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啾~”
一声凤唳响震九天,凤啼声起,火凰穿云而出,直冲九霄。
火凰振翅,于碧天徘徊,长翅扇动,带业火幽燃。蓝蓝的天渐成火烧一片,大朵的云掩映在火凰身前身后边,长翅亮羽泛光金灿灿。
火凰振翅,化作人头昂首冲破云霭,云霭破开刹那,呼的一下,火凰整个化作人身。
花容双腿微蜷,浮于半空,墨发飞扬,红衫风卷,飒飒猎猎。
周身金气缭绕,那是上神才有的护身金气。
她飞升上神了!!
人悬半空,花容双臂轻压,身子飘飘降下。
“丫头,你终于醒了!”
花容刚刚落地,冷亦非当先一步来到她面前,然而冷亦非的手臂刚环了一半,突然一道大力横扫而过。
杀气!
冷亦非面色一变,一个侧身避开去,一脸诧异的看着花容,“丫头,你……”
“放肆!”
冷亦非刚开了口,花容暴喝一声,“你是什么人?胆敢对本宫无礼?”花容腔势拿捏的很好,冷亦非登时愣住,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丫头,我是你的九哥哥啊。”冷亦非说。
“胡说!”花容黛眉一横,略带怒气,“我兄长有七,自排行第八。且不说双亲皆已仙逝,便是二老尚在,也只可能诞个九弟弟,什么时候多了个九哥哥出来?”
逻辑通畅,毫无问题。
冷亦非抬起的手僵在半空,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她这是不认得自己了?
一旁的漓凤也被花容的举动惊的一愣,他本以为花容见到活生生的冷亦非会喜极而泣,和他抱头痛哭,说一说百年委屈,诉说一诉万年相思苦。
可是这……
漓凤小心的走上前,冲花容嘿嘿一笑,“容容,你可还认得我吗?”
“四哥,别闹。我怎么会不认得你。”花容看到漓凤,冷肃的脸略有缓和。
“啊,哈哈,四哥和你开玩笑呢,你别在意。”漓凤打着哈哈道。
“四哥,这个人是谁?怎么会在凤翔里?”花容警惕的看着冷亦非,“一身冰冰凉凉的,一看就不是善类。”
“啊,哈哈。”漓凤尴尬的笑了笑,“那什么,他是……来找人的,刚才可能是认错了,不管他不管他。”
漓凤拉着花容往一旁走去,“那什么,容容,你睡了这么久,饿了吧,咱们吃点东西去。”说着揽着花容就走。
“我……”冷亦非还要说什么,漓凤揽着花容,回头递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紫阳殿等我。”漓凤对冷亦非比了个口型,冷亦非张着的嘴怏怏闭了上。
“等下,我想先看看二哥怎么样了。”花容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离开漓凤揽着她的手,来到了不远的莲池边。
莲池之上,清水漾漾,金莲含苞静浮其上。
“我睡了多久?”花容问。
“三万多年了。”漓凤掐着指尖算了又算,也没算出具体三万零多少年。
花容闻言面色冷肃,扬手挥出一道金气去。
金气挥出,落于金莲之上,金莲受力,嗡嗡开绽,花瓣层层开绽,直至最后一层,露出最里面花容吐出的内丹。
果然不出花容所料,时间太过久了,那裂开内丹果然支撑不住,已经破裂成了一块块的小碎片了。
内丹碎片浮在莲心上,莲心里盘坐的身影也已经趋于透明,就要消散。
“幸好还来得及。”花容见状,以指做刀在指腹点了一点,一滴金血瞬间涌出,花容弹指将金血弹向金莲。
金血悠悠落入莲心,顿时放出金光耀眼,里面白灼的身影晃了一晃,待光芒褪下,已明显实了许多。
见状,花容微微颔首,大袖一挥,金莲应之,渐渐拢合。
“走吧。”花容回头笑着对漓凤说,“我想吃烤鱼了。”
“好,咱们今天吃烤鱼。”漓凤笑呵呵的和她去吃饭,路过冷亦非身边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
与此同时,苍穹之巅。
一白一黄两道身影自浮云之梯缓缓而上,直奔巍巍山巅。
苍穹之巅是一片被三尊打废了的天地,一旦入内,不死不出。除了决斗,没人来这里。
山腰二人结伴而行,自然也不是来这里决斗的。
“仙君,我们来这里做什么?”黄衣女子出声问道,一身淡黄长衫拖地,赫然正是三万年前跟扶央走了报恩的水君娘娘浅月。
浅月身周有金色道气弥漫,三万年而已,她已经飞升上神了。
“世人只知道那场大战的决战之地叫苍穹之巅,却不知道这山原也是有名字的,它叫轮回山。”
“轮回山?”倒是第一次听说有山叫这么奇怪的名字,浅月皱眉,却没有多言。
跟在他身边三万年,她虽仍不了解他的人,但已经大概了解了他的脾气。
那些话该问,那些话不该问心中也都有数。他想让她知道的,她不问,他也会告诉她。他不想让她知道的,她问了也不会有结果。
浅月转头看着扶央,扶央则仰首,望着巍巍山峦。
“苍穹之巅,有山轮回,上有一眼,通六道,司轮回。”扶央说,“人鬼轮回,入轮回池。妖神轮回,入轮回眼。”
“轮回眼~”浅月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能层层山峦和皑皑云烟连成苍茫一片。
浅月想问他看到什么,回过头来时却发现人已经走远了,浅月连忙跟上。
又走了不知多久,浅月抬头看,头顶上仍然是近在眼前的山峦,只是山间云雾较之前愈发浓了。
浅月跟在扶央身边,继续往上攀,刚走了几步,扶央突然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了。”扶央说,
“这里?”浅月茫然的向四外看了看,按理说她已经飞升了上神,再没有什么可以遮障她的眼了,可是这山间云雾却让她看不穿。
扶央站定,双目轻阖,又嚯的睁开。那双幽静的眼突然起了涟漪,双瞳放光,像五彩石一般,斑斓璀璨。
斑斓·轮回眼。
扶央一睁眼,山间云雾像触了禁忌,四溃而散,须臾之间,山顶上云净风清,没了弥雾障眼,浅月看到身前不处,一座轮盘高架,悠悠回转。
那便是他口中的轮回眼吗?
扶央散了迷雾,闭上眼,再睁开,瞳孔已经恢复了一贯深邃模样。
“那座轮盘便是轮回眼。”扶央说,“我不能靠它太近,你帮我把这旨金帖贴在轮回眼正心的那个圆眼上。”
“就这样?”浅月懵懵懂懂的接过金帖,问。
“就这样。”
浅月得了肯定答案,拿着金帖,缓缓走向轮回眼。
巨大的轮眼缓缓转动,中央人眼远远瞧着,深邃幽远,竟像极了他的眼!浅月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忙默念清心咒,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轮回眼比她想象的要高大的多,浅月一步步走上近前,才看到那交织条腾上镂着许许多多奇怪的符号,而中央圆眼像一颗硕大的水晶球,上面不断的闪现着零碎片段,或魔或妖,或神或仙,那是他们一生的轨迹轮盘。
浅月在轮回眼前站定,按照扶央的指示将手中金帖附在中央圆眼之上,金帖离手瞬间,轮回眼蓦的发出嗡的一声嗡颤,脚下山脊突然剧烈震颤,浅月面色一变,身子一让,当即后撤。
“走!”一道劲力揽上她的腰,浅月尚未反应过来已经被扶央带离了这片山。
“咳咳,噗~”扶央带她离开了轮回山,刚一落地,哇的吐出一口金血来。
上神金血只有心头一拳,这一口怕是都要吐干了,浅月面色大变,忙俯身去搀,“仙君,你没事吧?”
扶央伸手,止住浅月要搀自己的动作,单臂拄膝缓缓站起身来,“无碍。”
“你受伤了。”浅月担忧的说。
“无妨。”扶央摆摆手,“我短时间内不能再动神力,劳烦你带我回去。”
“好。”
==
紫阳殿里。
冷亦非负手而立,心情无比的沉重。
他幻想过无数次和花容重逢的场景。她可能会怨他,会躲他,会觉得对不起他,会不想见他……可他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会忘了他,彻彻底底,一干二净。
他等了这么多年,从来不慌,因为他知道她总有一天会醒来,可是现在他慌了,六神无主。
如果她彻底将他忘了,如果她再也不记得他了,如果她和他彻底变成了陌路人,他该怎么办?
冷亦非的脑子被各种糟糕的如果假设搅成一团乱麻,没注意到殿外漓凤阔步而来,直到人进了门才发现。
冷亦非看到漓凤,忙迎上前去,“怎么回事?”
“说也奇怪,容容什么都记得,就单单把和你有关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漓凤说,脸上带着明显的尴尬。
刚刚趁着吃饭的空挡他探了探花容的口风。她什么都记得,她记得二哥死于凤祭,记得爹爹死在紫阳手中,记得她自己曾登临主位号令三军兵发九天,也记得她和紫阳在苍穹之巅的殊死决战……
就只有所有和冷亦非有关的事不记得了。
“怎么会这样?”
“我也不知道啊。”漓凤摊手,“你天天守在树前头,凤凰树有一点风吹草动你都比我清楚。你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哪里知道。”
漓凤说着,在一旁坐下,端起茶杯酌了一口润喉,“不过我瞧着容容的样子,特别像是喝了忘情水。”
“忘情水?”
“对呀。了无上神处不是有一眼忘忘泉,有情人喝了便会将心上人彻底忘记吗?”
“有倒是有。”冷亦非点点头,“可是她才刚刚涅槃醒来,什么时候喝的忘情水?”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漓凤挠挠头,他也就是那么随便一猜。
漓凤的眼睛滚了滚,反正他妹妹现在醒过来了,妹妹还是那个妹妹,至于记不记得他冷亦非,他才不关心。
冷亦非满脑子都是忘情水,忽然记起当初他从人主浮生处带回的那瓶兰浆露,会不会是那瓶东西有问题?
“你照顾好她,我走一趟,去去就回。”冷亦非匆匆道了句,转身便往外走。
“去吧去吧,我亲妹妹还用你告诉照顾好。”漓凤撇撇嘴,随即轻叹一口气,“这俩的情路怎么多舛成这个样,啧啧啧~”漓凤叹了两声,放下茶杯掉头往花浮宫的方向走去。
花容睡了三万年,涅槃醒来已经飞升上神了,可喜可贺。
花容醒了,凤族又出了位上神,这个主位他坐了这么久也该让给原主了。
趁这丫头的恋爱脑还没醒过来,他得赶紧把这烫手山芋扔出去。
==
乾坤境。
云门。
冷亦非刚飞身上来,远远的,仙侍便迎了过来。
“天帝陛下安。”仙侍恭敬道。
冷亦非已经登帝,天帝尊主,辖御三界。除了上古避世尊神,山海各界一应仙神不论修为深浅,道行高低,见了他都得低头道一句安。
“平身。”冷亦非大袖一挥道,“人主可在,我有要事请问。”
“陛下上次前来请见,离开后我主便入定闭关了,还没有出关。”神侍恭敬说道,“不过尊主闭关之前有交待,若您再来,可进干天境去,尊主留了一道分身,可为您解惑。”
“带路。”
神侍引他进了一道门,随后福身退了出去。门里只剩他一个人和一片云雾茫茫。
“你来了。”神侍刚退出去,浮生的声音响起,一道云影投出,浮生虚浮的身形映在冷亦非面前。
“浮生尊主。”冷亦非微微颔首算是行礼,“尊主陛下,丫头醒了,可是她……”
冷亦非刚开了口,浮生抬手将其打断,“本尊已经知道了。”浮生说。
“这件事是本尊疏漏了。本尊只掐算到她涅槃重生会有一折,没想到这一折是因为他。”
“他……是谁?”冷亦非听不懂浮生的话,浮生也无意与他解释,“你来此是想问本尊让她恢复记忆的办法吧。”
“是,可有办法?”
“有。”浮生说,“将她送入轮回池,你陪她去人间走一遭,只需她在人间再次对你动心,她缺失的记忆便可恢复了。”
浮生说着,扬手放下一道金帖“这帖子会带你到苍穹之巅轮回眼,你将金帖贴在轮回眼正中心的眼上,可保她去往人间的时候,神魂安稳。”
冷亦非接过金帖,应声道谢,面上有掩不住的担心。
人有七苦,仙神往往历劫才会投身人间,他不想丫头受苦。
“放心吧,她在人间有阳寿六十年,出身富贵,衣食无忧。”浮生似知道他在想什么,缓缓说道,说完倏忽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