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兰啐道:“去!去!娘,你挑的这都是什幺小丫头,该说话时不说,不该说时尽胡说,现在连你都管上了。”
秦婶笑了一下,“你与她计较什么,不就是一个孩子。”
她竟未生气,春兰觉得太不正常了。母亲不是这种心软的人,以前在知府家,那也是打骂过手底下的丫头,打起来的时候,打得狠。
秦婶低声道:“你也吃一个,不许说出去。”
小丫头固执地道:“给主子们的精贵物,哪是我能吃的,若公子姑娘赏我,我就吃。”
秦婶被她一噎,依旧没生气。
春兰越发觉得不对劲了,怕再生事,用帕子装了梅花饼,一出厨房就看到秦松立在外头,似在张望什么,唤了声“哥哥”。
秦松回过头来:“你过来了?”
春兰低声道:“哥,你说娘挑的那个鹅蛋脸丫头是怎么回事?讨厌得很,偏娘还纵着,我不就吃了两个饼,她就说公子姑娘没吃,我不该吃。你说她管得宽不宽?”
秦松道:“你是说长着一双大眼睛,一笑左边有酒窝的那个?”
“对,对,就是她,我今天竟被她拆台,都想揍她一顿。”
“秀兰就是个孩子,你与她计较什么。”
“秀兰?那臭丫头叫秀兰,是本来就叫这名,还是娘给改的。”
春兰像见了鬼。
“人家本来就叫秀兰。”秦松沉着声,“我记得几年前小妹病逝,差不多就是她这么大,小妹笑的时候,左边嘴角也有一个小酒窝,眼睛也是又大又圆,像星星一样好看。
娘拿了钱给爹,让他给小妹请郎中,可爹在那下雪天一去不回,等第二天早上他回来时,小妹已经咽气了……”
春兰道:“秀兰已经死了,娘是不是疯了?以为这臭丫头就是小妹?”
“好了,你别与娘计较,娘最大的痛事,一是大姐的事,再就是小妹的死。要不是爹背里纳美妾生庶子,我们就不会落到这田地。娘只是心疼大姐,你别与大姐计较,到底是一个娘生的,能让就让些。”
春兰咬牙切齿,“我凭什么要让?我让大姐,她过好日子的时候又没想到我,娘把我新得一套首饰哄走,还说我压不住。我怎么就压住了,还不是她偏大姐。
姐姐是长女,你是唯一的儿子,秀兰在的时候又是她心头的小女儿,就我这个中间的,爹不疼娘不爱,我自己凭本事成了姑娘的心腹丫头,一个个就要我牺牲,凭什么呀?
当我是泥捏的么,就该我让。现在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个和秀兰长得像的,还让我让着……”
春兰吼叫了几句,气冲冲地转身往捧珠阁去。
秦松无奈地轻叹,姐姐与母亲疏远,觉得母亲既然有法子捞她出来,就该一早就捞,而不是等她被毁后再捞人;妹妹怪母亲,又觉得母亲偏心。
可是母亲被父亲背叛、算计,想护儿女,真的过得不易。
春兰想到那丫头的样子就觉得讨厌,她娘就因为名字一样,长得又像,就纵着那丫头,快拿自己当那丫头的亲娘了。
她怒气冲冲地回来,秋燕见她出门时的首饰没了,“你的首饰呢?”
“被我娘抢去给我姐了,我真怀疑自己是捡来的。我肯定是捡来的,我娘拿了我的首饰,还说我压不住,要给我姐戴。”
她一扭头,没看到月颖,也不见秋菱。
“姑娘呢?”
秋燕笑道:“已经辰正了,刚才正院的大丫头过来通禀,说公子在二门上等着,要去祭祖了,姑娘跟公子就去了。”
春兰跺了一下脚,“我哥也真够坏的,我还道他站在外头瞧什么,说不得姑娘去唤我,被他给挡了,我肯定是捡的。”
越想越生气,姑娘喜欢着她呢,还夸她伶俐聪明,定是姑娘要带她,使了秋菱寻她,偏她哥在外头,就说了她什么话,要不然姑娘为甚出门没带她去。
此刻的二门处,月颖与谢简上了马车,后头还有一辆马车,是谢管家与翠嬷嬷一家的。
月颖问:“大哥带了信物么?”
“玉观音?”
月颖从脖子上扯出金佛,“我有这个。”
谢简笑了一下,母亲留下的遗言是让他娶月颖,可婚书已经被他给毁了。月颖给他银票,他那时委实艰难,又将沈少夫人送来的一万两银子交给他,谢家的状况才得到改善。
没有她的钱,谢管家父子不敢拿铺子上的管事下手,生怕将管事逼急鸡飞鸡打,有了钱,就可以整顿铺子,将生意做大,重新装修铺面等等;有了钱,就能新添下人,物色铺子上的新管事……
马车摇摇晃晃地驰到山脚下,下了马车,谢简望了眼山上。
就要到年关了,祭祖的人不少。
谢简领路走在前头。
谢管家、翠嬷嬷夫妇提着食盒祭品,谢铁柱手里提着大筐子的冥纸。
谢简身后武鹰亦提了一大筐子冥纸。
秋菱则用右手提了一个食盒。
留了马夫在外头看车,一行进了林间,沿着弯曲的小路,能看到林间的一片平展之地,其间结了几间茅庐,坟墓土包连绵在林间。
谢简信步走到一个墓前,撰有碑文,上书“仁义伯、光禄大夫谢衍之墓”,在他的旁边,是“谢门白氏如梦之墓”。
翠嬷嬷蹲下身子,揭开食盒,将里头的点心、瓜果、卤鸡、牛肉等物一一摆放出来,秋菱亦将里头的糖块、馒头、包子给摆出。
另一边,谢管家带着谢铁柱亦在摆放。
月颖有些好奇,不是说这一脉谢家人丁单薄,可这里的坟墓可不少。
翠嬷嬷道:“谢氏管家这一脉,从前晋开始就侍候主子,名为主仆,实为家人。我们家的老祖宗一直与主家葬在这片山林里,同气莲枝。”
谢管家的先祖也在这林间,难怪瞧着坟墓不少。
大抵因为这里是他们先祖与谢沙这一脉人的归宿之地,谢管家一家无论多艰难都没想过弃谢简而去,而是与他同甘共苦,这样的情分,自是旁人比不了,而别人家,也不会有管家的先祖、后人与主子藏在一处的道理。
这更是一个特例。
月颖道:“那谢家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