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无澜在屋子里一坐就是一天,元妩姬在屋子外面靠着柱子也是一天。
夜幕降临,顾无澜方动了动身子,站了起来,身上僵硬地仿佛一块石头,此刻才慢慢舒展开来,他走到屋子外面,看见斜靠在柱子上的元妩姬,她此刻已经睡着了,不知道是这几日太累的缘故还是她对于顾无澜没有防备,顾无澜的靠近,她一点都没有感觉,而是沉浸在自己的梦中,无法自拔。
顾无澜一步一步走到元妩姬身边,缓缓蹲下了身子。
此刻的元妩姬没有半点防备,依靠在柱子上,红衣铺满了台阶,浸淫在月光之下,仿佛一个孩童一般。
顾无澜定定地看着元妩姬。
就是这个人,救了程赧,让他甘心替她隐瞒身份,但也是这个人,利用了他来成全自己的私心,给了那些宵小之徒可乘之机,以至于师父身死魂灭、自己身败名裂,如若他还有一点点的良心,就应该在此刻与她一刀两断,从此井水不犯河水,恩债两清,可是现在,明显不是最好的时机。
呼吸几重,高高低低之后,最后恢复了平静,顾无澜站了起来,衣衫轻动,跨过了元妩姬身边。
落尘剑悬浮在空中,顾无澜站了上去,落尘剑便带着飞了出去。
顾无澜的身影越变越小,靠在柱子上的元妩姬却是动了动身子,她刚刚便已经醒了过来。
方才一瞬间,元妩姬身边杀气弥漫满,让她从梦中惊醒,元妩姬毫不怀疑,那样的杀气是来自顾无澜的,她没有轻举妄动,而是想要看看顾无澜的动作。
是了,心思百转千回之际,顾无澜是想要对她下手的,那种感觉曾经无法克制,但最终,不知道为什么,顾无澜还是放下了这种念头,转头离开。
元妩姬倒是笑了笑,今夜是最好的机会,她伤势未愈,法器又在他手中,他有着绝佳的机会,但是却没有动手,那么,自此以后,顾无澜也不会再对她动手了。
元妩姬低声笑了笑,不知道自己此刻到底应该是什么反应,只是觉得自己现在心头有些发闷。
……
……
清正门之中,此刻正笼罩在一片悲痛之中,苏鹤的尸身被完整保存在水晶棺之中,放在清正门大殿之中,弟子们皆站下首,即使夜深之时,也不肯离开。
苏鹤向来温和大度,对待所有的弟子都是一般的好,是以,门中弟子虽不尽然都是苏鹤的弟子,但都是以师父之礼待之。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此刻他们便站在大殿之中,向普通凡间的人那般,为他们的掌门守灵。
浓墨般的天空之中,顾无澜长身玉立,隐藏东山的黑暗之中,风吹的他的衣袍猎猎作响,他恍若不知,默默注视,看着大殿之中的一切。
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个时辰之后,夜色更加深重,清正门的西角突然一阵火光,滚滚浓烟乘风而起。
站在末首的姜沉最先发现,随即,更多的弟子都看到了。
“是……是药阁!那里是药阁!”有弟子惊慌的喊出。
站在弟子之首的陈肃南闻言一凛,掀开衣袍大步垮了出来,眉头狠狠地皱了皱,随即唤出佩剑率先飞身出去,还不忘回头吩咐身后的弟子们,“清正门弟子,全部敢去西角救火!”
弟子们听见陈肃南的话,也一窝蜂地赶了过去。
苏鹤殒身之际,便交代了,以后清正门事务交由陈肃南处理,这句话,也就是变相地说明了,苏鹤之后,陈肃南即将成为清正门的下一代掌门,所以此刻,对于陈肃南的吩咐,弟子们也就顺势当做了掌门人的吩咐。
站在东山之巅的顾无澜看到这种情况,有些意外,但随即仿佛想到了什么,镇定了下来。
大殿之上,苏鹤的尸身还留在那里,只不过,现在空无一人,顾无澜衣袖浮动,人便瞬间移到了大殿之上。
水晶棺近在眼前,顾无澜却头一次感觉到恐惧,似乎没靠近一步,神魂都会受到撕裂一般。
短短一夜之间,平和的清正门就发生了如此之大的变化,就连顾无澜这个昔日首席大弟子此刻来悼念自己的师父,竟也需要如此偷偷摸摸。
宽袍大袖里的身子微微颤抖,顾无澜缓慢地靠近水晶棺,在看到师父那种熟悉此刻却有些青白的脸,顾无澜直直的跪在了地上,双手扒着水晶棺,头却低了下来,“师父……”低沉的声音仿佛带着微微的哽咽。
他自小被带入师门,是被师父亲自抚养长大、授其毕生所学,对他来说,师父是真的如同父亲一般的存在,那般鲜活的人,此刻却再也没有半分生气。
“师父……”眼眶迅速发红,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青筋显现。
“弟子,对不起您。”他不仅对他恩重如山的师父动了手,而且竟然中了如此圈套,使师父就此殒命。
这一切,都怪他太自负,也太大意。
在地上跪了一会儿,顾无澜将手伏在地上,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响头,磕完之后,在地上又趴伏了一会儿,顾无澜才站起身子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目光移到师父身上,突然眼睛一眯,目光仿佛定住了一般,看着苏鹤露出手臂上的红点,那红点现在已经有些发黑。
虽不知道师父到底因何而死,但显然,有人对师父动了手,不知不觉间使得师父命陨。他今日来,既是赎罪,也是查探。
顾无澜的目光变得深沉,在看向苏鹤的面容时变得柔和却又坚定,“师父……”你当是不会怪徒儿的吧。
想他曾经也不是什么错都没有犯过,每每这个时候,即使不受责罚,他也要自行跑去清正门山上的寒泉,受那寒气侵袭之苦。
那个时候,师父总是一副温和的目光,就那样看着他,告诉他,“知错就改,师父不会怪你的。”
顾无澜也曾经问过苏鹤,是否无论他犯下什么错误,苏鹤都会原谅他。
苏鹤的话,顾无澜至今都无法忘记。
苏鹤说,“若你不是有意,自然不能怪罪,若你是有意,那必是事出有因。”他温和慈爱,信任他、包容他。
师父的话此刻再次萦绕在耳边,顾无澜觉得眼眶发热,他收回目光,看了看眼前的水晶棺,手中用力,想要将水晶棺的棺盖打开。
棺盖将起之际,却被另一只手一掌打在上面,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棺盖又重重地落了回去。
顾无澜微微抬头,看见那人脸色阴沉,“大师兄,是想要欺师灭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