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风皓看向夏阳,却只见夏阳笑眯眯的,以很和善的态度问:“这位先生,需要我报警吗?”
他笑如春风,灿烂如星,眼里闪着亮光,似璀璨星河,但话一说完,他就松开喻风皓,抬去掏兜里的手机,那动作一看就知没有作假,有真报警的意思。
喻风皓神色略带警惕,他瞧见夏阳脸上的笑容,温暖好看,如三月暖阳,然而,这笑容落到他眼里,却带着料峭寒风,令他不寒而栗。
突如其来的,生出几分怯意。
“乔老师——”
喻风皓去喊乔言,但他一偏头,发现乔言已经来到自家门前,掏出钥匙准备开门。
完全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乔老师,我先走了。”
喻风皓这样说着,然后深深地看了夏阳一眼,转身就走下楼。
与此同时,乔言将门锁打开,但没推门而入。
“谢了。”乔言偏头看向夏阳,盯着他停顿两秒,然后想起他那个容易被记住的名字,道,“夏阳。”
“乔小姐,你还记得我啊。”夏阳有些受宠若惊。
乔言挑了下眉头。
短时间内,见过不少次,且每次出门时,只要他在值班都会同她打招呼,想不记得都有些为难。
他可没有钥匙那般难记。
“有事吗?”
乔言问着,视线从他手中的饭盒上扫过。
“哦,对了,”被她提醒,夏阳想到正事,上前几步,将饭盒递过去,“这是路叔让我给你送的饺子,他亲手包的。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馅的,就多放了几种,他说这是上次汤圆的回礼。”
“回礼?”
乔言接过饭盒时,略带狐疑地看向夏阳。
夏阳明了她的意思,轻咳一声,然后微微低下头,解释道:“路叔说那毕竟是份心意,再者……你可能不会包饺子,所以就顺便……”
他没有把话给说得太明白,但意思谁都知道。
乔言瞧了眼手中装得厚实的饭盒,意识到自己可能多了个“随时会被饿死”的标签。
乔言道:“嗯,谢了。”
“乔小姐,你……”
见她欲要进门,夏阳下意识叫住她,然而,目光却落到她的脖颈上。
有昨晚留下的印记。
夏阳一怔,这才注意到,她穿的是男款T恤和拖鞋,小腿暴露在外,没有平时精致的妆容,连短发都稍显凌乱。
他看了眼隔壁的门,忽然意识到什么。
话语戛然而止,夏阳眼底的光彩,渐渐淡去。
“嗯?”
乔言似是未曾察觉。
“啊,没事,”夏阳一抬头,脸上又浮现出开朗的笑容,“有什么事尽管找我啊,待会儿我还得值班,先走了。”
“嗯。”
乔言应声,推开门,走了进去。
良久,她才听到夏阳离开的脚步声。
某小区内,付凉从门卫室里走出来。
他刚出来,就有个大妈紧随而上,怀里抱着个包裹,朝付凉喊:“喂喂喂,你这人怎么回事儿,我不讲价行了吧,八块就八块,天那么冷,我懒得跟你啰嗦。”
付凉听到了,但没停下脚步。
一直等他走到三轮车旁,抱着包裹的大妈也跟上了。
“你没听到我说话吗?八块,我给你!”
大妈喘了口气,话一说完,就准备去掏钱。
付凉淡定道:“十块。”
大妈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八块是打折价,现在不打了。”付凉补充道。
“坐地起价是不是咯?你这是讹诈你知不知道,那么多快递公司,哪个有比你们更黑的?信不信我去你们公司投诉你——”
大妈恼羞成怒,欲要好好跟付凉说道一番,然而付凉一脸“管你去投诉”的表情,直接上了车。
他发动三轮离开,甩了喋喋不休的大妈一身冷气。
大妈被风吹得打了个哆嗦,嘴里依旧骂个不停,最后不甘心地朝三轮车开走的方向吐了口唾沫,才抱着包裹不甘心地离开。
三轮车行驶出一段距离,在抵达下一个目的地时,付凉没有及时下车,而是停稳后掏出手机。
手指在触屏上滑动,屏幕跳到通讯录,他无意识地移到乔言的名字上,尔后又移开。
心神不宁。
退出通讯录,他点开网页搜索,手指轻触,打出‘乔言’这个名字,点击确认时却点了删除,他又输入“创伤后应激障碍”,但始终没有确认搜索。
冷风萧瑟。
重新回到通讯录,付凉找到身为心理医生的宋修良的电话,然后点了拨通。
“付哥?”
电话很快被接通,传来年轻儒雅的声音。
视线落到远处街道,付凉说:“有件事问你。”
庆雅小区,二栋三楼。
正准备午餐的路石听到开门动静,便厨房里出来,结果一抬头,就见到垂头丧气地进门的夏阳。
“怎么了,乔言不在家?”用围裙擦了下手,路石纳闷地问着,但很快就注意到夏阳两手空空,于是好奇地问,“饺子哪儿去了?”
夏阳抬头,解释道:“她在家,收下了。”
“哦,那就好。”路石松了口气,察觉到夏阳情绪低落,继而又问,“那你怎么魂不守舍的?”
“没有。”
夏阳朝路石笑了下。
刚去拿拖鞋时,夏阳发现玄关的老式鞋架换成一个新的,四层鞋架,他的鞋子摆放在第二层,路石的摆放在第三、四层,而第一层则是摆放着一双毛茸茸的女款粉色拖鞋,鞋码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梁一予的。
“路叔,这是——”夏阳疑惑地看向路石。
“这是一予送来的,”路石解释道,“她这不是常来嘛,老是穿着我们的拖鞋也不像话,刚刚她陪我一起逛超市,就给她买了双拖鞋,她硬是买了鞋架。”
“她人呢?”
“她回家拿东西去了。”
“哦。”
夏阳心里有些不舒服。
不过这里是路石的家,他在这里包吃包住,连饭前住宿费都给不起,想让路石把梁一予拒之门外,似乎是不可能的事。
“对了,我发现她家里有点问题啊。”路石本想回厨房的,但又折了回来。
夏阳换好拖鞋走进客厅,疑惑地看着路石。
“她不是单亲家庭吗,她爸妈早就离婚了,两年前带着她回老家上学的。”路石道,“她还一直说她妈对她挺好的,有将女儿丢到租房里整日不来,不给女儿做饭的母亲吗?还有,我今天不小心看到她的手腕,她这里——”
路石说着,指了指左手手腕的地方,“有刀疤,还有烫伤,像烟头烫的。仔细闻的话,她身上还有点烟味。小阳啊,我怀疑她妈可能那什么……家暴,你有时间的话,多关照一下她,这孩子挺好的,可不能被家庭给毁了。”
“嗯。”
夏阳点头,但没太将路石的话放心上。
梁一予搬家那天,他也有去帮忙的,亲自接触过梁一予的母亲。
看得出,梁妈在女儿面前毕恭毕敬的,女儿说什么就是什么,甚至还带有小心翼翼的讨好,梁一予在梁妈面前亦是颐指气使,没将梁妈真的当妈来看。
说梁一予家暴梁妈,他或许还相信。
而且,梁一予本人,就有自残倾向。
烟味是因为她本身就抽烟,至于烟头烫伤和手腕伤疤……可能都是她自己造成的。
但这些夏阳都没有跟路石说。
路石着实担心,摇头叹息着回厨房了。
夏阳心不在焉,心里想的别的事,他稍微整理了下客厅,之后不知想到什么,便去了卧室。
门一关,夏阳找到个丢在床下的背包,将里面的笔记本电脑掏出来。
插上电源,开机。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运作。
十分钟后,夏阳盯着满屏的信息发呆。
夜七,《尽头》;摄影,战地;PTSD;自杀……
有很多照片从眼前翻阅,夏阳仿佛看到另一个世界,充斥着鲜血和残忍,他光是看着便头皮发麻,全身发冷。
……
三栋,六楼。
乔言倒了杯水回到书房。
一体机开着,上面是刚打开的文档——曾经写的一些东西。
本想修改,去倒杯水的功夫,忽然没了兴致。
喝了口温水,乔言在门口看了两眼,随后走过去关机,将水杯放在一旁,她拿着一盒未拆封的烟走向飘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