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清河两岸一片繁忙,人们已经在河面上搭建了四座浮桥,但依然不够,很多人不得不扎起了木头筏子,载着家当,压着大河滚滚波涛,向河南而来。时不时的就会出现翻覆,引起两岸的一片惊呼。
高俊立马在河岸边,看着桥上嘈杂的人群,眉头紧锁。
”在下游加上两座浮桥吧,我看这样的话,三天之内是不可能让人全部过桥了。蒲察阿虎赶紧带人动起来!”高俊对潘正这么说。
就在四天前,高俊从东平赶往济南,并且在这里得到了完颜珣的圣旨,让高俊有些意外的是,圣旨里高俊和完颜合达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完颜珣严厉申饬他俩不得再私相授受,山东一切军政要事均由行省管理,高俊新占领的胶东各州,完颜珣也已经选派好了管理官员,即将赴任。
由行省统一统筹山东战局,听上去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但是侯掣刚刚离开济南,回开封复任参知政事,新上任的田琢在之前一段时间一直处理淮北情况,而且他与诸将关系不亲,未必能比得上自己。
最重要的是,高俊也不想让权。
因而高俊下定了决心,不管完颜珣如何说,继续跟完颜合达等人保持联系,准备在山东与铁木真较量较量。
一连四天,得到的消息都不是好消息:张柔果然投降了蒙古,靖安民受到突然袭击,率军向西撤往太行一带,与此同时,河北义军的另一名首领武仙也不得不投诚,他的部曲被安置在真定。
而高俊此时抵达济南,下令让北清河以北的山东居民迅速撤往河南。
北清河虽然宽阔,但是流速缓慢,两岸土地坚实,处处都可以渡河,实在不是一个防御的绝佳场所,尤其是高俊现在人马短缺,不可能面面俱到,蒙古人想要渡河,并不为难。
所以高俊并不打算死守北清河防线,而是选择了埋伏,将兵力布置在河南的几个要点上,等到蒙古人开始渡河的时候,就击敌于半渡,打一场伏击战,然后迅速继续向南撤退。
蒙古屠城后,大名府最近两年终于略微恢复了一些生机,但总人数也不过数千人而已,得知蒙古人再次到来之后,他们在高俊的严令下已经渡过大河,正在向泰安一带转移,而河北其他州县的百姓们大多听说过运河高郎君的威名,也都向山东前进。
这不是什么好主意,蒙古人的目标也是山东,两者在路上不断相遇,每次碰撞都是一场惨烈的屠杀,从河北向山东的每条道路上都有大量的倒毙了的尸体。
王福的人就在路上遭遇了蒙军阻击,几乎丧失殆尽,只剩下两三百人坐船出海,经过十几天的漂流之后,也总算是抵达了登州。
相比而言,纥石烈师靖的队伍稍好一些,一路上不断绕开蒙军的觇骑,已经走到了山东西路境内,开始向北清河开进,纥石烈师靖身骑黄骠马,手持点钢枪。连续四天人不离鞍,守护着南迁的观州百姓。
“现在通知百姓们赶紧收割谷子。”高俊让手下的公使每天注意数一数渡河的人数和衣服状况,随机找一些人打听打听蒙古人的消息,从情况上来判断,蒙古人的前锋越来越逼近了。
“郎君,这还不到八月,谷子收割,还是要稍微晚一点吧,而且今年还没种麦呢,这让明年青黄不接的时候怎么办?”当地县令有些愁苦的对高俊说。
“你糊涂了吗?现在蒙古人要来了,你是要脑袋还是要胡子?”高俊不容置疑的告诉大家:“立刻收拾家当准备走,蒙古人这次是玩狠的,走晚了谁也活不了!”
高俊的分析一点错都没有,蒙古人这次的目的并不是占领任何一个州县,而是用血腥手段使山东无力再承担战争,这也是过去几年间他们一直在做的事情:从三路攻金开始,蒙古人每次入侵都以杀掠为目标,他们的残酷手段激起了每一个人的仇恨,然而金朝政府却没能好好的组织这股力量。
济南毕竟是根据地以外的地方,当地百姓对于高俊并不算信任,上好的谷子怎么能现在说割就割呢?再晚个十天八天,每亩就能多收一斗啊。
“不能让蒙古人得了便宜,百姓不割,咱们动手,留下一部分,剩下的给各家各户都拿去,谁要是敢阻拦,就以通蒙论处!”高俊下令,从根据地跟来的贴军去割谷子去。顿时整个北清河怨声连天,都在叫骂高郎君不仁不义。
高俊顾不得他们的想法了,他已经安排好军马在北清河的两三处绝好的渡河点开始埋伏,与此同时,完颜合达也率领其人马抵达河边,同样做好了准备。
等到第七天的时候,尽管河北还有部分灾民没有渡过来,但高俊还是拆毁了所有浮桥,率军隐蔽起来。
这种行为是痛苦的,高俊亲眼可见那些河北灾民呆愣愣的看着自己,如果再多给他们半天时间,这些人中绝大部分还会获得一线生机。
但是,高俊不能任性冒险,使得整个埋伏计划功亏一篑,太平军撤走之后,灾民们陷入了困顿之中。
有一家六口决定冒险,他们带着一小袋粮食、一个火折、两把镰刀,找到了半个破筏子,并且用一下午的时间修补好它。随后,这群人抱着筏子,用脚踏水过河而来,成为了最后一批过河灾民。
又过了一天,蒙古人前锋抵达河边,他们选择的渡口是济南附近的刘家渡,高俊立刻下令埋伏在其他各处的人马卷起旗帜隐蔽前进,集中于刘家渡一带。
没有任何迟疑,蒙古人带来的汉人工匠们立刻开始修建浮桥,大约是一天时间内就修好了几座。蒙古人的效率真的不低,他们沿着几座河桥开进,又是半天时间之内,就已经渡河了两三千人。
然而调度还是出现了问题,蒙古人急于渡河,却没有在渡河之后第一时间对周围岸边展开侦查,在他们看来,也许北清河以南的敌军已经望风而逃了。
很快他们就将为自己的骄横付出代价,高俊身边的林一舟认真的比划了一下距离,告诉高俊可以。
这位年方三十的福建军官,是投靠高俊的宋军将领当中高俊比较重视的一位青年才俊,和能力最强的许国相比,林一舟的韬略略差一筹,但是性情温和,为人谨慎,比在政治上一根筋的许国还是强出来不少。
而这次高俊要使用的武器,正是在前一段时间险些把他钉成厕所串串的划车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