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葭素来喜欢在宴会上封赏,今日自然不会例外。
酒过三巡,为显郑重,女皇事先拟好的圣旨由禁军统领周浩仓亲自宣读,其中的封赏,自然也有辅助李卉阻挡大泽军队的他一份。
李毅、怀信、灰熊、孔竹等人自然都有赏赐,其中最令人震惊却又不敢说什么的,是女皇竟然封靖安将军为靖安王。
靖安王,扶熙王朝第一个异姓王,而且是掌管军权的异姓王。萧晟抬起头望着云葭,这丫头瞒得严实,就连他也是听了圣旨才知。
云葭对萧晟嫣然一笑,萧家世代忠诚,萧晟之父为国战死,萧晟为国背负多年骂名,现下国中一片祥和,他再不需要为了保护她开罪满朝大臣。今日起,靖安将军可做回萧晟,而这个靖安王是他应得的。
原本热闹的晚宴,登时气氛微妙起来。吞并雁瑞后,靖安将军确实不似从前铁面冷血,但到底是一尊杀神,无论是老臣还是新官,除了怀信,朝中几乎无人敢往萧晟身边凑。不过据说近些日子,首辅池大人经常出现在将军府。
被封靖安王,大臣们不免都觉得封赏过重,但无人敢出声质疑。老太师知晓萧晟劳苦功高,可先前太后毒杀萧晟就是因为他手握兵权位高权重。
若萧晟真的成了异姓王,于他自身不利,待他成家有了萧家后人,于陛下皇位亦是不利。
这般想着,老太师道:“陛下封赏是否过于厚重?”
云葭本以为太后会不满意,不成想第一个出声的竟是老太师,云葭方想开口,萧晟却是走了出来。
“陛下隆恩,臣愧不敢领,”萧晟略一拱手,道,“非但这靖安王臣不敢领,臣手中的熙都军军权,臣也愿一并交出。”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当时太后替女皇收回了熙都军兵符,攻打雁瑞那会,女皇又还了回去。如今靖安将军主动归还,莫不是因为老太师的质疑闹起了脾气?
老太师那方也冷了脸,却听萧晟继续道:“臣为陛下征战四方从不为名利,只为两个心愿。一愿扶熙富强不再任人欺辱,轩皇子也可得以安息;二愿陛下高坐皇位素手执天下,纳臣为皇夫。”
萧晟望着云葭,第一个愿望历尽千辛万苦已经实现,第二个愿望他不想再拖延。
皇夫?
原本被靖安将军第一个心愿所打动的大臣们瞠目结舌,靖安将军竟然一直打着女皇的主意?
萧晟如此高调的要求她纳了他,云葭是怎么也想不到的,她尴尬地咳了一声,今儿一个两个的都是怎么了……
不过萧大将军既然开口了,她总得给个回应才是:“众卿莫慌,其实朕与将军……”
两情相悦四个字还没说出口,太后打断道:“陛下且慢,不如众卿先随哀家看上一出戏,看过之后再行商议陛下与靖安将军之事。”
这个节骨眼还看什么戏?
云葭眨眨眼,却见萧晟退回了席间,等候已久的戏曲班子登了场。
戏曲班子所唱戏曲源自萧晟与云葭相识相伴的这许多年,话本子是大才子池羽所写,而口述故事之人,是萧大将军。
先前太后在寝宫中看过的。正是这一出。
池羽已经记不清是在哪一日,他看出靖安将军与女皇两情相悦,或许是他根本不愿记清。
从初次相见的那一日起,池羽就下定决心陪伴守护皇位上的女子,他守护多年,终于认清他能做到的只有跟随,他永远无法成为站在她身边的那个人。
即便是单相思,池羽也希望女皇获得幸福,他眼见女皇与将军因顾及太后外加忙于国事,久久不曾提及婚事,便动了想要助二人一臂之力的心思。
最终池羽去到了将军府,他那般聪慧,早已看出将军并非是众人眼中的权臣。萧晟接见了池羽,并在池羽的询问下,说出了他与女皇的故事。
虽然有所猜测,但真正听到还是免不了动容。回宫后,池羽闭门不出整半月,写出了惊才绝艳的话本。
戏曲结束,许多文臣武将壮汉落泪,云葭的眼眶也有些湿润,因为话本中不仅有她和将军,还有皇兄的临终嘱托。
皇兄若是看到今日的扶熙,该是为我感到高兴的吧。云葭这样想着。
“靖安将军对扶熙忠心耿耿,对陛下用情颇深,若陛下无异议,这门婚事哀家同意。”太后牵过云葭的手,对她温柔的笑了笑。
“多谢母后,”云葭有些羞涩道,“儿臣自然无异议。”
老太师拍手笑道:“好好好,老臣方才还想着陛下尚未婚配,如今可要恭喜陛下恭喜将军了。”
众大臣齐声道:“恭喜陛下,恭喜将军。”
池羽在声声恭贺中琢磨着陛下大婚他该送何礼物,待陛下生下皇子皇女,他可是要抢着当太傅的,想着想着,他笑出泪来。
有时放手也很痛快。
得太后首肯,扶熙女皇的大婚提上了日程。庆功宴过后,在扶熙的各个茶楼里,有关女皇与将军的戏曲臣民百听不厌。
大婚当日,扶熙百姓载歌载舞,举国上下一片喜庆热闹之色,就连夜照国君段宁与狄族草原王淳于祝丹都亲自前来观礼。内乱还未彻底剿灭的泽国则送来了泽皇的一封信。
信中除掉那些毫无用处的问候之语,只剩下一句有用的:云葭,你我的战场还在后头。
彼时手持信件的女皇笑了笑,红唇轻启道:“将军之父因你泽国而死,你我的战场自然在后头……”
因靖安将军,皇夫萧晟特意嘱托,盛大的婚礼全程没有出现任何影响因素。不过婚礼过后倒是出了一件大事。
云菱长公主在女皇大婚前的一日趁着太后忙碌,跑出了贤仁宫,她听闻大泽内乱后云绮知晓婚事无望几度寻死,顾及骨肉亲情,云菱在女皇大婚后的第二日偷偷放出了云绮。
云菱本想助云绮逃出宫去寻其母妃,不成想云绮甩掉了云菱,收买宫人爬上了酒醉未醒的,淳于祝丹的床。
那宫人喊叫着请来太后,太后怎会允许这件事传扬出去,却又定不下主意,便着人请来了云葭。
云葭那时正在寝殿中研究床头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她怎么看这夜明珠怎么眼熟。萧晟自身后环住她道:“这便是那年我从狄族带回的夜明珠之中,最大的那颗。当年之所以没把它送给你,就是因为我想把它留下来,用来大婚之日装点你我二人的婚房。”
“好呀,众位爱卿说得没错,你早就打起了我的主意……”
这边正你浓我浓着,被侍从破坏自然不开心,在看到淳于祝丹寝宫中被五花大绑的云绮,云葭更加不开心了。
“皇姐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离开扶熙,既如此,朕便随了皇姐的愿。”云葭心中叹息,她与云绮、云菱是亲姐妹,也曾用心相处过,但好像只有血缘并无过多缘分。
反倒是她与云霁,小时候并未过多相处,现在反而亲密无间。
云绮作了这许多年,竟慌不择路瞄上了淳于祝丹,草原王的妃子又怎是好当的?
后来事实证明,云绮虽以扶熙长公主的身份嫁给淳于祝丹为妃,但扶熙并未给她备什么嫁妆,狄族虽占着扶熙分给他们的几座雁瑞城池,但云绮必须跟着淳于祝丹生活在草原上。
无法习惯的生活,没有可依仗的娘家,柔弱的身子骨,被人不屑一顾的心计,云绮的每一日都是煎熬。
至于放出了云绮的云菱,太后对她失望至极,决心将她送到寺庙中潜心修行,是先皇为云菱赐婚的对象:太师府的言文韬进宫再三恳求,太后这才收回成命。
之后云菱愈加沉闷,言文韬时常进宫探望,终有一日,云菱跪求太后遵从先皇遗旨,许她与言文韬成婚。
轩十年,扶熙与泽国再度开战,狄族与扶熙夹击泽国,令泽国损失惨重,只得罢兵言和。
轩十一年,泽国进攻夜照,夜照为免战乱寻求扶熙庇护,成为扶熙附属国。
轩十二年,淳于朗辗转探听到吕奢之子吕承之的消息,他派出密探潜入扶熙,以帮助其复国为诱饵,意图鼓动吕承之联络雁瑞旧臣分裂扶熙。吕承之却已出家为僧,言说早已忘却前尘往事。
轩十五年,春。
“墨儿、枫儿,过来。”
轻柔中透着丝威仪的女声传来,桃林中玩耍的两个女童一齐回过头,大些的女娃很是稳重,先是一福,随后伸手想去牵皇妹。
小些的却是不管不顾扑了过来:“父王母后!儿臣与皇姐等了你们许久!”
萧晟看着两个女儿满眼疼爱,哄道:“父王与母后有国事处理,所以耽搁了些,父王继续给你们讲故事可好?”
“好好好,”萧枫拍着巴掌道,“父王继续给枫儿讲父王在战场杀敌的故事!”
云墨仰起头问云葭:“母后,墨儿何时会有自己的故事?”
云葭蹲下身子揉了揉云墨的小脑袋:“如今还未有人一统天下,所以我们墨儿的故事还在后头,或许会比父王母后的更加精彩。”
这天下,终究还是在后世手中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