺。自打他们和二房一起搭伙过日子,赵家老铺的后院里就一直鸡飞狗跳,没有一天安生过。
赵四娘对肖家人自然是深恶痛绝,可对被他们骚扰着的二房也同情不起来,乐得看他们狗咬狗。她原想深挖一下这两伙人之间的是非来找点乐子,不巧的是张和泉前不久带着李翠莲搬去了窑场,年底作坊又忙着交货安排不出人手来顶替他,就放松了对老赵家的“关照”。却不想“失联”不到一个月,赵家老铺里竟发生了如此骇人听闻的惨案。
诚然,赵二郎确实具有重大作案嫌疑,但就此认定他是真凶未免有些武断,这起案子里面恐怕离不开肖家人的影子。
赵四娘深深地看了王容一眼,似笑非笑道:“都说‘民不举,官不究’。咱们静海县衙多年来一直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据说那位皮知县和前任半斤八两,也不是个勤快人,绝不可能主动去调查民间的一起火灾。我就奇怪了,是谁那么具有正义感,把赵奕宏告上官府的?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干出来的呀!即便几年前新修的律法鼓励老百姓申冤,如今敲登闻鼓可以不必吃那二十记杀威棒。可你要知道,咱们小老百姓最怕沾上官司了,千方百计躲还来不及,主动去告状?除非是为了至亲伸冤,才能豁出去。”
赵四娘一脸讽刺,特地重读了“至亲”二字。
王容见状,本欲给赵四娘解惑,却有些膈应她对某人的评价,又卖关子道:“说不定静海县的百姓在朝廷的教化下,涌现出无数正义之士呢?也不一定非得是至亲才肯为别人出头吧!”
赵四娘嗤笑一声道:“首先,那么大的火,火场周围肯定一片混乱,忙着救火还来不及呢,谁还有空特地去记不相干的人在不在场,也就只有‘至亲’才会注意到,而有没有一起逃出来就更是只有‘至亲’才会知道的事。
“其次,申大夫我也认识,他这人眼神儿不是很好,离得远些倒还罢了,离得越近他越是看不清楚,经常连坐在他跟前的病人都看不清。就他那眼神儿,让我很难相信他能察觉出赵奕宏身上的少量血迹。恐怕那血迹不是申大夫最初发现的,而是经某个送赵奕宏去就医的‘至亲’提醒后,申大夫才察觉到的。
“另外,赵奕宏和他爹在家吵架,外人或许能够听见响动,却不大可能连吵架时赵奕宏说过些什么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能做到这一点的,多半是当时在场的‘至亲’。”
王容闻言,眨了眨眼睛,一脸不可思议道:“看不出来,你也有机智的时候嘛!这回还真被你蒙中了,就是赵奕宏的‘至亲’去县衙告的状。”
赵四娘被向来看不起她的王容“鼓励”一番后,信心大增,继续说道:“我敢说告状的人绝对是肖永业!因为《大燕律》上规定,‘证亲有罪,先杖二十’。这就是说,只要告发亲人,甭管有罪没罪,都得先吃上二十记杀威棒。赵奕宏的‘至亲’里,估计就只有肖永业不怕那二十记杀威棒,因为入赘肖家且被除族的他在律法上不再算是赵奕宏的亲人,他去告发可以不必挨打。”
王容闻言,甩了她一眼,摆出一副“你好没见识好无知”的嫌弃表情,嗤笑道:“你以为告状都得去公堂上告,弄得个尽人皆知?你也不想想,要是肖永业真把亲弟弟和亲侄儿给告上了公堂,他就算不用挨那些杀威棒,也得被唾沫星子淹死。这样一来,他还能浑水摸鱼吗?就算赵家那俩老货想把赵家的财产都留给他,赵氏一族也绝不肯答应啊!真是的,说话之前也不过过脑子。”说罢,还啧啧两声,很夸张地摇了摇头。
赵四娘可没空理会王容的冷嘲热讽,她正苦苦思索着:告状的“至亲”居然不是肖永业?那会是谁?难不成是赵老爷子或赵乔氏?
就在赵四娘胡思乱想之际,卖够关子的王容又开腔了,说道:“虽然你说话不过脑子,但又给你蒙中了,真就是肖永业把赵奕宏给告了。”
赵四娘闻言,一张小脸霎时间秒变成风干的土豆,扭曲得惨不忍睹,忍无可忍的她终于咆哮道:“那你刚才还说那些屁话做什么?”
王容听到赵四娘连那么粗鄙的词语都爆了出来,一直以逗她为乐的他心里顿时乐坏了,暗搓搓道:当然是为了借机教训教训你咯!
不过他还算识时务,总算没把心中所想说出口,而是一本正经道:“刚才我只是说肖永业不可能告上公堂,却没说不是他告的状呀!之前肖永业不是借着温家的势把肖守安给捞了出来吗?会来事儿的他还打算借势攀上了皮茂声,只不过皮茂声没怎么搭理他罢了。直到前些日子他和皮茂声表态说,愿意把闺女许配给皮茂声的儿子,这才真正勾搭上了。这回就是他暗中找了皮茂声,密告了赵奕宏。”
尽管王容的这段话里信息量巨大,放在平时赵四娘肯定要刨根究底一番。可这会儿她实在是懒得搭理这个小混蛋,撇过头去暗自琢磨起来。
思来想去,她都觉得应该尽快回一趟静海,去见见赵二郎这个当事人,去听听他是怎么说的,弄清这起案子的真相。
王容见赵四娘转身就命伙计去套车,甩都不甩自己一眼,顿时有种被人用过就扔的感觉。他心里立时不痛快了起来,肚子里的坏水又开始往外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