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落下。
地里干活的人,扛着锄头踩着余晖慢悠悠往家走。远远的,听到女童大喊大叫的声音,齐齐露出笑。
“顾小妹又在欺负她家那只鹅了。”
“哎,我都替那只鹅心疼,昨儿就被拔得只剩一根毛了。”
“偏偏那只鹅凶悍,欺负的了旁人,就栽在了那丫头手里。”
“笨鹅,我们赛跑啊,你赢了晚上给你吃鸭腿哦!冲鸭!”骑着小型自行车威风凛凛的挥手,“冲鸭!我们追上小哥哥,冲鸭!”
看门鹅展开翅膀,撅着被拔光毛的屁股,屁颠屁颠的追在顾小妹身后,路上遇到扛着锄头回家的村民,顾小妹奋力的踩着自行车,还能甜甜的喊人,“叔伯爷爷们好,回家吃晚饭啦!我摘了红红的果子,给你们吃着解渴呀。”
村民乐滋滋的逗她,“小妹啊,你把果子分给我们吃了,等回家你娘能打你屁股,你怕疼不?”
顾小妹长得圆润润的,黑葡萄晶莹剔亮的双眼透着狡黠,“娘打我,我攒着,等我姐回家,都帮我报仇。”
村民乐不可支。
顾么弟在远处喊,“小妹,快回家吃饭了。”
顾小妹冲着村民挥手,“叔伯婶婶们,再见。”
嗖的将自行车骑走了。
村民感叹,“当年顾二郎把顾丫头捡回来的时候,也是顾小妹这年纪吧?”
“可不是!当年顾丫头来的时候,面黄肌瘦,头发跟稻草一样。顾小妹可养的好,鬼精鬼精的。”
“你们说,顾丫头离开村子五年了,啥时候能回来啊?”
“谁知道,也没个信。顾家人见天的去镇上打听,也没留回个信来……”
“哎!”
家家户户冒了炊烟,顾老二披着衣服,站在家门口同顾老七说话,“今年的果子都卖完了,也该摘茶子了。”
顾爷爷蹲在大石头上喝茶,“不着急!往年都是十月开始摘的,多留几天,能有油。”
顾老二,“也不差几天了。”
顾石头端着盆子出来,满盆的饭菜,蹲在顾老七身边,“七叔,吃饭了不?家里先吃点?”
顾老七,“都好了,等小妹回家一起吃。”
顾石头呵呵笑,顾小妹在他们眼里就是个惹祸精,“小惹祸精在外野呢?”
顾爷爷只是笑。
顾石头又说,“你们刚在说茶子?趁着有空,就去山上摘回来吧,大家伙事情多,各人手里的订单,都排到年后去了,客商催的急,我就恨不得晚上点灯加班加点给干出来。”
顾爷爷摇头,“能干多少干多少,不能着急!咱们还是得装质量的这关。”
顾石头懂。
顾老二看他吃的喷香,转身吃饭去了。
等顾石头吃完一盆饭回家,顾老七才等到迟迟归来的顾小妹,已经玩成了个小泥人,身上的衣服没有一处是干净的,顾爷爷笑着招手,“又去泥地里了?你娘又该揍你了。”
顾小妹甜甜的喊,“爷爷。都是笨鹅的错,它好笨的啊,带我去泥地里滚,我的衣服才脏的,张野菜要找到主谋,我顶多是个帮凶。”
张野菜拿着藤条走到门口,狰狞着脸看她,“呵呵!”
顾小妹打了个寒颤,跑到顾爷爷身后藏起来,露出婴儿肥的小脸蛋,“张野菜,你、你不能打我,我还是个孩子。”
张野菜两手叉腰,怒吼,“给老娘滚出来!”
顾小妹仰头看顾爷爷,顾爷爷张嘴要说话,张野菜没给他机会,“爹,娘喊你进去吃饭了。”
顾爷爷爱莫能助了,和被欺负狠了每尾巴了的看门鹅溜达进屋,顾小妹还想扑过去抓住看门鹅当挡箭牌,张野菜抬脚就踹,顾小妹火速闪避。
“张野菜,你不按套路出牌!”
“老娘要揍你还得顺着你的想法来是吧?你是天王老子?你甭跑,老实给我站着,老娘怎么跟你说的,啊,你是个女娃,没得成天跟个野小子一样,在外头玩的一身泥巴回来。你奶给你洗衣服容易不?啊!死丫头,你还敢跑!给老娘站住!”
顾小妹两条腿跟踩自行车样,跑得飞快,转头冲她做鬼脸,“咧咧咧!”
张野菜看她那张花猫脸,火气直冲脑门,“顾!小!妹!”
顾小妹大喊大叫,“啊啊啊啊啊救命啊要打死人了啊!救命啊!”
母女两的日常吵架,逗乐了不少人。
顾小宝站在顾家村村口,眼眶有些热,她指着村口的石头碑,“门口都装饰上了,不错吧。”
李瑜酒扬眉,不置可否。
老家伙对任何事都不好奇,只跟着顾小宝就行。盼盼瞪大眼睛,从村口看进去,指着转风车,“少爷,这就是您的家啊?是顾家村啊!石头上的字谁写的,好看。”
李瑜酒淡声道,“走吧。”
顾小宝心里雀跃,飞快的朝村里跑,“回家啰!”
这个点,天色暗了下来,能看到村里点上的烛光,顾小宝看到东区的别墅区,西区的高楼小区。
不说灯火通明,但也是点点星辰。
顾小宝的心突然就安定了,李瑜酒走在她身边,顾小宝侧头,笑眯眯的同李瑜酒说,“我当初离开的时候,没有想过顾家村能发展到现在这样,至少,顾家村人将别墅和高楼都盖起来了。很厉害是不是?”
李瑜酒抬手在她脑袋上揉了揉。
顾小宝站在他面前,开始倒退着走,“土豪,你猜猜等会顾家人看到我,会不会抱着我哭啊。”
李瑜酒无情回她,“他们不会认你。”
顾小宝愣了下。
李瑜酒看她此刻的着装,顾小宝恍然大悟,轻哼了声,才转身轻盈的朝前面小跑,“我变成什么样,我奶都认得我。”
去食堂吃完饭的工友们相互聊天往宿舍走,听到陌生的声音,他们都警惕了些,又听到李瑜酒的声音,放松了。
“是李公子?咋这么晚来了?”
“李公子来了?吃过饭了没有?食堂可以炒菜。”
“李公子带人来进货?”
李瑜酒只嗯了声,工友们没凑到他身边,往宿舍走了。
顾小妹被张野菜打了顿,掉了两滴泪,欢快的吃完饭,拉着她小哥哥在院子里玩拼图。
“小哥哥,大哥二哥啥时候能回来啊!张野菜好可怕啊!天天跟个疯婆子一样,只盯着打我,我是她捡来的吧?”
顾么弟是个乖巧的孩子,他摇头,“奶说,婶婶对捡来的孩子可宠了。小妹一定是亲生的,别愁啦!”
顾小妹撇嘴,“那我还不如捡来的呢。”
顾么弟叹了口气,“小妹,我能去背书了吗?我的诗词还没背完,明日先生要检查的。”
顾小妹瞬间眼泪汪汪的望着他,可怜兮兮的样子,感觉好对不起她。
“小哥哥,你也要抛弃我吗?呜呜呜!这个家里都没人爱我了!”
顾么弟一本正经的摇头,“我陪你玩拼图。”
顾小妹的眼泪瞬间收回去,比变戏法还夸张,“我就知道小哥哥最好啦,小哥哥你放心,等拼完图我就陪你背诗词的,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顾么弟好愁啊!
“噗嗤!”
两小家伙听到有人笑出声,转头看向大门口,看到是个不认识的小哥哥,顾小妹拉着顾么弟起来,直勾勾的盯着门口不认识的哥哥。
“大哥哥,你是谁呀?来我家买东西吗?现在晚上了我们不卖东西啦!哇!大哥哥你长得好好看,比我大哥二哥都好看,我喜欢你。你等我长大,我嫁给你当婆娘好不好呀!”
顾么弟拉住顾小妹,“小妹……”
顾小妹瞬间抛弃小哥哥,跑到顾小宝面前,她伸出小手,甜甜的喊,“大哥哥你答应我呀,答应我就给你小白兔糖果吃噢!顾家村就有我小白兔糖果噢!”
顾小宝笑盈盈的故作为难,“可是,我不能娶你呀。”
顾小妹瞪大眼睛,“为什么呀?”
顾小宝蹲在她面前,小家伙跟张野菜长得了七分相,小脸婴儿肥的贼可爱,她轻轻捏着小家伙的脸颊,“因为等你长大了,我就已经老了啊!你想嫁给个糟老头子吗?”
顾小妹知道糟老头子是什么样的,顾小猪家的爷爷奶奶吵架的时候,就是相互骂对方糟老头子的。顾小妹打了个哆嗦,她不要嫁给糟老头子!但是、但是……大哥哥明明很好看呀!
顾小宝看她纠结的小模样,简直要爱死了。捏捏她的小鼻子,笑眯眯的说,“让我猜猜,你叫顾小妹吧?”她看向站在顾小妹身后的另一个小家伙,“他是你的小哥哥,顾么弟。我猜的对不对?”
顾小妹的两眼睛瞪得更大了,但又不服气,“哼!你也不聪明!来顾家村的人,都知道我和小哥哥叫什么名字的。大哥哥,你一点都不聪明。”
顾小宝伸手,将她抱起来。
顾小妹咯咯大笑。
“哇,大哥哥你会玩飞高高吗?你把我扔起来玩飞高高吧。”
顾小宝哭笑不得。
顾么弟紧张的喊,“小妹你快下来,不许玩了。”
张野菜洗好碗拖好地,听到顾小妹的笑声,拧着拖把冲出来,“顾!小!妹!你还没被揍够是吧!老娘看你是皮太厚了。”
顾小宝猛地转头,去看冲出来的人。
张野菜这两天来脏水,婆婆得了风寒躺了两天床,心情非常不美妙,顾小妹又总给她找事,她恨不得将她塞回去从没生过。
顾小妹搂住顾小宝的脖子,催促,“大哥哥快跑,大魔王来了,大哥哥快跑,大魔王有棍子,揍人可疼了!”
顾小宝愣愣的看着张野菜。
张野菜黑着脸,也看到了顾小宝,如李瑜酒预料一般,张野菜认出顾小宝来。
虽然看到她的一瞬,张野菜咯噔了下,但这咯噔被顾小妹挑起来的怒火给镇压了回去,拖把棍子指着顾小妹,“你给老娘下来,老娘让你写五百字检讨,你写哪去了?”
顾小妹犟嘴,“我不写,我又没错,小伙伴们都是在外面玩的,他们都不用被爹娘揍,你凭啥揍我!”
张野菜冷笑,“凭你是老娘生出来!少跟我贫嘴!滚去写检讨,没写完你甭想让你小哥哥带着你玩。”
顾小妹小声的嘀咕,明明是我带小哥哥玩!
她叹了口气,遗憾的拍拍抱她的大哥哥,“大哥哥,你放我下来吧,我要找笨鹅去写检讨了!哎!”
顾小宝看她这副小大人妥协的小模样,又乐了,将她放到地上,顾小妹双脚还没踏到地面上,就跟泥鳅一样,滑不溜秋跑了。
张野菜还威胁的在她后面举举拖把,“半个时辰没写完,看我怎么收拾你。”
顾小妹不耐烦,“知道啦!娘你真讨厌!”
张野菜横眉冷对。
顾么弟超级开心,终于不用陪着小妹拼图了,欢乐的往家里跑,“婶婶,我去背书啦!”
张野菜的脸瞬间春暖花开,“好好好!背完早些睡啊!不许陪你小妹胡闹!”
顾么弟乖巧的点头,“好的,婶婶!”
张野菜转回头,打量面前的人,“小兄弟?大晚上的你来顾家村,为着何事?是来进货的吧?小兄弟还是明日赶早,啊!”
顾小宝笑着喊,“张野菜。”
张野菜的瞳孔微缩,握紧了扫把杆,她有些茫然,“你、你……”
顾小宝笑盈盈的,只静静的让她看。
张野菜的脸色很精彩,这些年,见到她就喊她‘张野菜’的,除了宝丫头,现在就是没大没小的顾小妹。
但面前这个小兄弟,她又不敢认。
“你在喊一声。”
“张野菜,我回来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能清晰的听到隔壁顾老二家的说话声,甚至楼上房间婆婆的咳嗽声、公公的说话声……
张野菜直勾勾的盯着男装版顾小宝,跟离家出走的小面团找不到丁点相似之处,真是死丫头?别是来骗吃骗喝框人的吧?她家宝丫头可是个姑娘,不是小公子啊——
就这么一瞬间,她的脑子里闪过许多的念头,等把人看清楚了,手里的拖把棍也抡过去了。
震天吼。
“杀千刀的死丫头,你还知道回来啊!啊!老娘打断你的腿,让你弃了这个家!杀千刀的啊!老娘想得你多苦!你奶你爹你兄弟为了掉了多少泪!你还知道回来!太欺负人,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