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治平二年三月初三,是个比较特殊的日子,经过两三天的筛选与讨论,官家赵曙终于钦定了今科殿试的进士名单,而且召集所有参加殿试的士子一齐到了翰林院,当众宣读名单——唱名,证明今科考试的进士诞生了!
“唱名”是古代科考一个比较有趣的举措,说得上是一个制度了,能在大殿唱名的士子,无不感到荣幸与荣耀,是天子收买士子人心的行为。这一天大早,沈欢跟随士子大潮,进了翰林院,静等名单出榜。看着周边既紧张又激动的士子,他也不由染上了这种氛围,心里忐忑不已,心儿像吊到了嗓子眼,怎么也下不去。
他也紧张了,纵使因为后世现代的教育使得心里对古代还算混乱的科举考试感到轻视,但事到临头,也由不得不紧张担心。特别是贡试里一不小心拿下了头名,更让他心里有了无限的希望!
待了不到半个时辰,终于有翰林官员请来了圣旨,宣读完圣旨后缓缓打开封合在一个小盒子里的进士名单。看着这位老人家小心翼翼的样子,众多士子一下子静了下来,眼睁睁地盯着他手里的那一长卷,恨不得抢过来一睹为快。在众人焦急的神态中,这位老官员偏偏慢条斯理不迫不急地慢慢打开长卷,扫了一眼,清了清嗓子,这才继续宣读起来。唱名开始了,一声声吆喝从大殿里传出,像能撕破空间一般,要传达到整个大宋天下有着读书人的地方:
“第一名……”像丝绸布匹一般拉长了的声调足足吊起了众人的胃口,大殿里有了一股可怕的静谧,紧张吞口水的声音清晰可闻,还有绷紧的身体,像在抽搐一样。沈欢见状苦笑不已,不说其他寒窗苦读数十年的士子了,就是他这个经过现代教育的半路出家的家伙,也像着了迷一般,不可自拔,难怪当年唐太宗李世民看到这些考生的模样会说“天下英雄尽入毂中”!
“范一农!”第一名终于宣泄于唱名之人的口中,入了士子的耳里,一刹那,大厅里的士子有了百般姿态,喜的,嫉的,骂的,怒的,应有尽有。沈欢乍闻之下,心里“咯噔”一声,像有什么被打破了一般,脑子里只觉一片空白,有了令他窒息的失落。
“罢了罢了,本来就不是自己的,何必强求!”苦笑摇了几下头,沈欢刹那间恢复过来,本来他对这个状元之名也不至于重视到如生命一般,这种东西,太过飘渺难测,得不到就得不到,心里又有了淡淡的解脱。转头想找范一农道贺一下,却见他已经被众多文人围了起来,脱身不得,而他也一脸喜意,纵使再怎么压制,还是表露到脸上。
“第二名……”继续在唱名,“李云!”
沈欢已经退到一边,继续苦笑,想起殿试时的怪异景况,只能提醒自己以后在官场上需更加小心才成,当日七步作诗之后,不少人都认为他是状元的不二人选了,就连自己都有了这样的怀疑,如今名单一出,反而是贡试时给他压在后面的两人都上去了,他这个第一反而落在了后面,不无讽刺意味!
“第三名——沈欢!”
还好!沈欢嘘了一口气,探花名头落在了自己的身上,总算还是皇帝承诺的三甲之列。宋以前的科举,三甲三甲,说的就是前三名,第一等三甲,还不像后来那样把状元榜眼探花区分得很明显,有时候前三甲也统称为状元之才,名誉是一样的。当然,这是朝廷的分别,在世人眼里,那个第一才是名副其实的状元,足以光宗耀祖了!小沈探花?沈欢这样给自己起了个外号,可惜不说学会什么飞刀了,就是菜刀也舞不起来!
沈欢被一旁的官员拉过去,与前两名一样,披上了大红锦袍。等名单结束,接下来当然是这些三甲中榜的士子骑上高马游街炫耀,让城里百姓热闹热闹,证明大宋的新状元与新人才诞生了!一个时辰之后,唱名终于结束,不少士子都有了名次,算得上是大宋官员了,虽然不一定有差遣官职,但也拿俸禄,属于吃皇粮的行列。
开封城街头热闹起来,大宋文治成功得很,就是百姓,对于这个状元也无比看重,一路游街,竟然还有不少人放起炮竹。穿着大红袍,戴着大红花,就连跨下白马,也披了象征吉利的红色绸缎,一切的一切,都让沈欢如梦如幻,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了。看着身边的几位所谓大才,貌似除了他剽窃的手段,其他几位也有才华,却比之前辈要差上许多,像苏轼那一科,有他兄弟苏辙,还有曾巩等等好些历史留名的人才;就是王安石那一届,他也不过考了个第四而已,前面的韩绛等人也都坐到宰相的位置,可惜了那个第一的杨某人,能在这些宰相之材里脱颖而出,成为状元,才华估计是不必说的了,奈何天不假英年,还未上任就病逝!
大喜当儿想到这些不吉利的事儿,沈欢大是摇头,像要摆脱这些遐思。一路游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之后,又到傍晚了,接下来的节目是由皇帝在御花园宴请上榜进士。整理一番之后,赶往御花园。再一次见着了这个大宋天下的主人,皇帝赵曙。看着这一帮年轻进士,皇帝好像也显得激动,连连夸赞了好几句,这才进入吃喝的主题。期间皇帝又说了一些激励的话,众多进士这才放开胸怀,把酒畅怀,高歌痛饮,算是君臣尽欢了。
沈欢除了应付几声,一下子辞穷起来,他感到与这个氛围有点格格不入,前世一心读书,无心时务,就是连与人打交道也不是很擅长,更不用说懂得为官之道了,在这个世上,也就知道以谨慎保身,加上控制***,不触犯律例,准备一路无险地过完这辈子,期间能改变这个时代多少就尽量出多少力。如今面对同僚与上官,一下子难以适从了,反而没有之前以后世知识忽悠司马光、欧阳修等人的恰意!
“子贤,你躲这边做什么,难道不高兴了?”一个声音使得沈欢惊醒过来,回头一看,却是颖王赵顼,他今天一身紫衣,因为兴奋的脸有了一丝酡红,身上有着淡淡的酒气,想来是因为高兴多喝了几杯。
“原来是颖王殿下!”沈欢赶紧见礼,因为之前已经给皇帝见礼了,这才躲到一边来,也不算不敬,御花园很大,奇花异草,树木葱郁,一个回转,在角落里也不大引人注目,没想到还是给有心的颖王给拉了出来。
“你我今后也是同殿之臣了,不必多礼!”赵顼看着这个年轻的进士,心里也是一阵感慨,他们认识一年多了,大家一路走来,倒也了解不少,对于对方的才华,那是佩服得紧,既开心对方高中能为天下出力,也为对方失去状元之位感到遗憾。
“子贤是否还为不中状元感到失落呀?”趁着酒意,赵顼问了一句。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这一刻,徐志摩哥哥附体,沈欢显得豁达无比,接着意犹未尽,又把鲁迅爷爷召唤了出来,“希望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说完之后又觉得不妥,再一次把儒家亚圣孟子给拉了出来,“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一大通语无伦次的胡言乱语,唬得赵顼一愣一愣的,最后只能认为对方因为失落显得心情沮丧说什么也没有条理了,只能眼睛一亮,道:“好个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看来子贤真是豁达!”
沈欢自己说完也愣住了,听得赞叹,更是傻眼,只能装作没听清,转而说道:“殿下,以前听你说三甲之列可以留在京城,不必到外为官?”最关心还是这个,在京城他活得滋润无比,可不想因为要历练什么的到外面去受苦,再说也不想母亲与妹妹跟着他奔波,当时努力科考,不无这个打算。
赵顼说道:“按往常惯例,三甲倒是可以入馆阁了,不必外放。”
沈欢心儿放下了大半,转而聊起其他来,不过今天他显然精神集中不了,心不在焉。赵顼聊着聊着,看到这个年轻人有点恍惚,他也跟着恍惚起来,清晰地记起当日拿着殿试卷子晋见他父皇时的情景。
当时官家赵曙直接就开盒阅读起卷子来,上面放着的正是前十名的试卷,看了大半之后沉默下来,赵顼因为关心沈欢的名次,不由问了起来。赵曙直接把前三列的文章递给他。沈欢因为有一首好诗在手,写的文章很短,叫做《病梅馆记》,开头一句就说:“天下爱梅者众矣。或曰:梅以曲为美……”接着在最后又说:“呜呼!安得使予多暇日,又多闲田,以广贮天下之病梅,穷予生之光阴以疗梅也哉!”
短短小文,读来却令人拍案叫绝,至少赵顼是看出了文章旨意,虽然暗晦,那“不要委屈人才”的深沉却跃然纸上,警醒无比。当然,他不可能知道沈欢剽窃的是龚自珍的小文,在沈欢的意识里,总是自比诸葛哥哥在世却不得见用的委屈人士首推龚自珍,他的文章借来一用,也勉强可以切题。言简意赅,寓意深远,算得上字字珠玑。
但是,这么一个人才,在赵顼的眼里,明显比那个范一农与李云要出色的沈欢,他父皇却当场在他面前定为了第三,不能不让他吃惊,想不明白道理,为沈欢争了几句。
“皇儿,你觉得委屈了他?”赵曙目光如炯,深沉地问到。
读者大大们真是太强大了,书生笔力或者想象有限,要写什么都给你们猜中许多,无所遁形。不过,嘿嘿,你们很多猜这次要用《少年中国说》,终于错一次啦。书生手上有本梁启超的选集,这篇文章也看过,仔细考虑,用不上,不说里面众多名词难以解释与修改,就是文法,也大异当时,后来只能选了龚自珍的《病梅馆记》,虽然显得与当时环境不是很符合,不过此文通篇暗喻,挪到宋代,也深有寓意,勉强还可以切题吧?虽然宋代文化氛围比较宽松,不过人才压抑也很常见,像那个柳永,那么牛的人物,竟然连宋史都没有传记,比唐伯虎还要惨,毕竟在很多宋代资料里,柳永可不单止会写词而已,“尤擅文章”,是描写他的,如今却没有一篇文章传下来,可见当时他是多么的落魄不得志!因此,《病梅馆记》在宋代出现也没有冤枉这个时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