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曹太后召见之令的天子赵顼急冲冲赶到了慈寿宫门口,见着了匆忙过来的母亲高太后,不由愣住了。
高太后也是愕然,良久方道:“官家何事如此匆忙?”
“娘娘见召。”赵顼答道,“朕不敢怠慢。”
高太后更是吃惊,凤目尽是疑惑,问道:“娘娘也召了官家?”
赵顼明白过来,原来曹老太后也召了自己的母亲——两人相视一眼,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神色绷紧了许多。
曹老太后一次召见天子与太后,这很少见,这些年除非是他们一起过来请安,否则很难在曹老太后处碰到。老太后主动召见他们,更是稀少之事。
两人都知道曹老太后是谨慎持重之人,若没有天大的事,一般不会如此行事。
他们不由都提心吊胆起来,生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两人犹豫着进了慈寿宫。
宫里曹老太后端坐在床榻之上,屏退了左右,母子俩进去后偌大的寝宫只剩三个人。赵顼母子请安后慢慢找来椅子,拉到床榻之前,端坐在曹老太后左右两边。
“娘娘,您这是……”看到曹老太后神色严肃凝重,赵顼忍不住发问。
曹老太后面无表情,好半晌像是才回过神来,平静地扫了两人一眼,最后把目光停留在高太后身上,淡淡地道:“太后,哀家昨日让你收拾好宫里的古玩珍藏,可曾办好?”
高太后明显松了一口气,答道:“娘娘,已收拾妥当。”
她与赵顼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轻松之意。他们以为曹老太后召见是为了筹集军费一事,大家都有准备,倒不至于担心许多了。
赵顼更是笑得大欢,欲言又止的样子。
曹老太后见状问道“官家是否有什么高兴之事?”
赵顼忍不住了,道:“娘娘,筹集军费之事,朕已经与朝臣商量好了,应该不需要宫里变卖珍宝。”
说到这里他还真松了一口气,沈欢的筹钱计划不单帮他解决了紧急的军费情况,还替他挽回了皇家的脸面。变卖内宫珍宝,是一件异常丢人之事,若不是没有法子他还真干不出来。
“解决了?”曹老太后与高太后都是惊讶。
“差不多解决了。”赵顼坚定地点头。
高太后不由高兴说道:“谢天谢地,总算解决了。”
曹老太后先是高兴,接着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又沉了下来。
赵顼见状不由小心问道:“怎么,娘娘,您不高兴么?”
曹老太后强笑说道:“朝廷解决了最大的难题,哀家怎么会不高兴?不过,昨天官家不是还愁着满朝大臣都束手无策么?怎么短短一天就把这难题解决掉了,谁有这般大的本事?”
赵顼兴奋地说道:“本来大家都没有办法,不过翰林学士沈欢献出计策,总算有办法了。朕已经把筹钱之事交给他,他承诺十多天就能筹够西北战事的军费。”
“沈欢?”曹老太后脸色一冷,“真是他?”
“确实是他。”赵顼不明所以,只好把事情详细说了一遍,最后赞叹,“娘娘,沈子贤就是建设出天下第一州的沈欢,朕这次去泰山,还走了一趟海州,果然名不虚传。海州的繁华,都快要追上开封了。”
“真有这般厉害?”高太后倒是来了浓烈的兴趣,“官家没夸大其辞吧,真比得上开封?”
赵顼兴奋说道:“除了没有开封这般多人,其他之处并不逊色多少!”
高太后大为意动,笑着说道:“若是能去海州看一看,倒也不错……”
她话未说完停了下来,因为她发现曹老太后脸色越来越阴沉,大有不高兴的样子,不由吓得咽下了后面的话。
赵顼也发现了曹老太后的异样,朝廷明明解决了皇家难题,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他深深地疑惑着,不由更是小心问道:“娘娘,难道这些计策有什么不对之处?”
曹老太后长叹一声:“法子没问题,是好法子,比要沦落到皇室变卖珍宝要好多了。”
“那娘娘担心什么?”高太后忍不住问道。
曹老太后又是叹道:“你等都看得出哀家在担心么?官家,你也看出来了?”
赵顼懵住了,只能连连点头。
曹老太后从身后拿出一份报纸来,递给高太后;高太后定睛一看,正是今日的开封日报。
“太后,你看了这报纸否?”曹老太后问道。
高太后摇头答道:“娘娘,媳妇这两天都忙着收拾宫中珍宝,还真没看。”
“官家你呢?”曹老太后转头看向赵顼,之后摇头苦笑,“这些事都是你决定的,还需要看么?”
“娘娘,这报纸有什么不对么?”高太后又疑惑地问。
曹老太后却是盯着赵顼问道:“你因为沈欢献策有功,升他做三司使了?”
赵顼点头说道:“没错。”
“糊涂!”曹老太后恼怒不已,直拍床榻,大有恨铁不成钢之色,“真是糊涂!”
赵顼与高太后吓了一跳,惊恐地对视一眼。
“娘娘……”高太后急着维护儿子,“娘娘,官家还年轻,有什么不对之处你尽管教育就是,莫要气坏了自己的身体呀!”
“娘娘……”赵顼也吓得脑袋一片空白,印象中曹老太后还真没有这样生气过。
曹老太后气得有点气急,高太后慌忙过去帮她抚背顺气。
待得曹老太后情绪稍稍平服,高太后才小心地问道:“娘娘,难道升那个沈欢是件错事?”
“错,大错!”曹老太后幽幽叹息,“这可如何是好?”
高太后代赵顼疑问:“娘娘,有功就赏一直都是朝廷的本分呀。这次如果那个沈欢真的完成任务,不异于大功……”
曹老太后冷声说道:“有功大可以赏赐其他,一定非要让他做三司使么?他才几岁?哀家记得官家曾经说过,此人与官家同岁,也不过二十四五,这等年纪就是三司使了,以后有着大功,该怎么升?做宰相,封王?”
赵顼有点不服气地说道:“娘娘,沈子贤一向生财有道,如果有他执掌三司,以后朝廷财政一定会大大宽裕。”
他总觉得老太后对沈欢有真深深的误解,总是看他不顺眼。这些年一提到沈欢的升迁问题,老太后颇多顾忌,在一些不是问题的问题上做了刁难。
迁沈欢为三司使,一开始还真不是他这个皇帝的主意,是司马光提出来的。不过这主意一经提出,他这个皇帝就深深地动心了。他也希望沈欢能在任上做出大成绩来,能比王安石搞出来更多的钱。这样他这个皇帝才有财力去支持更多梦想的实现。
连司马光这等持重老臣都支持,而王安石他们又没有反对的理由,老太后干吗要针锋相对呢?
曹老太后闻言更是生气,说话也不免难听起来:“官家,你认为自己可以长命百岁不?”
赵顼当然摇头,却是大为不解。
曹老太后又是冷声说道:“这两年哀家的身子也越来越差,想来是没几年好活,估计快要去见仁宗他老人家了吧……”
“娘娘……”赵顼与高太后皆是变了脸色。
曹老太后看他们一眼,脸色稍稍缓和,苦笑说道:“也许是自知天命,想多了,不过也比你们想得更深刻一点。从古到今,没有人能长生不死,强如秦始皇、汉武帝也要一心求个长生,但最后还是死去。官家,哀家在这里说句难听的,别人称呼你万岁,你真以为自己可以万岁不死?哀家想了想,我朝自太祖以来,五代皇帝,身体几乎都是虚弱多病,五六十年许就驾崩。再看看一些大臣,命硬的都有六七十岁,你看看文彦博、富弼他们,也算高寿了。”
赵顼还是疑惑不解。
高太后却是听出了一点味道来,轻皱眉头,道:“娘娘是说……”
曹老太后叹道:“如今沈欢二十四五就做了三司使,下一步呢,以他的能力,立功不在话下。三十岁之前就要做参政么?如果他命够长,也活到七八十岁,岂不是要执掌朝政四五十年。万一我等这些老一辈之人有个好歹,谁制得了他!官家,有时候做皇帝不是忧臣子无能,还是怕他们能力太强呀!你明白否?”
道理赵顼当然懂得,但是他却难以接受,苦笑不已:“娘娘,朕……也不能把人心想得这么坏呀。”
曹老太后大是失望,叹道:“果然,知子莫若父。你的性子,先帝是最清楚的,他也知道不会有人说得过你。”
赵顼神色顿时恭谨起来,不过提到他的父皇,他心里的疑惑就更烈了。
曹老太后看了赵顼一眼,淡淡地说道:“你父皇知道有些事你做不出来,不过还好,他临终前都帮你安排好了。”
赵顼与高太后闻眼皆是脸色大变,先帝遗命?
曹老太后移动身子,从床榻里面的角落翻出一物来,摆在母子两人面前。
这是一个锦盒,长六七寸,宽三寸,高也不过三寸,用金黄的绸缎绑着。
赵顼眼角微微收缩,手心紧张得全是汗水。
高太后也是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出。
曹老太后淡笑一声:“这东西伴随哀家有六七年了,除了哀家,从没人敢碰!为何?因为里面放着一道先帝遗诏!”(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