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林缜很明显地愣怔了一下。
李清凰换上了便于行动的胡服,绕到他面前,正色道:“他竟然伤你,我不揍他一顿出气,他还以为能随便欺负人不成?”她向来都很护短,当年最出格的举动就是为李柔月报仇千里追击,刺杀突厥王子,本来她就跟方轻骑有仇,现在她的人被他给伤了,要是不讨回来,她咽不下这口气。
她上前一步,仰起头在林缜的唇上啄了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等一下!”林缜去抓她的衣裳,竟是直接抓了个空,“你别去,我又没什么事!”
可是李清凰固执起来,就是十头牛都拉不回,她就像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从半开的门缝里溜了出去,待林缜追到屋外的时候,她早已翻过围墙,无影无踪。
李清凰蹲下身,借着手上的火折看了一下地面上留下的脚印。然后一声呼哨,原本正在外围吃草的红烧肉听见响动,立刻朝她奔来。就在她奔跑出几百米的时候,身后响起了富有节奏的马蹄,她连看都不看,直接向后一个翻转,正好坐在了红烧肉的背上,她低喝道:“追上去!”
不必她做出更多指令,红烧肉就沿着她所指的方向往前奔驰。她的红烧肉是西域混血马,不但通人性,还异常神骏,方轻骑离开不久,也不会在夜间刻意加快速度疾驰,所以她是能追上他的。她在夜间的小路上骑马狂奔,身边的树影都不断地后退,头顶上的月亮正好躲进一朵乌云之中,天地间便失去了唯一的亮光。
很快,她听见了头顶上传来一声鹰唳。方轻骑养了一头鹰,这鹰就在附近,那么他应该也在不远处了。她根本就不掩藏自己的行踪,继续骑马狂奔,终于,她看见了前方骑马奔驰的人影,并且这个人影在听到身后的动静时做出了勒住马缰的动作。她用力一踩马镫,借着这股外力向前扑去,手上的尖刀出鞘用力地砸在他手上用来抵挡的长弓上,只听咔擦一声脆响,他的那把重七十担的强弓彻底断成两截。
李清凰伸手抓住他的坐骑的鬃毛,足尖飞踢,一左一右踢向他的胸口。方轻骑被迫身子后仰,从马背上跳了下去。他微微眯着眼,想要看清楚对方的面目:“你是谁?是谁派你来的?”
李清凰在蒙面的黑布下冷笑了一声,一句话都不说,又重新攻了上去。方轻骑虽然在一开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可是现在已经完全缓了过来,他挡开了她的两次攻击,趁机钳住了她举着武器的手臂,李清凰不慌不忙,另一只自由的手在腰间一摸,抽出了一把匕首,气势凶狠地朝着他的双眼刺去。
方轻骑只能放开了她的手,改为防守。可是不管他采取什么样的方式去攻击去防御,对方似乎都对他的套路熟知得不得了,说得夸张一点,他就是动一下肩膀,对方似乎就能预料到他下一招是想抬腿还是伸胳膊。在这个世上,能对他这样熟悉的人并不多,他就是用一只手都能数的过得过来。
他厉声道:“你是谁?!”可是念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他的音调已经在发抖了。
那个人却没有回应他的质问,而是降下了重心,一条腿横扫过来,正重重地勾住他的脚踝。
方轻骑没站稳,在摔倒之际又用右臂在地面做了一个支持。结果那人刚才攻击他下盘的就只是虚招,手腕一转,啪得一声抽了他一巴掌。方轻骑顿时出离愤怒,可是这愤怒中又隐约饱含一种他根本不敢去想也不敢做出任何揣测的奢求:“你是谁?我跟你有仇吗?你到底想干什么?”
李清凰懒得回答他,又趁着他心神打乱之际反手给了他一巴掌——这下,等到天亮之时,他的那些手下都能看见他脸上完全对称的两个巴掌红印了。当然,两巴掌是肯定不够,她还趁机踢了他一脚,打完人转头就跑。红烧头本就是全身鬃毛如乌云一般乌黑,原来额上还有一小撮白毛,现在白毛也被她染上墨色,它几乎是悄然无息地潜伏在黑夜中。李清凰跑了两步,跳上了马背,又一甩鞭子,那鞭子没有落在红烧肉身上,反而落在方轻骑坐骑的腹部。
突然被她这样一鞭子抽中,就算是再神骏的马匹也会短暂地受到惊吓,等方轻骑拉住马缰,让它平静下来的时候,那个摸黑偷袭他的人早就跑得无影无踪。
他将拇指食指放在唇边,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呼哨,原来只在附近盘旋的苍鹰落了下来,尖利的铁爪抓着了他的衣服,稳稳地蹲在他的肩头。方轻骑伸手,轻柔地摸了两把苍鹰背上油光水滑的背毛,突然,他一把抓住了苍鹰的脖子,直接把它提到眼前,冰冷地问:“为什么没有示警?”
在有人接近自己的时候,它应该发出尖锐的鸣叫提醒他,可是并没有。
“我不需要一头连示警都不会的扁毛畜生。”他慢慢地,咀嚼着口中的每一个字眼,“这是你第一次犯这样的错,可是你犯错的原因是什么?”
那头矫健的苍鹰在他手里受惊了似的扑腾,修长的羽毛在挣扎间飘落下来。
他的眼睛亮得厉害,就像一头在黑暗中捕食的野兽:“是不是……你也觉得那个人很熟悉?”当他松开手,那受了惊的苍鹰立刻逃似地飞上了天空,再也不敢下来招惹他。方轻骑抬着头,望着眼前深沉的夜色,中原便是天空都比关外要更低一些,所有的云层、星辰压抑地铺散在似乎触手可及的地方:“你是不是……还想找我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