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九,天光亮。
董平五人策马靠近,离着五六步的距离停住了,“杜观察,此一别不知何时能再见,希望你能守约。”
王伦作揖道,“董将军,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绝不会失言!路上保重啊!有个结果,记得派人回个信儿。”
“会吧~”董平哀叹数声,扫视着场内的一切感慨万千,“我是做梦也没想过,会以这种方式离开。”道罢拍马前进,四名亲兵作揖朝王伦道别,而后追随而去。
王伦追了一会儿背影,转回身继续组织自己的杂牌军。
天光大亮,一切虽然不齐备,但王伦不能再等了,便敲响了营寨的锣鼓,吹号角出兵!嘎吱吱寨门再次打开,残余的二十余骑再次出动,而后步卒弓手车马陆续开出,王伦守在寨门边,目光跳跃着清点人数……整整617名寨兵、和十数自愿加入的杂役。
王伦挥挥手,寨门再次关闭,墙头升起一杆攒起来的旗帜,几块绢粗陋缝在一起,中间用炭粉水写出一个杜字,迎风吹呼啦啦,不一会儿被风撕碎了,糊在旗杆上。
……
在出发前,王伦派出信使向郯城寨请求联合进兵,不知能不能成功,内心忐忑不安,行军二十余里后,斥候纵马迎面禀告,“杜观察,这是郯城寨传回来的信~”
“回来了?”王伦接过卷边的信封撕开来看,里面赫然写着同意一起进兵,署名是郯城寨主将周!此外什么信息都没有了。王伦微微皱眉思绪万千,他宁愿收到的是一封怒斥书,而不是这样诡异的文字:在击败辛、冯两位衙内后,不管是残兵、信使、斥候,总该有人跑到郯城镇说些什么吧?
当然,王伦发书信的时候就抱着一丝侥幸,寄希望于道路艰涩,郯城镇没有收到兵变的消息,尽管是渺茫的想法,但是可以通过这封装傻的书信,可以窥探其主将的想法,是主动派还是被动守城者……于是,收到这样一封回信,让王伦踌躇难选择了。
哒哒哒~斥候伴随着王伦同行,等候新命令,身旁的黑影闪过惊醒了王伦,眼睛正对上斥候,“这封信是谁交给你的?老葫芦呢?”
“回观察,老葫芦说半路马儿受惊,他被摔下马来受了伤,幸亏找到了我转交这信。”
“那你带路,我们一起去看看老葫芦。”
斥候察觉到什么,答应一声在前带路,王伦策马追之,不一会儿在林边一凹停下来,呼唤老葫芦~响动间,有人答应着,听声音痛楚,王伦示意下马去看,斥候便下马带路,找到一处石缝烧着火,里面躲着个人,正是王伦委托的老葫芦,面相忠厚平正,相谈的时候不是那种会说谎的人。
“观察!恁怎么来了~我叫风哥儿…”
“我听说你受伤了,来帮你看看。”
“这咋行呢观察!我这是小伤,歇一会儿就好了~”老葫芦急忙躲闪。
王伦便动作便道,“早看早医治,不要硬扛着,如果不适合骑马,我就留下一辆车拉你回寨去。”王伦蹲下身子按着他,按揉问他哪里疼痛,老葫芦如实回答,有几处疼得流泪,王伦面色凝重,“狠可能是摔断腿了,需要缓缓回去,让医士正了骨头,然后上夹板打石膏…”
老葫芦一把抓住王伦,“观察,恁不要对我这么好!我~呜呜”
王伦看着他道,“有话跟我说吗?”
老葫芦哽咽道,“不敢欺瞒观察,郯城寨周将军已经知道恁的事了,他叫小的带回这封信来,就是想骗恁呢!”
“老葫芦,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啊!风哥儿,去叫人来抬他出去。”
风哥儿停顿一下手按剑道,“观察,恁倒是是不是王贼的探子?是不是要造反?”
王伦身子没动,看了一眼羞愧的老葫芦,目光又转回来,“今天,我可以结束这场战争,我们所有人都回家!你想不想回家?”
哈~风哥儿瞠目,他没想到杜观察会说出这种话,话里的意思不就是默认了,他在造反?
“跟着恁去了,我们还有命在吗?俘虏的话我不敢信,董将军我不知道是为什么离开,现在周将军的话,老葫芦我们认识两年了,他不会胡诌,那现在这算是什么?”
王伦看着他道,“风哥儿啊~小后生你糊涂了,你们当然看不到官场的尔虞我诈,这实际是地方军阀、乱民编军、贼寇降军、京畿禁军的互相倾轧打击,不是我三言两语能讲明白的!总之一句话,有人在搞我,在搞朝廷!你们来不来!不来可以留在这里不吭声!到时候谁赢了,就跑上前唱赞歌就是了!”
风哥儿满脸都是疑惑,老葫芦也劝着他,“杜观察这么好的官,打着灯笼也找不到,风哥儿你是想错了!别迷糊了…”
听到这里,王伦才明白过来,原来是斥候内部出现了质疑的声音,要老葫芦顺道做个验证的!结果多方佐证,多重质疑指向了王伦……这也是没办法遮掩的事,斥候多由伶俐敏捷的人选拔,他们在外面飘着,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得到的消息比营寨里的军校多,三五人凑在一起说长短,从残留的俘虏口中听到一些属实的消息,互道分析疑惑,然后跑去求证更多人……就出现了风哥儿这样的。
“收拾一下,牵好了马匹,我叫人过来抬人~战争早些结束吧,那么多战死的兄弟,尸骨都没顾上收敛呢~”王伦慢慢说着走着远去了。
老葫芦叫着,“风哥儿!别想了!跟着观察干吧!就是有人忌妒观察,要置他于死地!”
……
王伦留下了车辆和两个人手,叫他们返回的时候,装上一些兄弟们遗体,上马继续赶路……没多久前面斥候来报,前方路口出现数百兵马,郯城寨的周将军在前面等候。
王伦看着长长的队伍,军纪散漫成这样,现在突然发号施令的话,他们会奋勇前进吗?
还是被早已等候的郯城寨兵一股脑横扫,奔狼猪突逃窜?然后自己拨转马首往回逃,坚守营寨等待救援?
那么一瞬间,王伦觉得出兵,是个蠢极了的主意!
直到……看到那面飞舞的旌旗下,一员将立马于阵前,军容雷同一水儿的杂牌军。
王伦看着他,难题摆在眼前: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周昂叫过来聊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