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容激烈的情绪和突然的爆发,仿佛将那男人吓了一跳,他愣愣地站在原地。
“我……我……”男人嗫喏着,重复着一个字,却又不知道接下去应该说什么。
夜色昏暗,青瑜看不清那男人的面容与表情,却好像实实在在感受到了那人一瞬间的茫然无措。
不知道真相的青瑜不敢妄自说些什么,但是就此情况来看,不过是一个已经死去的父亲不愿意离开家,而逗留人间。
青瑜虽然对于这些事情并不甚了解,但也知道魂魄长期逗留人间是没有好处的,尤其是这样生前只是普通人的魂魄,尤其容易受到邪气的侵袭。
但这个人之前的行为便已经有了疯狂的倾向,连容之前曾说已经有人因他而死了,现在他甚至想要攻击自己的亲生女儿,若不是连容提前带了六折乾坤伞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青瑜扭头去看连容,对于这个女子的冷静与谨慎,她还是很佩服的。
连容有些急促地喘着气,渐渐地平静下来,刚刚的几句话道尽了她这段时间的忧虑与焦躁,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清了出去,心里瞬间空空荡荡,可她没有感觉到一丝的开心,而是深深地无力与痛楚,除此以外,还有茫然。
理智告诉她要这么做,情感却又让她无法原谅自己。
几经纠结辗转,她还是无法两全。
连容试了几次才慢慢找回自己的声音,用了全身的力气,她说到,“你走吧,算我求你了……走了,就不要回来了……走吧……”声音里的乞求令一边的青瑜都觉得可怜不已。
男人的身形比起刚才仿佛更加佝偻了一些,声音也更加苍老,却没有答应连容的话,“我还有事要做,有事要做,有事……要做……”他喃喃着,以一种缓慢而奇异地方式转过身子缓缓地离开了这里。
看着男人的身影逐渐消失,一直强撑着连容突然撑不住了,一直紧紧握着伞的手突然松开,人也跌落在了地上。
六折乾坤伞“砰”地一声,掉落在青瑜的面前。
青瑜看了看一脸茫然复杂的连容,那张之前还算镇定的面容,此刻渐渐浮现出悲伤,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再也控制不住,泪水顺着苍白的脸滑落下来,滴落在地上。
她坐在地上,四肢无力,发出低低的哽咽的声音。
青瑜虽不知道连容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连容的情绪是不会骗人的。
她很难过,很悲伤。
那个人,真的是她爹。
让他离开,与她而言,同样是艰难的选择。
连容却并没有如同一般的女子那样,在经历大的悲痛之后嚎啕大哭,而是低低哽咽,硬生生地压住了自己的声音。
事到如今,还能克制。青瑜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女子。
青瑜叹了口气,自觉对于别人的家事没有资格评判,低头便看见了掉在眼前的六折乾坤伞。
六折乾坤伞,温养魂魄。
以她现在残破的魂魄,不正是需要的是这个的时候吗?
青瑜在原地纠结了半晌,还是看还是控制不住地慢慢地朝着六折乾坤伞靠近,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连容的反应,却发现对方根本没有注意到她。
或者说,连容似乎根本就看不见她?
此时此刻,青瑜才发现,连容是个半点法力也无的普通女子。
竟然是这样啊。难怪她一直在连容旁边,却始终没有被发现,难怪连容大晚上出门却非要打折一把伞,恐怕只是为了借助六折乾坤伞来保护自己。
青瑜又去看那伞。
据说六折乾坤伞存在已有百年,这样的东西也是有灵性的吧。
青瑜更加靠近了一些。
既然有灵性,是非善恶,应当也是可以分清的吧,她不奢求太多,只要有个地方可以保存自己的魂魄就可以了,只要这六折乾坤伞有一点点的灵性,应当就不至于攻击她。
她只是试一试,成,最好,不成,也没有什么遗憾的。
青瑜已经靠近到足够触碰到那六折乾坤伞,随着她的碰触,伞渐渐发出淡金色的光芒,比起之前攻击那男人的光芒要黯淡了许多。
青瑜的心里涌起一阵狂喜。
它没有排斥她,太好了,太好了。
连容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住了,她愣愣地看着发光的六折乾坤伞,“怎么,怎么回事?”
青瑜扭头看了看她,连容只是一脸惊异,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放下心来,青瑜不再迟疑,立刻闪身钻了伞中。
淡金色的光芒随着青瑜的消失而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这是怎么回事?”连容有些担心,但还是慢慢伸手将伞拿了过来,双手在伞上拂过,却再也看不见那淡金色光芒。
进入伞中的青瑜感受到一股暖流涌入自己的身体当中,魂魄那撕裂的疼痛也减轻了很多。
六折乾坤伞,果然名不虚传。
青瑜心里一阵狂喜,也就是这个时候,她意识到自己一点也不想死,她想活着,想要好好地活着。
上天如此慈悲,让她陷入绝境之时,却又给了她出路。
……
连容没有法力,目前对青瑜来说是一件好事,至少她不会发现青瑜的存在,即使发现了,也没有办法将青瑜赶出伞外,若是换了有法力的修行之人,青瑜多半会被打个魂飞魄散,还能像现在这般吗?
想到这里,青瑜不禁再次感叹自己的运气竟然如此之好,能够一而再再而三的化险为夷。
连容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刚刚也不过是突然被吓到而已,她在地上坐了许久,北风吹过,将周边的树叶吹得簌簌作响,这才让连容清醒了过来。
她不能留在这里,她得回去,府里还需要她。
对,她得回去。
连容手里握着伞,撑着身子站了起来,她的腿还有些发软,但此刻已经不是可以停留的时候了,她再次伸手将伞举到头顶,往下压了压,挡住了自己的脸,如同来时那般,按照之前走来的那条路,一步一步地走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