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伊凡反应过来,坐在附近的迪伦突然脸色大变,噌地站了起来。
“情况有变,计划中止。”
同时,迪伦从衣服里拉出一根金属细管,按着特定的节奏吹了几声。
然而,一个戏谑的声音响了起来。
“迪伦,你居然敢背叛领主大人,现在小队都由我指挥。我宣布,一切按计划进行。”
话音未落,一声巨响传来。
“轰——咔啦……”
酒馆的木墙被冲破了,露出了十多个身穿金属装甲的身影。
装甲上遍布着粗细不一的管道,关节处很明显是铰链结构,所有的齿轮和管道构件露在外面,像是狰狞的钢铁巨兽。
卡鲁还来不及心疼被破坏的木墙,那些人就冲了进来。
队形规整进退有序,显然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士兵。
士兵们手中端着金属制的长管,似乎是一种武器。
每一根长管武器的末端都有一个带刻度的圆盘,上面还有一个精巧的阀门,阀门后连接的软管直通背后的箱型装置。
士兵们将手放在长管下方的一个压板上,缓缓拧动着末端的阀门。
于是,“嗤——”的汽鸣声响了起来。
武装士兵们向左右分开,将伊凡和店内吃饱喝足的卫兵小队等人包围了起来。
踢踏的声音响了起来,一个穿着金属长筒靴,大概三十多岁的黑甲男子走了过来。
“哟哟哟,看来埃里克家族对于洗脑果然有一套,迪伦,你有考虑过背叛领主大人的下场吗?”
“你们还是不相信我!”
“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么?信任需要基础,而你,本身就是一个备选项。”
“贾尔斯,你……”
“不用说了,反正你家里已经清理过了,你一个人活着实在是太孤单了,不如跟他们一起去吧。”
贾尔斯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迪伦,从怀里掏出了一根小巧的管状武器,直接对准了迪伦的头。
这个东西很明显跟士兵们所使用的武器是同一种,但是没有大箱,其他所有的部件都是缩小的,只是在短管后方添加了一根握把和一个椭球体的金属胆。
没有给迪伦任何争辩的机会。
贾尔斯径直按下了握把前方的压板。
“嘭!”
巨大的气爆声。
迪伦的头应声炸开了,地上洒落了一层红白色的粘稠浆液。
“啊!”
卡鲁控制住了自己,没想到身边的母亲反而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叫。
卡鲁正想表现一下自己的男子气概,却被母亲一把拉住,抱进了怀里。
贾尔斯朝后厨瞥了一眼,慢条斯理地说:
“您好,来自北地的客人,年纪大了,要保重身体啊,有些道理我相信您一定也知道,过来做客,至少要先分清楚谁是主人才对,您说是吧?”
贾尔斯认真地说完,小酒馆内的气氛瞬间凝滞了。
“呵呵呵呵……”
伊凡突然笑了起来。
贾尔斯的眼神一凝,静静地看着伊凡。
尽管不是刻意针对,酒馆内的其他人顿时感受到了一种巨大的压迫感。
卡鲁明显感到母亲的身体颤抖起来,他挣脱怀抱,反过来将母亲抱住,现在他已经比母亲还高,可以保护她了。
作为直接目标的伊凡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他毫不在意地低头,看着杯里略显浑浊的酒液,眼神有些迷离地说:
“年轻人,既然知道我是老人家,就应该知道,老人知道的东西比你多。”
“你什么意思?”
“要说真正的主人,我记得因蒂斯领最初的领主是因蒂斯家族,奥斯汀家族是怎样获得如今的地位,你们自己也清楚。”
贾尔斯的脸色变了,他好像想到了什么。
卡鲁知道伊凡是一位无比强大的存在,有他在的话,自己跟母亲应该是安全的,所以他不但没有躲开,甚至还挪动脚步,好让自己能够同时看到贾尔斯和伊凡两人的表情。
母亲这时反应了过来,赶紧将卡鲁往后门拽,却因为实在拽不动,只好侧着身子挡在了卡鲁前面,不过还遮挡不住卡鲁的视线。
贾尔斯再也无法保持平静,他惊呼出声:
“你是……普罗登斯?不,不可能,这个时候他不可能在这里,那么,你是教廷的人!”
伊凡终于抬起头来。
“你倒是有点见识,看来你的身份也不一般。”
贾尔斯的脸色难看起来。
“教廷什么时候也来干涉凡尔特的内政了。”
原来伊凡大人是教廷的人,怪不得圣力那么强大,比本地的神父厉害多了。
不过这也就意味着,他是外国人,对上贾尔斯他们,会不会……
虽然见识并不多,但卡鲁还是对自己生活的凡尔特联邦有一些常识的,这种机械造物只有一个地方才会有,那就是凡尔特联邦当前的联邦议会议长所在的因蒂斯领。
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就算伊凡再强大,也可能会吃亏的,卡鲁不禁也有些紧张起来。
“圣光照耀之处,皆是我主之地。”
伊凡微笑,双目之中开始充斥着白色的圣光。
白色圣光的照耀之下,伊凡一身灰白色的长袍开始泛出红色,露出了原本的模样。
“红衣大主教!”
贾尔斯忍不住叫出声来。
卡鲁顿时就放下心来,这个头衔他也有所了解,还是从海因斯神父那里听到的。
有时候,一些伤重的人被送到教堂,请求神父治疗的时候,神父只能满脸愧疚地表示无能为力,只有红衣主教那种层次的实力才能做到。
海因斯神父也没有说红衣大主教究竟有多强大,但是此时看到贾尔斯的神色,卡鲁第一次有了具体的概念。
“主教大人,只要教廷不干涉凡尔特的内部事务,我可以护送您回到北地。”
贾尔斯低头服软。
看到他那满脸不甘,却又不得不屈服的样子,卡鲁顿时感到一阵快意,他觉得依尼翠的治安官迪伦其实人还不错,自然对刚刚一言不合直接杀死迪伦的贾尔斯没有丝毫的好感。
“原本是迪伦送我回去,可是你,在我面前杀了他。”
圣光笼罩的伊凡看不清表情,却给贾尔斯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汗水慢慢从贾尔斯的额头渗出,他栗色的头发开始慢慢变湿。
突然,似乎受到了某种启示,贾尔斯平静下来。
“主教大人,圣光照不进因蒂斯,那里是禁区。”
伊凡有些诧异地侧头打量着贾尔斯。
躲在后厨窥视的卡鲁也心里一震,什么情况?
他怎么突然硬气起来了,不怕得罪教廷了吗?
只见贾尔斯突然抬起手,身后的重装小队纷纷举起了手中的长管武器。
形势突然恶化了,冲突一触即发。
伊凡,或者说红衣主教大人此时也似乎被贾尔斯激怒了,强烈的圣光自他周身放射而出,将整个小酒馆笼罩在内。
看见这样的情况,卡鲁先是一惊,随后放下心来。
整个酒馆似乎都变成了圣光的领域,带给他无比的安全感。
母亲对于圣光并不熟悉,看到这样的情况,身躯绷紧了,将卡鲁护在了身后。
卡鲁心里觉得好笑,但又感到鼻子有些发酸,他拍了拍母亲的肩膀,“放心吧,没事的。”
然而他话音未落,情况突然出现了变化。
重装小队背后的箱型装置发出了怪异的响声,慢慢膨胀了起来。
在巨大的压力下,有几个人按下了长管下方的压板。
嘭!嘭!
巨大的气爆声。
原本留下来护送伊凡的卫兵小队顿时死伤惨重。
这是……不好,危险!
感觉不妙的卡鲁连忙拉着母亲跑进了厨房,想要从后门离开。
没跑出几步,更严重的事情发生了。
轰!
轰!轰!……
一个重装士兵背后的箱子爆炸了,引发了连锁反应,其他士兵装甲上的箱子接连爆开。
箱子里装的似乎是经过极致压缩的气体,像是将飓风灌进了狭小的酒馆,狂暴的气浪从爆炸点向四周疯狂涌动,脆弱的木质墙体瞬间崩裂,连带着作为墙基的石块也被卷起了,向外飞射。
狂风席卷之下,卡鲁几乎双脚离地,他艰难地拉着母亲想往外走,但是后续被撕裂的墙板和石块很快砸了过来。
母亲下意识将卡鲁护在身后,自己迎向了墙板碎石。
不要!
卡鲁动作慢了一步,一句话被气流堵在了喉咙里,他伸手想要拉住母亲,却同样因为气流的影响滑了一步,身体失去了平衡。
好在此时一个白色的光球从近处迅速扩张,很快将他们吞没。
这是圣光形成的护盾,伊凡赶了过来。
跟着贾尔斯进来的士兵有十来人,刚刚爆炸的只有五六个,爆炸还在继续。
在圣光护盾的保护下,后续的气浪和碎片不再造成威胁,卡鲁看着眼前伟岸的身影,感动地说道:“谢谢您,伊凡大人。多亏有您在……”
这是爆炸的间隙,伊凡应该听到了卡鲁的话,却没有任何的反应。
卡鲁感觉有些不对劲,他发现伊凡的红色长袍似乎颜色有些不对,连忙走向了伊凡。
没等他接近,圣光护盾突然黯淡起来。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轰地一声巨响,最后的三个箱子同时爆开了,伊凡后退了几步,护盾几乎碎裂。
此时的护盾只能挡住墙板和碎石,已经无法抵御气流了,正对着爆炸方向的母亲顿时被冲击波击中,斜着向后抛飞出去,落在地上滚了两圈,人事不省。
在伊凡身侧的卡鲁要好一些,只是跟着伊凡被气浪推得后退了几步。
卡鲁顾不上别的,强行忍住剧痛的耳朵,还有脑中嗡嗡的噪音,摇摇晃晃地走向了母亲的方向。
看着那被染成奇怪酱红色的头发,还有头部明显的凹陷,卡鲁只感觉浑身一阵发麻,他的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他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将母亲扶起来抱进怀里,此时已经几乎感觉不到她的呼吸了。
“妈,你怎么了?醒醒啊!快醒醒,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偷钱给茉莉姐姐了……”
他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起来,视线变的模糊,鼻涕眼泪糊成了一块,声音也有些扭曲。
卡鲁用手封堵着母亲身上还在流血的伤口,似乎只要把血止住母亲就能醒过来,然而这只能弄得他自己一身的血迹。
“对了,圣光!”他昏沉的脑中突然闪过了刚刚伊凡让自己手上伤口迅速愈合的画面。
他将母亲小心地放下,爬向了不远处的伊凡。
此时,黯淡的白色光球此时彻底碎裂了,化作白色的光点消散在空中。
卡鲁终于看到了外面的景象,这一片街区都被夷平了。
顾不上关心周边的情况,卡鲁奋力爬向了伊凡,由于听力受损,他竭尽全力地呼喊:“伊凡大人,请救救我的母亲吧!求求您了……”
话音未落,他终于看到了伊凡的正面,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在最后圣光护盾会突然变弱。
只见伊凡此时已经面目全非,整个头部和胸前一片血肉模糊,由于离爆炸的中心点太近,还来不及撑起护盾,金属装甲碎裂产生的碎片直接打在了他的身上,红色袍子已经被鲜血浸透,后面又强行催动护盾罩住卡鲁母子,已经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
“伊凡大人,您……不要吓我啊,只有您能救我的母亲了……伊凡大人!”
在卡鲁的摇动下,伊凡似乎恢复意识,身上逐渐泛起了微弱的圣光。
然后,圣光慢慢增强,但奇怪的是,伊凡身上的伤势却没有丝毫愈合的迹象。
放射的圣光逐渐凝聚起来,慢慢地,显出了具体的形状。
一个纯粹由圣光组成的人形从伊凡的体内脱离了出来,悬浮在半空中。
卡鲁呆住了,随即跪了下来,向白色人形请求道:“伊凡大人,请救救我的母亲吧!”
尽管他已经用尽全身的力气,但喉咙中的气流却不听使唤,只发出了模糊的喉音。
声音越来越弱,他脑中的眩晕越来越严重,最后化作黑暗的潮水将他的意识彻底吞没了,
在失去意识之前,他最后的念头是,为什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