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门求救命的人,都是东海的修仙者,而一个不信神灵,不敬天地的人,他是不会来修仙的。
所以卫襄的这个疑问,毫无意义。只能说明,这种烧香磕头外加发誓的做法,打动了她。
韩知非对此很是想不开:
“小师妹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那么多的奇珍异宝你都不要,非要这虚无缥缈的誓言做什么?”
“誓言怎么会虚无缥缈呢?身为修仙者,如果敢背弃自己发过的誓,那定然是会付出代价的。我想要的很简单,就是咱们蓬莱能够发扬光大,你们都能平平安安,要再多的奇珍异宝,都保证不了什么,还不如要他们自己许下誓言,再不敢对蓬莱不敬,并且余生都会拱卫蓬莱,岂不是更实惠?”
卫襄此时看起来颇为精明,似乎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的模样。
韩知非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居然有点儿无力反驳,而且他心里,越来越感动是怎么回事?
他想要很有骨气地告诉小师妹,蓬莱安危不用你来操心,可是,他发现自己没那个底气。
“小师妹啊,其实你不必为蓬莱考虑这么多的,蓬莱面对的一切风雨,是修仙界自己的问题,并不单单是因为你……算了算了,咱们还是去问问师父吧。”
韩知非最终如此说道。
德山老头和莱芜对于卫襄的这个听起来虚无缥缈的想法,保持沉默足足一刻钟。
卫襄如今虽然是个神了,可面对师父和师叔的沉默,她还是本能地忐忑。
最后实在是沉不住气了,她出声打破了沉默:
“师父,到底行不行,您给句话……”
德山老头这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襄襄,你如今既是语凝海的海之领主,又是南海的海神,在修仙这条路上,你已经走得比师父更远,所以,那些人救与不救,如何救,你但凭心意吧。”
说完也不等卫襄再说什么,和莱芜一道起身,直接就走了。
留下卫襄在原地和韩知非面面相觑:
“师父这什么意思啊?”
“大概,大概是说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韩知非觉得师父应该是这个意思。
这种说了跟没说一样的话,卫襄直接选择忽略,她看向了尉迟嘉:
“你觉得呢?”
“我觉得,师父,应该是支持你这么做的吧。”尉迟嘉笑了笑,声音低了些,“只是身为掌门,这种事情,他多多少少都会觉得不好意思吧。”
“懂了,我懂了!”
被尉迟嘉这么一说,卫襄如同醍醐灌顶,瞬间开了窍。
是啊,师父的性情她是清楚的,向来不屑心思诡谲之事,与人有怨都是正面杠的,现在要他点头首肯这种抓人把柄趁机谋利的事情,那可真是难为得很。
想清楚了这一层,卫襄也不纠结了,立刻就让韩知非想办法放出她已经回到蓬莱的风声,然后静等那些人上门。
韩知非内心深处,还是觉得卫襄这样的想法是极为不靠谱的,但是师父都这么说了,他还能怎么样?只能照办,并且在内心深处暗暗祈祷那些上门求救命的人不要太疯狂。
夜晚无声降临,海上的潮汐拍打着蓬莱山门外的栈桥,卫襄和程无心坐在栈桥尽头的台阶上,把脚丫子泡在海水里,随着潮汐的起伏一点一点地晃着玩儿。
夜幕下的海面上空无一人,只有栈桥上三三两两的灯火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像是海滨的渔火一般带着几分尘世气息。
不过卫襄的心情可一点儿都不像此情此景一般美好。
听闻白翼被罚面壁思过之后,卫襄心里总感觉不是个滋味。
关于白翼说得那些话,尉迟嘉一早就告诉了卫襄,但她却不愿意以最坏的心思去揣测。
她想了想,还是努力替白翼辩白:
“大师姐,师父是不是错怪白翼师兄了啊,他,他或许也只是好意……”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个谁也不知道,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对你,可能有些想法。”
纵然身为异世的灵魂,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程无心也有些难以启齿。
就算是在自己原本的那个世界里,一个公司的同事为了情感之事互相算计,都很有可能被开掉的,更不要说是在这个礼法尚且严苛的世界。
这件事要是不处理好,小师妹就难免要无辜地受一些名声上的苛责。
毕竟在知道真相的人眼里,是白翼师兄忽然间生出执念,在不了解真相的人眼里,说不准就成了小师妹水性杨花,勾三搭四什么的。
虽说小师妹向来不在意什么“人言可畏”,但这事儿放在谁身上,都算不上什么好事儿。
更何况,经此一事,别的不说,小师妹和白翼师兄之间的那点儿同门情谊,也算是彻底断送了。
“有些想法……这不可能啊。”
卫襄反应了一会儿,断然否认,
“之前你们去长安捉凌瀚的那一次,我因为怀疑白翼师兄对我有意思,还特意巴巴地去跟他解释,结果只是我自己自作多情而已,人都差点儿丢光了——那件事,大师姐你该知道的吧?”
“那件事我知道,但是小师妹,世事多变,谁敢说从前白翼师兄对你没意思,以后就不会有呢?就像有些人,你以前很喜欢,但是后来就不喜欢了,或者说,你曾经不喜欢,但是后来又喜欢上了,这谁说得清楚呢?”
程无心耐心地劝说卫襄,顺带着也宽慰她:
“不过这件事情你也不要多想,无论白翼师兄怎么想的,错都不在你,你安安心心,该做什么做什么就好。”
“好,多谢大师姐跟我说这些。”
卫襄乖巧地道谢,心里却颇觉得难过。
白翼师兄辛苦修行几十年,如果因为她而道心不稳,那她可真是罪人了,还是等白翼师兄面壁完了,找他问问到底怎么回事,把这件事情说开吧。
卫襄心里暗暗想着,然后跳起来去扯程无心起来:
“大师姐,夜深了,我们回去吧,二师兄肯定还在山门那里等着你呢。”
程无心也准备回去了,趁势站了起来,笑着嗔道:
“你胡说些什么,谁要他等!”
卫襄指了指山门内,嘻嘻一笑:
“你愿不愿意,二师兄都会等你啊,要我说,你们不如早些成亲,让二师兄更名正言顺地等你,岂不是更好?”
面对卫襄这般打趣,程无心毫不客气地回敬了过去:
“那你怎么不早些和尉迟嘉成亲呢?反正你们有婚约在身,又有灵丹羁绊,早些成亲不正是理所当然?”
“哎呀,我是说师姐你,你扯我干嘛?”
卫襄嘻嘻哈哈地跟程无心打闹着,程无心纵容地笑笑,心里真正地松了一口气。
从前,这个世界的主角,是苏沫言无疑,但是从今往后,自带主角光环的人,大概就是小师妹了。
无论如何,这可真是一件好事。
苏沫言绝对是敌非友,但是小师妹绝对不会和她成为敌人。
不远处的山门内,两道修长的身影迎风而立,正是尉迟嘉和沈良夜。
看见远处灯光下走来的两道身影,他们两人眼底都涌动着各自的柔情。
“襄襄!”
尉迟嘉先迎了过去,沈良夜也跟着走了过去。
卫襄对尉迟嘉的出现似乎并不买账:
“你怎么来了?我就和大师姐出来溜达溜达而已,又不会再私自跑出去!”
“不是怕你跑,我是怕你饿。”尉迟嘉上前握住卫襄的手,温声细语半分未改。
程无心在旁边看的十分羡慕,不由得感叹:
“小师妹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尉迟师弟这样牵挂你,你还不知足吗?”
“那二师兄还牵挂你呢,大师姐你感动不感动?”
卫襄略微翻了个白眼以示反击,就又笑眯眯地看向了沈良夜:
“对了二师兄,你什么时候和大师姐成亲啊?师父赶我去南海的,我要是真的被师父赶走了,就喝不上你们的喜酒了!”
自从他对程无心的心思公开以后,沈良夜时不时地就会面对类似的问题。
所以他早就练就了厚脸皮,也笑眯眯地答道:
“快了,在你被师父赶到南海以前,定然是能让你喝上我们的喜酒的。”
“那可真是太好了,我等着哦,到时候一定送你们一份大礼!”
卫襄兴高采烈地许诺。
程无心则是冷冷地看着沈良夜,二话不说转头就走。
这人的脸皮也是越来越厚了,谁说要跟他成亲了?她就不相信,自己不松口,蓬莱上下还有人敢逼着她成亲?
哼,仙路漫漫,喜欢是一回事,成亲可是另一回事,她才不要英年早婚。
天上的繁星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凝视着渐渐走入蓬莱山门的四道身影,海上的夜晚变得格外温馨。
要说程无心的想法是真没错,也不知道卫襄是不是真的有主角光环,接下来的几天,程无心算是彻底见识了什么叫做心想事成。
卫襄回到蓬莱的消息一传出去,那些上门求救命的人根本就没等到第二天,当天夜里就找来了。
依旧是送奇珍异宝的送奇珍异宝,烧香磕头的烧香磕头,赌咒发誓的继续赌咒发誓。
但是这一次卫襄并没有谁也不理,直接叫了那个烧香磕头的人进来,让他发下了一系列不平等誓言,比如余生绝不与蓬莱弟子为敌,比如余生都要拱卫蓬莱,比如遇见蓬莱弟子,必定以命相护等等等等。
那人这些日子早就被病痛磨得没什么脾气了,只要能救命,别说发誓,哪怕卫襄想要认他当儿子,他也立刻能亲亲热热地喊她一声“亲娘”!
所以他不但对这些誓言照单全收,一字不拉地发了一遍,甚至还主动请缨要求入蓬莱门下。
不过他这样的货色卫襄是看不上的,开玩笑,蓬莱弟子的道德水平岂能容这样的人来拉低!
最后,卫襄听着他老老实实发下了誓言,就又要了他一滴血抵押在蓬莱,以后若敢有半分违誓,雷劈不劈不知道,蓬莱是一定有手段能通过这滴血让他生不如死的。
那人一点儿没反抗地按照卫襄所有的要求做了,做完之后,就眼巴巴地等着卫襄拯救他的小命。
而卫襄也没有磨磨蹭蹭故弄玄虚什么的,直接从贺兰辰那儿要来一大把不知道干什么用的草药,“啪叽”一声就拍在了那人头上。
“好了,回去吧,半个月之内要是不好,再来找我。”卫襄漫不经心的样子看起来像极了庸医。
那人也难以置信——合着自己抛弃一切尊严,就换来一把不知道是啥玩意儿的草药?!
这世上有这么不合算的买卖吗?
那人当场就不乐意了,对卫襄这种行径暗搓搓地提出了质疑。
卫襄也不生气,呵呵一笑:
“你特么不相信我你来找我救什么命?”
韩知非也赶紧趁机在旁边搭腔:
“就是,你也太矫情了——别说这只是草药,这就算是一坨屎,我小师妹说能救你的性命就能救你的性命!”
那人顿时被这师兄妹二人挤兑得说不出话来,想想自己已经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再不情愿也只能忍了,顶着头上一坨屎一样的草药,厚着脸皮赖在了蓬莱养伤。
他这也是打算好了,真没效果就拉上两个蓬莱弟子垫背。
关于这人的这些内心活动,卫襄根本不知情,也想不了这么远,所以也没管他,只是把这人的名字记了下来,让贺兰辰送去语凝海,命令胖胖每天念叨几百遍“谁谁谁明天就会好起来”,自己这边也没事儿就给此人祈福。
而在卫襄预想中的剩下的人一窝蜂地来她面前发誓的事情,最终却没有发生。
“咦,这些人是怎么回事?之前不还哭着喊着求我救命吗,现在大好机会摆在面前,怎么不动了?”
卫襄觉得这些人可真是不识时务。
程无心此时还没见识到卫襄主角光环的彻底发挥,就实事求是地跟她分析:
“这些人是想活命,可是按照你那要求做下来,和把全部人生交到别人手里有什么区别?没看到实际效果之前,这些人才不会做出这种动摇自身根基的事情,也绝不甘心就这么把后半生都卖给蓬莱。”
“切,一群见识短浅的凡人!”卫襄冷嗤:“信我者得永生,不信我的,爱死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