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守卫的带领下,王伦参观了冶场,矿坑,冶矿工的排屋窝棚。
冶工是技术活,生活还行,矿工真就是榨骨头了,那矿洞黝黑,下深数十米,依靠绞车提料,铁矿工是一脸土灰,煤矿工是一脸黑灰,辩不清各人脸。
就这还分两等人,煤矿工的死伤远高于其它,都是最贫户和外乡人来干,人手一直吃紧。
那护卫数说起这些来像是展示自家的牛羊鸡鸭,王伦强忍着才坚持下来。
“就是因为死伤人的事,官府才不会接手,与其背这骂名,坐着抽成收税可好?一年百万的课税拿着,不时敲打我们几句,可这酷榨贫民的罪名,都是我们东家背了。”
王伦无奈地点点头,那些地下的苦力们,可能连个名字都没留下,化作账本上漂亮的数字。
还是谢别护卫张三的精彩解说,王伦一行住到了当地的客栈,这里路人很少,但凡来的都是商贾,李逵吵着王伦要斧头,王伦又不得不爬起来。
刚出门可巧遇到了汤隆一行,汤隆笑道:“王大哥,正找恁呐,我这边公事交接了,就等他们召集东家们商量出个结果,恁要去哪,我陪恁去呗。”
“也好,来吧,顺便逛逛。”
王伦就给汤隆讲起自己今天的见闻,汤隆对满眼的血汗工厂不意外,同行的人也不意外,只有王伦心酸叹息。
“汤隆,你们那里也是这样?拿着皮鞭的护卫催逼着冶工干活?我看好多人都精瘦,扛那么重的背篓,摔倒怎么吃的砸?”
汤隆笑道:“还不都是一样的,这些矿石从挖出来,运到冶场,有照拂的用车推,没靠山的膀子挑扛,他们都是靠这个糊口的。恁是没瞧见下坑洞挖矿石的,那里都睁不开眼,不过赚的也多!”
“那是虚伪地贱卖人命!”
汤隆与王伦对视一眼,遂不再多说。
王伦一行路过多少火热的蒸矿炉数不清了,只看到一群群衣衫单薄的汉子在忙碌,与来时一样,不曾停歇。
汤隆也挂心着铁牛哥的斧头,审视出炉的生铁品质:“王大哥,看这炉生铁才算的好,制成熟铁,千锤百炼淬火之后,夹三层便是刀剑了。”
跟着汤隆一路走,王伦的收获远不止生铁的工艺流程,从最开始的沮丧转化为振奋。
汤隆远眺道:“前面应该就是铁样的集市了,王大哥可以看看成品。”
这集市充满了各式兵器农具,一个个大棚,前面有招牌匾额,放置着不少样子货,各家有各家的样品,农具工具器具为主,兵器不是很多。
来往的商贾不多,壮工不少都在搬运货物,汤隆带着转了一圈,选到了两把合用的斧头。
李逵撇撇嘴不太满意,“这鸟斧头不就是劈柴的夯货?便是十把哪里有那刀好?”
汤隆道:“料是好料,样子是笨了点,不如借了这铁炉,我连夜给铁牛哥修修形?”
王伦看着确实交待不过去,问道:“我们也不急着走,不需连夜赶造,改的威猛些,需要几日?”
“看铁牛哥什么样子称心了,来先试试分量如何?要不要添减?”
汤隆进入状态,王伦寻店家要了纸笔,给李逵画了个斧头的样子,斧刃宽展划弧月,锤头一方妖兽。
汤隆笑道:“王大哥画的花哨,倒也不失实用,我再添几笔,铁牛哥若是为了好看,鎏铜也可。”
李逵看了汤隆的完善图,这才高兴地露出白牙。
又为李逵设计了包牛皮的复合铁武装带,背后加上机关扣锁,使两把斧头刃相向头朝下挂在背后,需要时反手使个巧劲就能摘下来。
汤隆提出要为王伦打造一口好刀,王伦笑笑推辞,自己不可能在这里呆太久,买一口就得了,何苦现打,一行人合了去吃饭。
又是几个酣睡夜,王伦第四天才知道汤隆一行人为了打造两柄斧头,都只睡两三个时辰,李逵得了斧头爱不释手,只差抱着来两口了。
王伦道:“多谢汤兄弟厚意了,这些是铁料钱,铁料钱千万收下,我们还有要事,不能在此多留,就此先别过。”
汤隆推脱一番道:“王大哥,你我素不相识,得你高看,这次出些许小力,兄弟们都有功劳,不必太客气。”
“那几个铁匠我看了,都可以,等我返回来再领走,你不要告诉他们,免得出岔子。”
王伦得汤隆指引偷摸接触了几个手艺不错的铁匠,都是携家带口的,与这里的东家有契约,王伦怎么可能给这些黑心鬼赎金?当然是偷偷带着跑咯!只不过现在不便而已。
汤隆点头应了,又道:“那王大哥要去多久啊?”
王伦一呲白牙:“说不准啊,二十几天?”
听朱贵讲还有四五百里,去沂水县进村都是山路,没走过的王伦不好少说。
返回的时候倒是可以乘着沂水南下省些脚力,但王伦并不打算把目的地告诉汤隆。
汤隆失望道:“那估计是见不到了,我来这里也是军器监临时委派,呆半月就走。”
“哈哈,那汤兄弟别回去了,直接跟我闯天下去罢?”
汤隆笑道:“谢王大哥好意了,我要是跑了,还不得拿我爹下狱?”
话尽此处,两波人分别。一队人都新换了趁手又不超格的兵器,俨然一队有来头的地头蛇。
利国监走东北进入沂州承县,丘陵山路初见端倪,再往东北二百余里便是沂州州治—临沂。
在这里,王伦通过商贾和本地人才把沂州大约摸出个样子:整个沂州就东部沂水流域一线算的上平沃,而又以临沂宽广,东西北三面山地丘陵,南为冲积平原。
王伦敲打着桌案道:“老朱,你说说你,西北的费县直通兖州(费县-毛阳镇一线河谷平原),带咱们绕这么大个圈子?”
朱贵摊手道:“当初我坐着船直接去了淮阳军,又不打算去兖州,我怎么知道?再说了,承县属沂州,沂水也属沂州,哥哥觉得近吗?”
他又道:“沂州和东边的密州,都是大州,不骑马坐船,靠这两条腿走的自然辛苦。”
“说的在理,当赏!”
王伦举起酒盏碰了一下朱贵的杯子,而后一饮而尽。
在临沂商行把得来的银器首饰都兑了普通银两,价值自然低上两分。
朱贵看着心里怪可惜,劝道:“哥哥留下几样以后可用。”
王伦道:“我要用,可以找好匠人打造,何必用此凑不得整的东西?”
“哥哥大户人家出来的,不知我等出身浅薄的苦楚,有这一两样,也是欢心。”
眼前皲红的脸颊热泪扑簌簌滚下,王伦惊觉,这是想起发妻了?
“弟妹有没有留下什么遗物?”
“发妻的首饰都卖了助我盘店,衣物我怕她冷,都烧给她了,我说过,冬至里要给她买一只新镯,最后却阴阳两隔…”
朱贵哭的呜咽,王伦把他揽在怀里拍后背:“弟妹泉下看着你呢,不要太过悲伤,保重身体。”
王伦想起了冬至那夜朱贵醉得惨淡,心下也不好受,商行掌柜领了伙计取银两出来看到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哭,脸色尴尬得定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