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昱步入后堂的时候,满堂的豪强宾客早已到齐。
裴潜正在后堂等候,看到公孙昱出场,当即一礼道:“主公,一些俱已准备妥当。河东一地除却仍在白波贼肆虐下的县乡外,各县豪强均已请来入席。”
公孙昱点了点头,又行了两步,便听到大堂内一阵喧闹之声。他疑惑地停下了脚步,转身蹙眉向裴潜问道:“怎会如此吵闹?”
裴潜也一脸厌恶,开口回道:“回主公,这些人平日跋扈惯了。而此番我等为引这些人入彀,故而姿态也放得非常低。这些人想必是真的认为主公要向他们服软,故而先将姿态做了出来。”
公孙昱这就不由嘿嘿冷笑了起来:“文行啊,你说我击败了数万的白波贼,也硬怼过那些骄横不已的凉州羌胡兵。这样的功绩都摆在眼前,他们怎么就会天真地认为我怕了他们?”
裴潜也轻蔑一笑道:“主公,这些人要是能识得天下大势,那也不必窝在这小小的河东当一方豪强了。依属下来看,他们或许认为主公不过行军打仗厉害无比,但若要治理郡县、牧民一方,还需倚仗他们这些当地人,故而这些人才会如此有恃无恐。”
公孙昱这才一下了然:后汉时,地方长官是由中央直接任命的,可地方郡吏却完全不同,是由太守或国相自己征辟的。而且,大多都用的是本郡人,偏偏那些人又多半出身地方豪强。
这样便导致太守到任后,如果得不到地方郡吏的拥护和支持,那政令便极难下达,处理政务也会极为棘手。很多地方的功曹史,甚至能完全架空太守,令其只享受太守的官职而无半分实权。
其中,更不乏一些愣头青上来与地方豪强硬刚,结果最终败北的例子。
最后也就渐渐导致豪族们,毫无忌惮地举荐家族子弟为郡吏,这些郡吏再反过来又维护豪族利益,继而结成一张密不可分的网,把持地方豪强政务,令一般人根本难以打破。
可惜,公孙昱不是一般人。整个河东的人事,他早就打算从上到下梳理一遍。
各重要官职上,都安排上自己的心腹,剩下底层的掾吏,再从归顺自己的豪强士族里挑选些声望卓著、有志报国的人充任。这样一来,率先把那些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家伙赶下去,反倒成了公孙昱的当务之急。
由此,看到这样的情况,公孙昱感觉嗯,很好,非常好。
想通这些的公孙昱,当即摆出了一副二混子的嘴脸,大步流星地便走入了正堂。
“汉绥难中郎将领河东太守,侍中、慎侯公孙昱大人到!”毌丘兴看到公孙昱入场,当即一声大喝。
那些豪强地主听闻此声,当即沉默了片刻。
可看到走上来的,不过一位二十来岁的小年轻儿后,又不由纷纷面露不屑之色。不过,顾忌朝廷的礼制,他们还是一个个假意起身,随手一礼稀稀拉拉地言道:“拜见公孙中郎。”
公孙昱也不计较他们的无礼,只是大手一挥道:“坐,都坐,今日本中郎宴请诸位,诸位可要吃好喝好!”
如此粗俗无脑的一番话下来,登时让这些豪强们更不以为意、暗地嗤笑公孙昱不已。
可想不到,下一瞬他们就惊呆了。只见公孙昱一屁股坐在茵毯上后,又斜着身子枕上一个小木方墩,还露出自己一条雪白的大腿挠了挠——天了噜,这可是在极度讲究礼节的汉代,还是在宴请宾客的场合!公孙昱这种做法,非但显得十分粗俗,更是对这些宾客十分无礼!
而其中最吃惊的,就是毌丘兴同学了。他虽然知道今日是场“鸿门宴”,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公孙昱会如此开场。
一时间,毌丘兴都不知道该如何接戏了。
愣愣傻了半天后,毌丘兴同志才看着那些同样目瞪口呆的豪强,开口道:“主,主公,此番前来之人,皆乃河东望族,属下一一向主公引荐一番?”
“不必了!”公孙昱这才转过身来,扫视着那些呆若木鸡的豪强地主,嘿嘿一笑出口惊人:“恕我直言,我不是针对谁,只是觉得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说完这话,公孙昱就在心里美得冒泡儿了:穿越将近一年了,才终于有机会将这句霸气侧漏、傲视群雄的大话说出来,实在太过瘾了!
可就在公孙昱等着满堂轰然大乱的时候,却发现大堂上那些豪强们一个个面面相觑。这时他才想起了什么,猛然一拍脑门儿懊恼道:“唉,忘了解释了。这垃圾的意思就是废物,就是蠢材,这样说,诸位都听懂了吧?”
一时间,整个厅堂中登时鸦雀无声。只有公孙昱端起酒樽饮酒的声音,显得那么狂妄不和谐。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一人咯咯一笑,答道:“公孙太守,公孙太守真是少年得志!在坐的诸位,都是河东大户,有出身士族的士人,有簪缨世家的俊彦,也有德高望重的乡老,更有不少河东一郡的官吏!”
“我等这些人可都是良善百姓,为河东安定富足,每日里都不辞辛苦,兢兢业业,不肯荒殆!想不到公孙太守今日如此口出狂言,辱没我等,当真以为我等都是好欺负的吗?”
这人话一落下,当即就有人想要附和。
可不待那些人开口,公孙昱直接一伸手霸气阻止道:“不错,本中郎就是觉得你们好欺负!本中郎眼下就有一万余兄弟,人强马壮,击溃过白波贼,打过凉州羌胡!怎么,你们是想试试本中郎的刀利否?”
这话,一下又让这些人傻眼了。
他们是听说过公孙昱的传闻,也对公孙昱的秉性有过猜测,可无论他们怎么猜,都想不到公孙昱竟是这样一个比市井混混还无赖的家伙!
这他娘的刚才一番话,要不是确认这地方就是闻喜县衙厅堂,这些豪强都以为是街头市井的无赖头子在叫嚣挑衅呢。
可偏偏这种挑衅,他们还真不敢接下来!
一时间,这些豪强们,都拿不准公孙昱究竟是个什么套路。好在,刚才那个跟公孙昱顶牛的家伙又开口了,他阴冷地嘿嘿一笑:“公孙中郎,莫非以为这治理郡县、牧民一方,难道就跟街头打架一样吗?河东偌大的地方,乡里亭台的,多少事儿都要处理?就算公孙中郎马上能打仗,可不依靠我等这些人,难道就能下马治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