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亏了你,我娘的病已经好多了。”赵竹声音有些哽咽,也不知是不是想起了香夫人,她咬了咬牙,脸色苍白,“那东西若是继续留在我娘体内,我真不知道会不会……”
“好了,”顾知许笑着打断了赵竹,语气略显严肃,“只是你爹到底是宠爱她,这样的事,有第一次,难保不会有第二次。”
赵竹冷哼一声:“我娘被我爹伤了心,不愿见他,我却不可能让香夫人好过。”
顿了顿,赵竹又道:“我与哥哥已经商议好了,等公主回朝宴,便要那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再也翻不了身。”
颜墨月抿了抿唇,点点头,语气里似有深意:“公主回朝,宴会就在几日后,只怕这次的入宫之行……不会太平。”
顾知许闻言,深吸一口气,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有些惆怅:“前些日子,我偷听着我娘和我爹的谈话,我爹有意在宴上替我相看人家。”
寻常女儿家谈及婚假定是会羞红了脸,偏偏顾知许一副哀愁,颜墨月不禁笑着调侃:“怎么,莫不是心里有了哪家意中儿郎?”
顾知许瞪了颜墨月一眼,有些羞恼:“你少胡说,我只是觉得这京中龃龉,从小见惯了,便也没有那么向往罢了。”
此话一出,江月白和赵竹同时叹了口气,三人都是京中世家小姐,出身不凡,府中的姨娘小妾,自是也少不了。
从小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早已失了那份少女独有的天真。
提起及笄这件事,江月白看向颜墨月:“如果我所记的不错,你还有四月便要及笄了吧。”
颜墨月点点头,眼里闪过一道寒意。
江月白眸光微闪,一把抓住了颜墨月的小手,压低了声音道:“你跟你那继母的关系不好,这件事儿你可得留点心,当心她给你暗中使绊子。”
颜墨月微微一笑,想起昨晚上桂嬷嬷的话,再想想安家的那几户人,她已经不难想象到安寒梅要给自己找个如何“好”的归宿。
“不过,毕竟她是当家主母,替府中子女安排婚事是理所当然的,你若真是避之不过的话……”江月白小脸上浮现出一抹兴奋,“我哥他至今尚未相看婚事,我娘更是喜欢你喜欢得紧,你不如嫁到我家来。”
“噗——”赵竹扑哧一笑,“你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被看穿了心事,江月白小脸上闪过一抹羞红,她挺了挺胸膛,道:“我这是一举两得的事,你们两个莫不是嫉妒了。”
几女嘻嘻笑笑,气氛一时融洽无比。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不屑的冷哼声:“堂堂将军府的嫡长女,在自己的妹妹不幸失足落水之后,竟然还有心思在这里玩笑耍闹,真是令我等开了眼了。”
这声音极其突兀的响起,整个房间一下子陷入了安静,所有人都将视线落在了颜墨月几人身上。
就有一部分人露出了看好戏的表情。
“安若儿,你来做什么。”赵竹冷着脸,看向安若儿和郭云云,毫不客气的出言讽刺,“怎么,莫不是伤好了。”
提起伤,安若儿和郭云云下意识地看向颜墨月,两人眼里同时闪过一道深深的恐惧,又归于平静。
安若儿冷笑一声,修长的裙摆在地上划过一道优美而又漂亮的弧线:“这里是学室,是京都大学堂,同样是夫子班里上课,怎么赵小姐还能不让我进来不成?”
赵竹脸色一变,狠狠地瞪了一眼安若儿,刚欲开口,顾知许拉了拉赵竹的手,对着她摇了摇头。
“夫子也快来了,安小姐和郭小姐何不回自己的座位闲聊,非要站在我们几人面前,要不一起坐下?”
江月白笑嘻嘻的,小脸上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说完了话才反应过来,顿时有些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头:“哎呀,我忘了,这里可没有你们的位置。”
四周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郭云云和安若儿一噎,两人哑口无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郭云云忍不住低骂一声:“果真是一丘之貉,臭味相投。”
说着,郭云云又抬高了声音:“我若是你呀,便早早的离这种可怕的女人远一些,谁知道哪日你们若是出了什么事,颜小姐会不会笑容满面的来上课。”
这话里话外的都是对颜墨月的讽刺,赵竹脸色一白,嘴角跟着冷了下去:“从前我以为安小姐和郭小姐乃是大家闺秀,没曾想今日竟在如此多人面前嚼舌根子,真真巧舌如簧,和那市井妇人差不了多少。”
“你——”安若儿看着赵竹,忽而嗤笑一声,满脸的蔑视,“果真是和那等粗鄙野蛮不台面的人待在一起久了,连说话也变得如此刻薄。”
边说着,安若儿摇了摇头,眼底流露出一丝惋惜,甚至于装模作样的掏出帕子来,点了点眼角:“可怜你娘快死了,以后也没人管教你,只怕赵尚书正为此而发愁呢。”
郭云云闻言,不禁掩袖轻笑,挑了挑眉,一张娇美的小脸上满是刻薄之色,她清了清嗓子,才看向赵竹:“不知你府上那小妾何时才能被扶为正室,听闻前些日子,你爹还为那小妾而打了你,你千万得放宽心,不要往心里去,毕竟这父子呢,最怕的就是产生隔阂了。”
此话一出,几乎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一种隐晦而具有深意的笑容。
自古以来,不论妾室如何嚣张,正室始终稳居宝座。丈夫不得宠妾灭妻,这是开国暮云皇后亲自定下的规矩,可偏偏对于赵尚书来说,一个小妾爬到了正妻的头上他竟不闻不问,最讽刺的是当年的赵尚树与赵夫人在京中可是一对才子佳人,他们之间的爱情也是一段颇为流传的佳话,可如今……当真是世事弄人,岁月无情。
赵竹性子本就火爆直爽,前些日子因为自己母亲的事而收敛了一些,如今母亲的病情已无大碍,赵竹自是没了心头那根稻草,当即一拍桌子站起来,冷冷的看着安若和郭云云两人:“你们两个再说一遍试试!”
“你还当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了,”安若儿视线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颜墨月的脸上,眼底是满满的挑衅,她伸手一指颜墨月,“与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所出厮混在一起,我当真是为你感到耻辱。”
江月白和顾知许变了脸色,这话不等同于顺带着将他们两人也骂了进去么。
两人刚欲开口,就听得一道清脆而温柔的女声缓缓响起:“两位说完了么,说完了,便请回吧。”
出声的自然是颜墨月,只见她落落大方的坐在座位上,并未因为安若儿和郭云云的连番嘲讽而有任何异样的神情,她略微歪着头,有些不解的看着两人:“我记得夫子曾经教过,作为女子,不论家中出了何事,在外一定要端庄有礼,不能在礼节上出了差错,当时墨月谨记在心。”
颜墨月说到此处,眼神飘向门口,站起身来,恭敬地道:“夫子,您来了。”
颜墨月这么一说,众人才从看热闹中回过神来,连忙看向门口,果然见到陈夫子正一脸严肃的站在那儿,也不知是听到了多少。
安若儿和郭云云脸色一白,连忙低下头,乖乖的道:“陈夫子,您来了。”
陈夫子点了点头,缓步进屋,周身自是散发出一股子不凡的威严来,她的视线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终落在了安若儿和郭云云脸上。
两人被陈夫子这么看着,顿时有些心虚,脸色涨红。
陈夫子默默注视了两人良久,才开口,声音低沉,甚至于带着丝丝愤怒:“为女者温婉端庄而又落落大方,却又不失风度,你们刚上学课的时候,我便如此强调过,而今看来,似乎只有颜墨月一人记住了。”
颜墨月摇了摇头:“墨月只是侥幸记得一点罢了。”
陈夫子脸色稍霁,头一次对着颜墨月扯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本夫子先前不甚看重你,如今却有了新的看法。”
“从今日开始,你便跟着我。”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大惊失色,安若忍不住开口:“夫子,她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东西,如何使得……”
“你给我闭嘴,”陈夫子冷冷的看了一眼安若儿,“今晚回去给我抄女戒十遍,明日送到,不得有丝毫马虎潦草,否则便重写。”
安若儿心有不甘,然面对陈夫子的怒火,她仍旧不敢顶撞,只得咬了咬牙,愤愤的看了一眼颜墨月,就转身回了座位。
陈夫子又看向颜墨月。
颜墨月心里略带疑惑,不知陈夫子打的什么算盘,不过看安若儿的反应,这应也不是什么坏处,她笑着对陈夫子点了点头,有些拘谨:“多谢夫子。”
陈夫子没有再说什么,换所有人拿出课本就开始讲课。
一上午的课下来,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下课期间,安若儿似乎还想再跟颜墨月说些什么,却被身边的一个女子扯住了,也不知那人跟安若儿说了什么,安若儿跺了跺脚,愤愤地离开了。
颜墨月没有理会他,与江月白和顾知许,赵竹三人一同上了马车,前往胭脂楼,准备挑些时下的胭脂和衣裳。
“你今儿倒是好运了,”顾知许提起这事儿,小脸上仍旧带着一抹不可思议,“这个名额本是安若儿内定的,没曾想陈夫子就这么改变了主意,也难怪安若儿气急败坏。”
颜墨月一愣,不解地问道:“陈夫子……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吗?”江月白意外的看了一眼颜墨月,又恍然想起来,点了点头,“是了,我当时忘了之前你一直在府里出不来,自是也不知这个消息。”
这么说着,江月白就解释起来。
“为了考验学子们在学堂的学习效果,每年都会有学终考核,而今年的考核就在两月之后,这考核分为男子组和女子组,分量很是重,几乎是全国最为看重,也是最为考量人才的一个标准。”
颜墨月垂下眸子,思考了一会儿就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系,她道:“也就是说,跟着夫子自然能在短时间之内提升自己的能力,从而在考核中获得出类拔萃的效果?”
顾知许赞许的点点头:“安丞相也不知砸了多少钱才让陈夫子点个头,如今陈夫子却突然改了主意,只怕安若儿回去要气死了。”
“气死她更好,”赵竹不屑的撇了撇嘴,“省得她整天不是时务,往我跟前凑。”
这么一说,四个人都笑了。
几人一路说说笑笑,走到京城中心大街上的一个位置之时,马车突然停下了。
顾知许皱了皱眉,看向绿儿:“去看看怎么回事。”
绿儿应声出去。
过了一会儿,绿儿却还没有回来,外面也没有一点声息,顾知许的眉头越皱越深,就要亲自下车去查看。
颜墨月叫住顾知许,对她摇了摇头,眼神落在车帘上,闪过一抹警惕。
顾知许看了一眼江月白和赵竹,立刻明白了颜墨月的意思,她的呼吸急促起来。
这里可是堂堂京城,天子脚下难不成还有贼人作乱不成?
似乎是为了回应顾知许心中的疑惑,一个东西突然砸开车帘重重地摔了进来。
江月白看清飞来的东西,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她哆哆嗦嗦的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另一只手指着车内的尸体。
这突然飞进来的人自然是绿儿,不过此刻的她已经满身鲜血,脖颈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剑痕,显然是被人一击毙命,连声音都没能来得及发出。
还没等几人反应过来,颜墨月面色忽然一冷,大喝一声:“弯腰!”
虽不知颜墨月是什么意思,几人还是下意识的弯下了腰,将身子紧紧的贴在马车坐上。
就在颜墨月话落的一瞬间,一道锋利的剑芒忽而从车帘旁刺出,在众人头顶上一闪而过。
有车内上好的雕木装饰被如泥一般削断在地面。
颜墨月脸色越来越冷,眼底闪过一道杀意,低声嘱咐几人在车内不要动,身子一闪就出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