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立万嘿然一笑说:“明确告诉你吧,如果你不亲自出马,你将失去和本朝最有内涵男子交流的机会。”
陆嘉仪忍住笑,白了一眼文立万,说:“你病了吧,真是无聊透顶!哼,本小姐看在房租加了十两银子的面上,可怜一下你,陪你去看看我家机房吧。”
文立万欣喜若狂问道:“陆前辈同意我进机房看看了?”
陆嘉仪含笑点头:“我爹爹说,反正你是个门外汉,看看无妨,让你开开眼界呗。”
文立万内心对陆欣荣甚是感激。既然要做纺织品生意,最起码对这个行业的要有个了解,比如养蚕、缫丝、纺织等等。现在陆欣荣给了他这个机会,看来对他这个人还是欣赏认可的。
“你印那么多年画干嘛?”
“这是广告,不是年画。呃,也可以叫装饰画,贴在家中的墙上可做装饰。我打算把这些画散发出去,以此扩大本店的知名度。”
“印这么多画需要很多银子吧?问题是有人买这画吗?”
“确实花了不少银子。不过这些画都是免费发放的,分文不取。”
陆嘉仪瞪大双眼,问:“为什么要白花这个钱?”
文立万从陆嘉仪话里听出明代人的广告意识还是极为匮乏的。陆嘉仪生在巨贾之家,广告概念都如此淡漠,一般人对广告恐怕就更加无知了。
“这个钱花得值,看起来是把钱往凉水盆扔,实际上会吸引更多人来店里购物,花出去的广告钱,很快会加倍赚回来。我仔细思考过,其实商业的秘诀就在于流量,嗯,也就是客流量。”
这也难怪,明代中后期,商品经济的萌芽才刚刚冒尖,商人的广告意识还很薄弱,千百年来流传的俗语“酒香不怕巷子深”,对商家影响至深,注重产品质量,忽视商品推广,成为固有的思维模式。
陆嘉仪若有所思点点头,觉得文立万说得不无道理,却一时半会并没有从固化思维中跳出来,她对文立万能否收回广告钱还是存疑。
陆欣荣的纺织机房规模宏大,一片黑压压的人头在数百台的织机前攒动,织机嘎嘎作响,汇成巨大的轰鸣声,令人震耳欲聋。无数工人挥汗如雨,搬运着各种原料和成品,川流不息。
要不是手工操作的织机,文立万无法相信这会是明代的纺织机房。他饶有兴致地在一台织锦机器前站定,仔细观察机器的运转。
作为一个自动化专业的毕业生,文立万惊叹明代的织机竟然设计如此精巧实用,当然他也一眼看出这种织机的缺陷,织机需要改进的地方是很多的。
陆嘉仪对织机毫无兴趣,织机的噪音令她烦躁,她看文立万对织机饶有兴趣看个不停,也不便喊他,就独自出了机房,去看那些才织好的绫罗绸缎。
文立万仔细观看了好几台机器,从上料到成品的每个细节都不放过,心里对明代纺织工艺很快就一清二楚了。
文立万在纺织机房流连很长时间才出来。出门后,耳朵里嗡嗡作响,一时不能适应外面的安静。
陆嘉仪早就看完了新出的绫罗绸缎,在机房门外等文立万,见他出来,便喊他去一个产品展示厅一样的房间,看各种机房生产出来的绫罗绸缎样品,给他讲解了各种织品的优劣。
文立万觉得以他的智商,成为明代纺织业的行家里手,并不是难事。至少可以成为一个准专家。
文立万正在看各种花色的绫罗绸缎,大发上气不接下气跑进来,说:“老板,不好了,有人要砸店!快回去看看吧。”
文立万听见大发没头没脑的这句话,有些发懵,问道:“谁要砸店?店还没有开张呢,砸什么砸?别慌张,慢慢道来。”
大发这才稳住情绪,气也喘的均匀了,说:“来了一大帮人,是来收行费的。”
“收行费?怎么回事?往清楚里说。”
陆嘉仪问大发道:“那些人是不是全穿着墨蓝色短装?”
大发直点头:“是的,全是墨蓝色一身短打,十八、九个人,站满了大堂。”
陆嘉仪对文立万说:“肯定是绫罗会的人,动作真快啊,店还没有开张,就来收钱,真是岂有此理。”
文立万马上意识到这帮人肯定是些欺行霸市的闲汉,问道:“陆小姐知道这帮人的来路?”
陆嘉仪说:“如果是来收行费,那肯定是织业行会那帮人,这些泼皮嗅觉很是灵敏,只要与织业有关的店铺,他们都要插上一手。”
“这个行会是官方的还是民间的?”
陆嘉仪一脸不屑说:“不是官方也不是民间,就是一帮泼皮搞得一个团伙,叫绫罗织业行会,向从事织业的店家收保护费。”
文立万轻舒一口气,原来就是一帮泼皮小蟊贼在作乱。他听说过很多行业都有欺行霸市的人存在,这类人一般都是寄生类动物,要清理并不是多难的事情。
陆嘉仪低声道:“你们可不要大意,这绫罗会的人看似是些泼皮无赖,背后却有大人物撑腰,说实话,连我爹爹都让他们几分,你们可别招惹这些人。你们赶紧回去看看吧。”
文立万这才有些警觉。要是陆欣荣这样的人都给绫罗会面子,这些人背后的能量恐怕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万鸿发尚未开张的店铺里黑压压站满了人。
蓝舒鸿面对十八、九个身穿墨蓝色短打的汉子,心里有些凌乱不安。虽然他武功高强,但现在还是有点寡不敌众的意思,一旦发生冲突,他肯定是要吃亏的。
这些人围着蓝舒鸿纠缠不休,文立万和大发走进门来。
文立万一看这些人来势汹汹,十八、九个粗野汉子站在店堂里,一个个虎视眈眈,那阵势先让人有了三分惊惧。
文立万进门先往里走,看见挑头的那人在和蓝舒鸿交涉,估计便是一个头目了。
文立万先向那人作揖施礼道:“各位好汉有何贵干?本店尚未开业,待到开业大吉之日,再请各位光临如何?”
挑头的汉子是个面色黝黑的胖子,他上下打着文立万,问道:“你就是店家吗?”
文立万答道:“正是。有事只管明示。”
胖子哼一声:“明示?好吧,我问你,开这个织品店,懂行业规矩吗?”
“我们初来乍到,规矩还不大明白,请老大指点一二。”
文立万已经对绫罗会这帮人的来路略知一二,所以并不慌张,目前只能先稳住这帮人,等从摸清这帮人底细之后,才能和他们最终摊牌。现在还不能硬和这帮孙子硬干,免得把才收拾好的店铺砸个稀耙烂。
胖子揉一下大蒜鼻头,说:“不知道规矩不怪你,知道规矩了不按规矩办,就是你的不是啦。告诉你吧,想在苏州府的地盘上混,还得我们绫罗会罩着。”
文立万不动声色笑道:“久闻绫罗会大名,有什么规矩只管讲明,我等也好遵守。来来,坐下谈。赵叔,赶紧上茶。”
赵立春闻声赶紧去沏茶,蓝舒鸿也去后院搬来几条板凳,让那些汉子坐下。
胖子对手下那些人挥挥手说:“你们不必坐了,赶紧去办下几家吧。”
那十几个汉子答应着陆陆续续出了门。
文立万当然知道胖子支走这些人的意思,刚好他也想和胖子单独聊聊,听一下这绫罗会到底有些什么狗屁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