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略一迟疑,便走了过去,姜英杰乃至其他人也是快步走过来。
那兵士的盔甲之上满是鲜血,被沈安翻起身来,惺忪地睁开双眼,呛出一口黑血。
兵士环视了一下几人,发现身穿黑甲的黑甲卫,似乎识得这是大姜的兵士,便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快去救陈县令,咳咳......西郊方向,陈县令把倭寇引过去了......”兵士失血过多,竭尽全力说完这句话便昏死过去。
沈安和姜英杰对视一眼,县令,在西郊,那里,还有倭寇!
“杨虎,立刻召集五百兵士随本王杀往西郊,本要誓要让这帮猖獗的倭寇,有来无回!”姜英杰立刻下令,时间不等人,每每再拖一秒,那陈县令和其率领的兵士衙役便会多一分危险。
杨虎有些迟疑,眼神闪烁不定,姜英杰这是要亲自去救人,万一有个闪失,那可就不好办了。
“愣着干什么!赶紧集结人马!”姜英杰见杨虎迟迟不动,不禁厉声咆哮。
“是!”杨虎最终还是妥协,此刻姜英杰正在气头上,少惹为妙,只要自己时刻不离其身,想来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
“杨护卫,记得把鲁把总的人马也召集过来,切记。”
沈安一直处于一种沉默状态,这个时候不是抢出风头的时机,一切应以大局为重。只是忽然记起台州八千兵士尽被倭寇三千余众完败,让沈安多留了一个心眼,台州的这帮兵士,怕是些兵油子。
倒是鲁大元那边虽然是山贼出身,沈安估摸着应该会比台州这边编制的朝廷兵士要好上不少,见姜英杰吩咐杨虎召集人马,沈安便提出让鲁大元那边的人手也带过来,以防不测。
杨虎领命离去,一身功夫全力施展,速度之快,令沈安也是瞠目结舌,一溜烟的功夫就消失在城墙之上。
吩咐两个黑甲卫把那受伤晕死的兵士抬下去处理,姜英杰继续在城墙之上来回不断地游走,查看还有没有幸存的人。
很快,杨虎便率领着数百兵士赶了过来,姜英杰见状,精神一震,招呼了几句,当先与杨虎汇合而去。
沈安见此,略一沉吟,也便和刘秃子跟了上去。
黑夜之下,城内还有火光晃动,哀嚎声遍布,一行五百余人又浩浩荡荡往县城西郊赶去。
前往西郊的路途之中,不时能看见几具大姜兵士的尸体,还有散乱插在地上的剑矢,一片狼藉。
此时西郊的一片荒野乱林之中,一位方脸文士模样的人正在急剧地喘着气,这方脸文士仔细查看便可以发现是一个中年人,一身官袍之上沾满着血迹,其周围,也是有着数十个身穿大姜兵士服饰的人,这些人的身上无一不是狼狈之相。
“大人,咱们继续逃吧,只要我们继续逃,这帮倭寇也会一直咬着我们不放的,如此一来,城内的那些百姓也就能安全了。”一位兵士咽了咽口水,状着胆子走到陈玄同前面出生说道,其言语之中,逃跑之意明显无比。
陈玄同摇了摇头,不能再继续逃走了,虽然说继续逃走能够吸引倭寇的注意力,从而确保县城里面的百姓能够安全逃离。
但是,真的不能再逃了,不是逃不动,而是他们退后的三条路之中,一定距离处,皆是有村落存在,若是继续逃跑,那便是将祸水引到这些村落当中去。
这样的事,陈玄同做不出来,也不想这样做。
“大人,属下知道这里有一户村子人数极少,我等可以往那边逃去,然后将那村子里的村民疏散......”又一个兵士状着胆子上来说话,不过他话还没说完,便被陈玄同一巴掌扇去。
“混账!你说的什么混账话!你这样的话语简直就是大逆不道,本官可以治你的罪!”陈玄同斯文模样的脸庞上浮现出狰狞的怒色,手中的长刀一下子就架在了那兵士的脖子上。
“大人,你就杀了我吧,我铁蛋死在大人手里也总比死在倭寇刀下好!”唤作铁蛋的兵士一脸哭相,不住地哽咽。
“那些倭寇杀完人还不算,有的还要把头看下来玩弄,我铁蛋受不了这样的侮辱。”
陈玄同冷冷地看着铁蛋:“你怕死?”
铁蛋哭着点头:“怕死,我铁蛋打小就是怕死,我老家还有老父老母待养,大人呐,我不想死,我们不逃走,面对倭寇,只有死路一条......”
陈玄同一脚把铁蛋踢开,面无表情:“走吧,你走吧,本官就当你已经死了,你回去照顾好你的老父老母。”
“大人呐,我铁蛋是怕死,可是你让我当逃兵,那可是要杀头的啊。我铁蛋且问大人一个问题,我大姜朝廷养兵多少,国库又有多少钱,且不说东南沿海,就是这台州之地,朝廷真正帮助的有多少,北边固然重要,难道我台州,这江南,就那么一文不值吗?大人啊,这样真的值吗?”铁蛋瘫坐在地上,并没有逃走。
“混账!混账至极!你在这里眷念生死的时候,搬弄朝廷的时候,你可曾想过北边的将士们,没有他们在北边用血肉之躯阻挡住鞑子,恐怕那些鞑子早就长驱直入中原,到时候别说这江南之地,恐怕就是这大姜,也会陷入水火之中。你有老父老母,别人就没有吗!”陈玄同真是气得浑身发抖,随即叹了一口气,轻轻说道“不想留下的,都走吧......”
陈玄同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依稀的月光之下,竟然可以看见其脸上皱纹突然升起,心寒么?陈玄同问自己,嗯,还是有一点心寒的,陈玄同摸了摸胸口。
不是我陈玄同无能啊,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但是,心寒又怎样,我陈玄同胸腔内的鲜血不能寒了,我陈玄同的鲜血,是火热滚烫的!
“都走吧,不想留下的,我会尽力拖延一下......”陈玄同忽然从怀中摸出一支毛笔,上面还有风干的墨,他用嘴里的口水润了一下,然后从里面穿的衣服里面撕扯下来一块,顿了顿,开始写字。
片刻过后,那块布上被写满,陈玄同将其折好,递给铁蛋,说道:“走吧......如果还活着,记得帮我送一封信,给我那远处的妻儿。”
陈玄同说完,然后看了看夜空中的月亮,又朝着身后看了看,猛地站起身来,目光坚定。
“愿意留下来的,就留下来,杀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