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宁侯府,彪子正跪在一个管家打扮的人面前,脸上全是讨好的笑意说道:
“赵管事,小的实在是没料到那家铺子的主人居然醒了,而且那人还如此的刚硬,直接把铺子给抵押了。”
赵管家是有些心烦的踹了他一脚,嘴里面叫骂道:
“一点小事都办不好,侯爷要你有何用?扯着我们侯府的虎皮却一直在吃干饭,彪子啊彪子,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赵管事息怒啊,赵管事息怒啊,要不然小人偷偷的派人把他们手上的宝钞给抢过来,给您老人家出口气?”彪子小心翼翼的说道。
赵管家冷哼了一声,然后说到:“侯爷那边现在听信了一个方士的话,就觉得这一家糖水铺子风水好,你想想办法给我拿下来才行。”
彪子也是一阵无语,这个寿宁侯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没做过?直接就想强取豪夺。
要不是这里是京城之地,他不敢太过于放肆,估计方家早就暴尸街头了。
彪子只好苦笑着说道:“好,我回去再想想办法。”
……
方家糖水店,说是糖水,其实是卖粥铺的一家店面。
此时门口已经围了一大群人,方云刚带着家里面的老仆方忠两个人穿上了大褂布鞋,店面这里摆好的木桌板凳,围在了一个小桌子旁边。
方云刚就只身站在外头,方忠则是站在桌子里头,方云刚倒是挺自然的,方忠则是有一点赶鸭子上架的味道,看起来有些勉强。
方云刚小声对着他说道:“忠叔,你也不用紧张等下配合着我就好了,要注意搭话不要抢词。”
“我不行吧……”方忠实在是太紧张了,几欲休走。
方狗蛋,方小妹则是跑到大街上吆喝。
“快来方家糖水铺听相声喽,免费的相声喽!”
“我们这里不仅卖粥食,还能免费听笑话呀,各位客官,快点来呀。”
这两个小家伙挺讨人喜欢的,清脆的声音渊远悠长,再加上方云刚交给他们的吆喝技巧,顿时就招到了不少的顾客上门。
方云刚看着店内的顾客很快就坐满了一半,旁边还有不少人在观望着,于是清了清嗓子唱道:
“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
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
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
……
一车炭,千余斤,宫使驱将惜不得。
半匹红绡一丈绫,系向牛头充炭直。”
这就算做是定场诗了。
“好!”
别人正听着入神,方忠一声叫好把他们拉回了思绪。
方云刚笑着说道:“上台来首先要给大家做个自我介绍,我叫方云刚,字二狗,也是这家糖水铺的掌柜,当然,熟悉我的人都叫我方爷爷。”
“嗬,谁这么贱呀,要点脸行不?”方全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方云刚撇嘴一笑,然后指着旁边的方忠说道:
“下面我要
着重介绍一下我旁边这位先生,放猪先生,他这个艺术造诣可了不得呀。”
方忠瞪大眼惊愕道:“放猪的啊?”
台下观众这时候就有绷不住了。
“那是?”方云刚故作疑惑的问道。
方忠赶紧解释道:“方忠,方块的方,忠心的忠。”
方云刚点头,然后说道:
“唉,对溜,方忠!忠叔!这可是一位忠厚长者啊,刚才就是和那个开个小玩笑。”
方忠摆了摆手说道:“那都谈不上。”
方云刚深以为然的说道:“那错不了,那些大寡妇小媳妇天天在跟我说着您的好啊,说您是龙精虎猛啊,生龙活虎,自强不息呀…”
“好家伙,我这还忠厚长者啊,你可别说了吧,这都是些什么形容词啊?”方忠一脸后怕的表情堵住了方云刚的嘴。
“哈哈哈…”
另一边大学士刘健正准备入宫觐见正德皇帝,正好路过一条小吃街,前面汹涌的人群挡住了车马的去路。
管家正准备下马赶走前面挡住道路的人群,刘健却拦住了他,然后温言说道:“这里离皇城也没几步就到了,老夫就走着去吧。”
然后他就翻身下了马车,正好路过人群,抱着凑热闹的心思刘健略微的瞅了一眼,却听到三个熟悉的字。
方云刚继续讲道:“唉,最近我这糖水铺也开不下去了。”
方忠面露疑惑之色,问道:“您这是怎么回事啊?咱们这里生意还挺好的。”
方云刚叹了口气说道:“唉,都怪我的店铺藏了五件不得了的宝贝。
就是不知道让哪个鳖孙走漏了风声,让寿宁侯府知道了,寿宁侯这是要狠了心买下我的店铺啊。”
方忠道:
“哦,什么宝贝?”
方云刚道:“我家里有祖传的五件宝贝,随便拿一件出来卖了都能买下半个北平城。”
方忠倒是吓一跳:“嚯,这么值钱啊。”
方云刚得意道:“那是。”
方忠道:“什么宝贝,说来听听啊!”
方云刚道:“要说我家这宝贝啊,首先一件他得是一铜器。”
方忠捧道:“哦。”
“这铜器的来历可小不了,要说到大唐朝。”
方云刚双眼一凝神,张嘴便是一段贯口:“自大唐朝定鼎以来,万国来朝,都是年年进贡,岁岁称臣。
在贞观年间,日本国王进到大唐国,两桌铜器。
这两桌铜器进到长安,先要送到河间郡王府。
当时是河间群王爷权倾朝野,王爷一瞧这两桌铜器,是天珍贵宝,万国难选,上等的东西,自己府里就留了一桌,那一桌进到皇上驾前。
那时侯我祖上在河间郡王府里当差,王爷爱惜我祖上老成练达,忠实可靠,就在这桌铜器里头,拣了两样不要紧的东西,赏给我祖上。
你说怎么办?王爷赏了,有心要吧,这是皇上家的东西;有心不要吧,又怕王爷怪罪。赶紧谢过王家千岁,把这两样东西拿回家去,可没敢摆着。”
卖五器其实一个贯口活的相声,五样宝贝五个大贯口,有讲历史的、讲地理的,讲人物的,可不是个简单的活,要不是方云刚的基本功扎实他还真不敢来这个。
活好不好,一试便知,这方云刚一通趟子背下来方忠替他急到嗓子眼了,赶紧接下:“怎么没敢摆啊?”
方云刚也是应道:
“这可是皇家的东西,谁敢用啊,我祖上就把这件瓷器埋在了后花园实指望后辈儿孙就吃这个就吃不了哇。
到了贞观十二年,也不怎么走漏了风声,被御史言官知道了,御史言官在皇上驾前参奏了一本。
说我家私藏贡宝,有欺君之罪,皇上龙颜大怒,派官兵到我们家查这东西。
官兵到了我们家,直接就奔后院,把这东西刨出来了。
把东西刨出来,把我祖上五花大绑,绑到三法司审问。
大礼寺正卿、刑部尚书、督察院总宪。
三堂会审,打了二年半的官司,要没有河间郡王府的人情托到了,早就死在里头了。就为这铜器呦!”
“好……”观众掌声起,这两段大贯口背的太利索了。
方云刚又心有余悸的说道:“不知怎么着,此事居然让寿宁侯知道了去,他知道这宝贝就埋在我这铺子的下面,差人上来十两银子就想买下我这铺子。
又是派人闹事,又是公人上门索要赔款。
我们方家祖祖辈辈是倒了血霉了,才摊上这件铜器哟。”
方云刚累得也够呛,脖子上的青筋都隐隐出来了。
方忠赶紧问道:“这铜器到底是个什么?”
方云刚一脸得意道:“就是两根茶壶梁。”
方忠张大嘴:“啊?就两破茶壶梁啊?”
方云刚脸色一正,喝道:“我要是心疼两茶壶梁,我是个烧饼。”
第五章
方忠再问道:“那还有什么啊?”
方云刚道:“上面还有半块贞观年间的茶饼呢。”
观众都笑。
方忠一捂脸,鄙夷道:“这管什么用啊?早发霉了。”
方云刚这才回头道:“不管用啊?”
方忠道:“那可不是,这不值钱啊,人家寿宁侯要你这玩意儿做甚啊?”
方云刚又道:“不值钱啊,这没关系,我家还有一件宝贝,难不成寿宁侯府看上了这一件尊贵的铁器。”
方忠来了兴趣,问道:“嗬,什么宝贝啊。”
方云刚道:“这是一件铁器啊,我一想起我家这宝贝啊,我就……我就……”
方云刚掩面哭泣。
方忠赶紧拦他,道:“行了别哭了,赶紧给我们说说你家这铁器。”
方云刚道:“这就要说的我的二曾祖了。”
方忠搭了一茬:“还有一个二曾祖?”
方云刚来了一小贯口道:“我们家这铁器那是大宋朝将作监造出来的官铁呀,将作监出来官铁送到汴京上驷院。
上驷院就是大宋官家的御马圈。那时候我二曾祖在上驷院里充当马夫,半夜三更越墙而出,盗出两样儿铁器,要教官家知道了,就有掉头之罪,就为这铁器!
好叫寿宁侯爷知晓了,这宝贝算是没了,恐怕我还得乖乖双手奉上。”
方忠眼睛都放光了,问道:“这什么宝贝啊?”
方云刚一拍胸脯道:“就是那半拉铁马掌。”
“啊?就一马掌,还是破的啊?”
方云刚却道:“我要是心疼马掌,我是个小笼包。”
方忠问道:“那宝贝的是什么啊?”
方云刚道:“那马掌上面还有个钉子呢。”
方忠嫌弃道:“嗬,一个破钉子顶什么啊?”
方云刚问道:“这不值钱啊?那寿宁侯怎么会瞧上我家的铺子呢?”
郭庆道:“破玩意当然不值钱啊,你怕是想瞎了心吧?”
方云刚再道:“没关系,我家还有一宝贝,这是一件瓷器,这可是我们方家的镇宅之宝,一般人我都不告诉他。
寿宁侯绝对是早就知晓的瓷器的事儿,这才找上门来就为了这宝贝哟。”
“哦?这是个什么宝贝。”
方云刚道:“这就要说到我三曾祖了。”
方忠一笑:“又来一位。”
何向东继续说道:“三曾祖作过官,作过一任景德镇督办。
在景德镇官窑定烧出来的硬五彩,掉在地下是当当当当山响,摔不碎的好瓷器!”
方忠吃一惊:“摔不碎的瓷器啊,这是什么宝贝。”
方云刚一本正经道:“半拉调羹脑袋。”
“啊?调羹?还是摔坏的啊。”
方云刚却道:“我要是心疼这调羹,我是个煎饺。”
方忠都被逗乐了,说了一句:“你就跟小吃较劲是吧,那你说调羹有什么宝贝的。”
方云刚道:“这上面还有一朵花呢。”
方忠骂道:“废话,调羹上可不有花。”
方云刚还争辩道:“这花用水都洗不掉啊。”
方忠再骂:“废话,这是烧上去的,可不洗不掉嘛。”
观众都笑,但是却没有前面垫话部分那么热烈。
方云刚再道:“瓷器不值钱不要紧,我家还有一件锡器,这个值钱。”
方忠问道:“这是个什么宝贝啊?”
方云刚一甩袖子,然后一脸认真的说道:“我是想了又想,这才确定那张侯爷绝对是为了我这件宝贝儿来了呀,这一件锡器可了不得。
是我方家先祖从东胜神州,西牛贺州,南澹部州,北俱芦州,由打朝鲜,日本,安南,缅甸,筛选而出走云南而入,选来上等的锡器,镜子面儿相仿,唰唰唰照得见人,搁在手上不压腕子,这种锡器!
先祖不顾万里迢迢入京,这才筛选出来这么一件宝贝,你说值不值钱?那寿宁侯爷能不惦记吗?”
方忠忍不住伸出了大拇指,惊喜的说道:“这是件啥宝贝呀?”
方云刚轻吗了一声,不屑的说道:“那是半张锡纸哟!”
方忠傻了眼了,木讷的问道:“就这张破锡纸,还管什么用啊?”
方云刚做出一个拿起锡纸的模样,往上面舔了舔的动作,一脸平静的说道:“我要是心疼这半张锡纸,那我就是碗白粥!寿宁侯一定是嘴馋在锡纸上的这些宝贝,这上面还沾着半只鸡腿呢!”
方忠恶心的看了一眼方云刚:“嗬!原来是烧烤之后的破锡纸啊,行了别舔了,你不嫌脏啊?”
卖五器这段传统相声是在清末的时候写的,那时候正是八国联军侵华,到处烧杀抢掠,有相声前辈家里都被搜刮好几回,搞得他自己都怀疑家里有宝贝了。
后来这位前辈一生气,不是说我家里有宝贝嘛,那我就告诉你们我家里的东西有多宝贝,就拿五件破玩意写出来卖五器这个作品,拿来表演了,后来倒是成为传统相声里面的宝贝了。
方云刚就是用这个段子来讽刺寿宁侯府,顺便完成一下系统颁布的任务。
其实这段子也不好写,很多相声的故事都是清朝民国时期的事,方云刚还花了很大的功夫用来改编,还好他会的古段子不少,不然还真的写不下去。
“哈哈哈!!”内阁大学士刘建在旁边哈哈大笑,这些年来大名不是天灾就是人祸,让这个白发老者好久没有笑得这么痛快了。
方忠嫌弃道:“嗬,要多埋汰有多埋汰。我说你家里有没有值钱的,破水壶梁、破马掌、破瓢勺把,还有一张破锡纸。”
方云刚道:“有啊,我家还有一件木器,这个值钱,昨天晚上我想了一宿,终于算是想明白为什么得罪了寿宁侯府。
绝对跟我家最后一件宝贝有关,要不然他怎么会出十两的巨款想要买下我这家店面呢?”
“嗬,十两还是巨款呢!”方忠撇嘴一笑。
方云刚脸色突然变得阴沉,眼睛也变得红彤彤,然后缓缓说道:
“最后这一件木器可跟我父亲有关,那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宝贝哦。”
方忠身子一颤,这才问道:“哦,这是一件什么宝贝啊?”
方云刚嘴巴利索的说道:
“当初鞑靼人叩边大同,我父亲临危受命伙同同乡士兵共赴国难,蒙古小王子围了大同三十三天。
大同人马疲惫,大同总兵是一筹莫展,眼看城关岌岌可危,就是多亏了我父亲带去了这件木器哟,这才吓退了蒙古小王子十万大军。
蒙古人的内奸气愤不过,直接下毒害死了我父亲,我父亲临终前硬是托人把这样一件木器送了回来。
为的就是等下一次鞑靼人再来入侵我大明,好祭出这一件宝贝吓退外敌呀,你说这样一个宝贝值不值钱?”
方忠眼睛都能够放光了,问道:“那可是一件宝贝呀,我若是寿宁侯一定要拿下这个宝贝呀,这宝贝,到底是个啥呀?”
方云刚眼含热泪,拍着桌子说道:“这是我父亲行军造饭的木锅盖哟。”
“我去你的吧!”
方忠一推方云刚,两人对视一下,然后朝着观众鞠了一个躬。
刘健若有所思的看着这一处表演,如果不是报官无门,怎么会跑上街头如此卖艺?而且寿宁侯的人品确实是有待商榷,仗着皇亲国戚的身份,可没少欺压平民。
“唉,误了时辰了!陛下还在等着老夫呢。”刘健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