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下请看,那船头上,雕刻着一条似龙非龙之物,视为‘蛟’,这便是我部特有之物。”而后,胡兰高声冲着船上喊道:“对面可是江州的老乡?”
“正是。你是从哪里来的?”
“隆平府,做成了大买卖,特地赶回家过年。”胡兰道:“大殿下,成了!”这还多亏了胡兰。若非是刘伯温用计将之动员到朱元璋部,王小十想要潜入到陈友谅身边,又哪里会那么容易。
果然,听罢了胡兰对上的“暗号”,船上的两人将王小十他们迎上了船。而原本为他们撑船的便是锦衣卫中的军士,王小十暗暗冲他点了点头,而其便退回金陵城复命去了。
让朱元璋知道自己已经与陈友谅的人接洽上了,他也能够安心些。
“我等奉主公之命,在此迎接胡将军。胡将军一路可安好?”
胡兰道:“一言难尽啊!咱老胡险些就陷身在金陵城里,亏得托了主公和姑苏殿下的福,才能安然脱身。这位,就是姑苏大殿下,张仁!”
老胡让过了王小十。
“参见大殿下!”两人单膝落在船板上。
“免礼。”王小十不自觉的有些飘飘然。难怪世人为了权势争夺个你死我活,这种一呼众诺的感觉,的确是不错。虽然他面前只有两个人,显得王小十的心胸多少有些小家子气了。
王小十的表现并无特别,因为那样会令人觉得其十分做作。他就安坐在船上,腰板拔得笔直,身上透露出的是一股自信之感。随着这股自信之气的透出,王小十的人也更显英气。就连熟知内情的胡兰都觉得,如此才该是“大殿下”应有的样子。照比起来,张仁可是比之差的远呢。
这一路上,船行得并不急。王小十也不催促,就单凭着那两人操舟。而途中吃喝用度,落脚住宿,都由胡兰安排,王小十从不为这些俗事占手,只顾得每日里摆酷唬人。
殊不知,他们这一行的行程都已被先一步送往了江州,陈友谅那里得到了消息正在大肆筹备,以迎接“张仁”这位贵客。
江州到了,王小十仍旧如故,倒是胡兰显得分外紧张。毕竟,一个人心中若是装进了如此大事,势必难以平静。而王小十却也不好出声安慰他,非但是因为身旁就跟着陈友谅的人,更兼是周围暗地中,还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他们。
江州,城池依托九江而立。九江,又称浔阳,便是宋江提反诗“血染浔阳江口”之处。
城外数里,一行人便离舟蹬岸。而岸上,早就有人打起了仪仗,来迎接王小十。
“末将熊天瑞,封汉王之命,来迎接大殿下。”
王小十装模作样的道:“不敢。晚辈后生,如何受得起汉王这般重视。”王小十的心在跳。当然,心若不跳,人便死了。可现在,他的心跳的十分厉害,简直要跳到了嗓子里。也就是王小十,而今武功、心智都远非往常,不然肯定也已经被这阵势吓到了。
他还在想,幸好没有让沐英或是华云龙来,否则一碰面就非要露馅不可。华云龙他不清楚,但沐英那小子是何种模样,王小十却是清楚的很。
关键时刻,他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这些没用的事情。而王小十脑中正是借助着这些个没用的事情,从而缓解心底的慌乱,让脸色看起来如常。
旁边,胡兰低声道:“这熊天瑞原本也是徐寿辉的人,而今投靠了陈友谅,却被剥夺了兵权,封为参政。”
虽是参政,王小十却仍旧称一声“将军”。如此的,当令其心情大好。“熊将军!”
“不敢!姑苏殿下果如传说中这般,气度不凡啊!”此刻,张士诚仍旧是一方诸侯,却并未贸然称王。有当初在高邮的教训,张士诚可算是聪明了不少,不再去触元廷的眉头。虽然如此,可陈友谅有意联合张士诚,便将之摆在了自己同一高度上,严令部下称其为“姑苏王”,而张仁,自然就是姑苏大殿下。
“大殿下请!汉王与丞相为殿下摆好了酒宴,只待殿下入宫。”
“请了!”王小十手上轻摆袍袖,当先走了过去,当得是一个气度不凡。而在路上,王小十意在先一步打听江州的消息。“熊将军,久闻张定边将军的大名,不知今日可有幸一见啊?”他刚刚便听出,城中摆宴的,只有汉王陈友谅,与丞相张必先。那么张定边呢?
王小十可最在乎他了。
熊天瑞道:“大元帅外出巡视各地驻军,目前不在江州。不过也无妨,左右大殿下会在江州住上一阵子,当能与大元帅会面。”
而后,王小十不再说什么了。进而更具体的,熊天瑞一个参政也不会知道的太过清楚。
为迎接“张仁”,街面上都已戒严,两相里都站立着军士,当得声势浩大。如此,也可看出陈友谅对于两相和兵的重视。
陈友谅越是重视,王小十心中便越是紧张。当然,这紧张并未表现在脸上。
王小十在思考,自己是否符合张仁的形象。符合陈友谅脑中张仁的形象!无论张仁其人如何,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王小十要符合陈友谅心中,那张仁的形象。
可陈友谅会怎么去想?王小十猜不到。他只能按照自己所想的去做。在他心底,“大殿下”就该是自己现在这幅样子。器宇轩昂、英姿挺拔。
终于,一路的忐忑在高潮之中爆发。因为他就要见到陈友谅了!
“皇宫”里,与朱元璋的帅府在大小上差不多,可布局更为华丽,屋子里红漆梁、柱,佩着苏绣的点缀,屋子里随处能见到金银器的摆件,更添了几分富丽堂皇之感。
这是王小十第一次见到陈友谅。陈友谅并不高,比王小十矮着半个脑袋。样子也不好看,形容带着几分猥琐。但他的目光中露着阴翳,才平添了几分枭雄的气质。
王小十不怕认错了人,因为陈友谅正穿着龙袍。而其左手边,另一人穿着的衣服上绣着的是一只仙鹤。那个该是张必先。
“小侄张仁,见过汉王。并代家父向汉王问安!”这话是刘伯温教给他的,否则王小十怎么知道该如何与皇帝说话。
“贤侄请起!你我本是一家,日后不用行此大礼。”陈友谅道。“姑苏王可好?”
“我父王安好!”王小十起身。“这位,便是张丞相吧。临行前,父王特地叮嘱,见了丞相大人,也切莫失了礼数。”
张必先看着王小十,他面前的“张仁”,脸上便不似陈友谅那般的热切。看起来,这老家伙比陈友谅更为难对付。
“来人,将朕特地准备的礼物,送给大殿下。”
有侍从递过了一件锦袍。王小十接过道:“多谢汉王。本来,我父王也曾为汉王备下了一份厚礼,只可惜小王孤身一人,山高路远不便携带。我父王说了,待等日后两家和兵一处,共夺金陵城,我父王亲自将厚礼奉送汉王。”
这也是王小十提前编好的说辞。而且也是实话!本身张仁就未曾携带什么宝物。
“姑苏王真是客气了。贤侄,我们入座吧!”陈友谅道:“胡兰将军,你这一路上也辛苦了,就陪在大殿下身边吃上几杯酒吧。”
“谢陛下!”若按照往常,胡兰是没有资格列座的。不过今日见他请回了“张仁”,陈友谅心情又大好,便让他在此陪坐。
若换做从前,胡兰对此自当欣喜非常。这也说明,陈友谅日后会重用他了。可现在,他的心里只有不忿。凭什么自己就只能屈居旁人这下?而今胡兰越发庆幸自己跟了朱元璋这个圣主。若是这趟江州之行自己再能够再立上一功,自己的职务还要往上升!
当然,这些不过胡兰心底想想,嘴上却不能说。只不过,他心底的秘密却藏不住,都跃然到了脸上,令他的表情看起来很怪异。陈友谅也见到了,却只以为他是有幸陪坐而欣喜,并未想到其他。
分左右列座,张必先就在王小十的对面。那一双眼睛如电,看得人心头好一阵恶寒。王小十不知道,他是否瞧出了些什么。
“大殿下,老臣敬您一杯酒!”张必先不知打得什么主意。
王小十举杯道:“不敢,应当晚生敬丞相。”两人相隔遥遥,隔空虚碰了一杯便相继饮下。
张必先还未放下酒杯,便缓缓开口道:“早就听闻,大殿下器宇轩昂,颇有令尊英姿。今日一见,果不寻常。不过老臣不知,殿下的头上这是……”
毕竟那光头太显眼了。陈友谅也想问,却碍于身份没有开口。
“当年家父兵败,命丧徐达之手。自那日起,晚辈便削发明志,一日不报父仇,一日便以光头示人。”这个回答却在情理之中。
“大殿下好气魄!老臣再敬大殿下一杯!”众人又饮了一杯。“大殿下,前年姑苏王寿诞之日,殿下可在身边?”
王小十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