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广孝这时终于忍不住了,他发现,自己之前苦心积虑才勾起了公孙昱造反的冲动。可现在看来,自己简直就是在对牛弹琴。
早知如此,自己何必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东扯西扯来勾引公孙昱呢?只要自己搬出钱财这一条,就完全可以让公孙昱操起刀子跟董卓拼命了。
故此,凶性盖过佛性的道衍和尚,忍无可忍地扶额,对着公孙昱怒吼道:“给贫僧安生坐好!先听完沈大官人的话。”
被人断了财路的公孙昱,很想扑上去就跟姚广孝拼命,可余光瞟到案几上那破碎的水碗时,他还是识相地坐回了席位上。
嗯,该从心的时候,就得从心。
不过,坐下之后他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精气神一样,变得无精打采。
道衍和尚这位清心寡欲的出家人被被逼得厉色一怒后,也觉得自己行为太过不妥,不由尴尬地诵了一声佛号,恢复了平静后才清了清嗓子对沈万三说道:“沈大官人,请继续吧。”
虽然目前还没搞清楚姚广孝和公孙昱到底什么关系,不过谈到自己的专业领域,沈万三立时显得神采飞扬起来,连带着腰都挺直了几分:“不知荣国公注意过没有,自大汉开国以来,汉高祖登位赏赐功臣黄金都千斤百斤计算,到武帝犒劳卫青伐匈奴,一次赏赐黄金二十万斤,国库依然剩余有黄金二十万斤。”
听到这么巨大的数字,一旁公孙昱不由抬起了头,屏住了呼吸。就连一向视钱财为无物的姚广孝,也不由更加认真起来,耐心留意沈万三的每个字。毕竟,虽然汉斤只有公孙昱时代的市斤的一半,可沈万三口中动辄万斤以计,实在令人瞠目结舌。
或许因为这样的财富数目过于巨大,沈万三随后也不由放轻了声音,几乎耳语一般道:“至王莽篡汉时,挥霍无度。但到光武中兴时,府藏黄金以万斤为一匮,依然存有六十匮,他处还有十余匮。”
“中兴之后,汉室不再赐予功臣黄金,常以封邑或者粮米代之。但到了汉末,国库空虚,竟然连千斤黄金都凑不足。虽然其间有大兴佛法寺庙的费金、有各地灾荒的赈济、有平复盗匪外患的花费等等损耗……但更有丝绸的对外贸易和大秦帝国的巨额黄金流入。”
说到这里,沈万三咳嗽一声,捻须缓缓道:“只要有心之人,将数百年国库收支计算一番。便可看出终汉两朝,国库黄金便无故短缺了三分之一,消失得无影无踪。”
公孙昱吸了一口气,精神陡然振作起来:“沈大官人的意思莫非是……”
沈万三神秘而狡猾地一笑,露出了他身为明初第一富贾的骄傲来:“这批消失的巨额黄金,前前后后地算起来大约有四十万斤,公子想知道它们的下落么?”
公孙昱只觉得血液都沸腾起来:“愿闻其详!”真要能得到如此巨量的黄金,他哪里还愁眼前这点小事?即便买下半个天下不成问题!天下太平,就指日可待了!
见公孙昱如此心急,沈万三却不直说,故意卖个关子道:“公子穿越以来,可曾了解过大汉的国库收入都投向哪些方面?”
公孙昱心急如焚,却偏偏不敢开罪眼前这活财神,只有赔笑道:“在下孤陋寡闻,还请沈大官人明示。”
“‘天子诸侯无事则岁三田,一为干豆,二为宾客,三为充君之庖’,”沈万三念了一段公孙昱没听过过的古文,随后才解释道:“这是《礼记·王制》中的话,就是天子将狩猎田耕所得分为三份,一用于祭祀;二用于馈赠和封赏;三用于君王享用。”
公孙昱似懂非懂地听着,只是用心暗记。同时也不得不佩服沈万三这位明初第一富商,果然是个有知识、有文化的儒商,不是随随便便暴发起来的土鳖。
“武帝独尊儒术以来,历代汉帝对礼法都非常重视。公子想象一下,倘若三分之一的国库收入都用于君王的个人享用,他哪怕再能花钱,生前也花不完这许多罢?”
“生前?难道是……”公孙昱陡然明白了沈万三的意思,不禁目瞪口呆:“大官人是想说,大量藏金都被帝王用于了陵墓?”
虽然公孙昱是问话的句式,但他的口气却极为确定。
因为这一刹那,他已经想到秦汉时期,厚葬的风气可是很盛行的!往往一位诸侯王的陪葬品,可以塞满半个山脉!《汉书》当中,更有上至天子、下至庶民‘皆虚地上以实地下’的记载。
数以万计的黄巾珠宝埋在地下,当然会使得国库的财富生生减少三分之一。
更值得讽刺的是,率先提出薄葬的人,就是后来靠着盗掘陵墓发家的曹操。想必曹操也是想到了自己死后,会因为庞大的财富使得自己死后都不得安宁,才萌生了这样的想法。
一想到这些,公孙昱身上忽然便升起一股遏制不住的激动。可很快,看到沈万三和道衍那副惋惜的神情,他便明白了什么。
一时的激情,瞬间被寒风吹灭,使得他又乖乖坐回了席位上无精打采,变回一只失去肥嫩肉骨头的中华田园犬。
当然了,卧室里的密探,自然不会有因为公孙昱的灰心丧气而终止。但是,少了公孙昱这个活宝来活跃气氛,整个卧室的气氛都变得低沉了许多。
沈大官人忍不住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按照大汉规定,大汉天子在位的第二年,就要开始兴建自己的皇陵。武帝在位五十四年,经营茂陵五十三年,在汉武帝驾崩之后,茂陵中早已经被金银珠宝等物塞满了。早已经容纳不下其他的东西。后来,赤眉军试图盗墓,用尽了全部的人力物力,仍只拿了其中的一半!”
沈大官人顿了顿,喝了口水,继续说道:“到了汉末,任然有人能在其中找到珠宝黄巾。”
“所以,沈大官人口中的滔天财富,其实就是指的司隶一带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古皇陵?”得到沈万三口中的答案后,公孙昱的语气依旧起兴趣欠缺,没有一丝的兴奋,反而言语中隐藏着暴躁的情绪:“那些财富,别说现在摸不着看不到,就算是看得到,摸得着,也不是我所染指的!”
“若是那样,不说那些满朝公卿大臣悠悠众口,直接会用唾沫星子淹死我。就算是那董卓知道了此事,也会第一个砍我的脑袋!!”
“谁告诉你这些财富是给你准备的?”姚广孝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公孙昱,眼中忍不住产生了一丝疑惑。
生活在公孙昱那么丰富多彩时代的人,为何都那么的爱财惜命?在那样的年代,他们明明有着古人难以企及的见识智慧以及技术,为何偏偏都将理想和报复都磨灭在那日常的蹉跎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