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向天扭着脖子,一步步从台阶上走下来,阴森森的脸透着血色的诡异,森然道,“是你的?”
震武将军府的下人颤抖着往后退,他的额头渐渐泌出细汗。
顾小宝舔舔唇,两手背在身后抓着,紧紧抠住手心。她挺直胸膛,冷哼,“想打架?你能赢我算什么?”
左向天讥讽,“你倒是不怕。”
顾小宝强撑,“你会怕我的后台的。”
左向天仰头长笑,又蹲在地上拍着地面,“哈哈……我会拍你的后台?我会怕你的后台……哈哈……我怕过谁……我拍过谁……”
“我。”
如冰锥子一样,扎进了人的骨头里。左向天神经质的笑咔在咽喉,他额头上的碎发颤了颤,僵硬的身体啪叽砸在地上。
顾小宝激动的跑过去,“土豪,你来的真是时候。他欺负我。”伸出刚刚抠过的两根手指头,竖起来给他看,“都抠红了。”
都是被吓的。
李瑜酒看到顾小宝安然无恙,冰冷的神色缓和了些,及瞬间,便是冷然,“回去。”
顾小宝指着坐在地上的人,“让他交出甜甜。”
李瑜酒看着她。
顾小宝略心虚,在李瑜酒的坚持下,只好先走人。
“下手狠点,他欺负我就是欺负你。”
李瑜酒只看着她不说话,顾小宝却喜滋滋的,哼着歌走了。钮钴禄大表哥长长的松了口气,“表妹,表妹夫刚刚是英雄救美啊,感觉如何?”顾小宝嘿嘿笑,“挺及时、挺新鲜的。”
钮钴禄大表哥搓手,小声道,“这一路表妹夫的脸色都是冷着的,就为紧张你。表妹啊,你下回可别这般冲动了。震武将军府的姑娘,何时跟你有如此深重的交情了?为了个她,你连自己的安危都不怕了?”
顾小宝又愁眉苦脸,她真担心易恬静的。左向天看起来就是个神经病,也不知道在他手里会出什么事。
“表哥,你知道左向天吗?”
钮钴禄大表哥一口气呛在咽喉,直咳嗽。一阵撕心裂肺后,大表哥眼里含泪,“表、表妹?你刚刚说的谁?”
顾小宝关切一番,确定他是被自己的呼吸给呛到后,略无奈,“表哥,左向天有那么可怕?连口气都能呛到你?”
大表哥紧张的拉住她,“表妹小声点,左……那人可是个煞神,谁沾上他,都是要倒霉的。”
顾小宝,“……”
左向天坚决坐在地上不起来,也不抬头看李瑜酒,反正他不起来就能没事。
李瑜酒冷冷道,“要我请你起来。”
左向天疯狂摇头,闷声道,“不敢。”
哪里有方才的嚣张,只有憋着的气闷、胆寒,和一丝丝的激动?
李瑜酒让人将他拧起来。
手下绷着脸,抬脚就踹过去,“得了!少他娘的在这蹲着,少爷让你滚起来。”
左向天拍拍被踢的屁股,站起来,怼回去,“莫挨老子。”
手下冷笑,“有能耐你在说一声‘老子’。”
左向天没能耐,只能憋着。
他坚定的看着手下绷着的脸,话确是对着李瑜酒说的,“公子,我不知道那姑娘是你的人,我没有伤他一分一毫。”
李瑜酒没说话。
手下狞笑,给他递了个眼神,“你也是能耐,少夫人你也敢惹。呵!你没碰到少夫人一根头发,就回去烧个高香去吧。你以为,你动了少夫人,还能站在这?”
左向天哪张阴森森的脸瞬间变色,青中带白。
“少、少夫人!”
李瑜酒这才出声,“把人带走。”
左向天,“……”
不!
等等!
他现在还是可以将震武将军府的人交出来的,尤其是易恬静,他抓了人,也不过是想要消除心里对震武将军府的戾气。
顶多就是将人打了,也没将人侮辱啊。
李瑜酒没有去顾府。
明日便是他迎亲的日子,照规矩,他和顾小宝是不能见面的。因为易恬静,他破了这规矩。
李瑜酒对易恬静有看法,对左向天更是零容忍。直接将人扔去了暗夜营地,没走出来八层塔,别想出来。
左向天黑着脸走的。
至于易恬静,被仍在了左将军府的柴房里,自是要等李瑜酒和顾小宝成婚后,才将人送出来。
顾小宝知道这事的时候,半晌无语,“土豪说的?”
李瑜酒的下人笑意盈盈,“少夫人只管安安心心的待嫁,待回门子的这天,便能见到易姑娘了。”
顾小宝想问问震武将军府的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跟易恬静投缘,但跟震武将军府,是陌生的。
“我知道了!你告诉土豪,我今天都不会出府。”
就是安心等明天出嫁。
李瑜酒的人离开后,顾小宝就被老夫人喊了去,确定好了晚上到明天的流程后,顾小宝才被放行。
刚走出老夫人的院子,就被丫鬟喊了去。
“小姐,门外来了三辆马车,说是从江南送来的货。”
泉州乡?
顾小宝疾步往外走,来的人是泉州乡村长的儿子和海叔,见到顾小宝的时候,他们都是茫然的。
“顾少?”
顾小宝笑盈盈道,“海叔,是我。”
海叔张口结舌,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明明是顾少,怎会是顾……姑娘了?
村长的儿子,也是海叔的侄子,几个小伙子面面相觑,手脚就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从前,他们就敬服顾少,泉州乡有顾少,才能有如今的满意生活。顾少在他们心中,那就是个能顶天的汉子。
可这汉子就变成姑娘了。
几人傻眼。
顾小宝噗嗤笑了,“都不认识我了?”
海叔喃喃,“……不敢认啊。”
顾小宝打趣,“要不,我先进去换身男装在出来,你们就敢认了。”
海叔几个讪笑。
“……顾少。哎,我们还是惯常喊你顾少,叫着顺口。顾少,这是我们给你送来的水产,还有莲子。去年莲花盛开的时候,可引来了不少人……”
海叔避过了刚开始的那阵尴尬后,话就顺口了。
他们这回带来的海鲜,都是顶好的。一路上可伺候得小心,换了不知道多少趟活水,才将这些海鲜给保住。虽然没有刚从海里捞上来的时候活蹦乱跳的,但也还有一口气在,只要没死,就是鲜活的。
海叔就是不放心,才跟着一起送货来的。
谁能想到,顾少还能给他这么个‘惊喜’。
“对!都是顶好的。”
“只去年咱们泉州乡就收了不少的莲子,也照着你的话,将莲心去了,晒成干泡莲心苦茶。是真能败火,就是滋味苦了点。”
“这的莲子都是去了莲心的……”
他们一个接着一个,说起话来就多了。顾小宝含笑的听着,只在适当的时候开口,让他们都进屋在说,“海叔,你来的正是时候,我明天成婚了。正好来喝杯喜酒。”
海叔又是惊了。
成、成婚?
这个念头在脑子里闪过,他就不自然。
他是没有把顾小宝当姑娘的,那是当少爷的。咋然知道顾小宝是个姑娘家,紧跟着就说这姑娘家要成婚了。
海叔,“……”
这心里历程,真是翻天覆地的。
其他几个人,“……”
眼巴巴的望着,脸色也是诡异非常。
钮钴禄府里一派喜气,他们看着忙碌的人,恍恍惚惚的道,“他们都在给顾少忙成婚的宴席吧?”
“……酒楼的厨子没来啊。”
“对,大厨掌宴是能手。”
几人嘀嘀咕咕的说话,说一句看一眼和海叔一起走的顾小宝,脸色又是一言难尽。
“这是远客吧?”
老夫人听说有人来给顾小宝送东西来,就放了手上的事。海叔几人看到老夫人,有些不自在。老夫人和他们这些粗人不一般,那真是高门大户里的老夫人。
顾小宝看他们拘谨,失笑,“海叔,这是我姥姥,你们都别紧张啊,我姥姥是挺好的小老太太的。姥姥这是海叔。”
老夫人是听过顾小宝说过泉州乡的事的,自然也知道这海叔,现在见到真人,自然要好生感谢一番。
“可多谢你们照顾这小皮猴了。”
海叔哪里敢担她的道谢,是他们整个泉州乡的人要感谢顾小宝才是,“老夫人可千万不要说此类的话,我担不起啊!是顾少,我们都是顾少带着发家的。哪里敢担你的谢……”
老夫人听着受用,含笑着,“她就是喜欢瞎折腾。几位来的正是巧,明日便是这小泼猴出嫁的日子,你们都是这小泼猴的亲人,明日能送她出门子。”
海叔举手无措,慌忙摆手,一张嘴笨得驴一般,啥话都不会说了。
老夫人将他们安排在顾家人院子的邻舍,海叔等人也见到了顾家人,和顾爷爷真是一见如故,两人喝着小酒,嘴里讨论的最多的,就是顾小宝。
海叔说着顾小宝在泉州乡的作为,顾爷爷就告诉他,顾小宝在顾家村、在顾家的生活。
说着抹了把老脸,眼里都是泪光。
没喝酒,顾爷爷是不敢掉泪的,借着酒劲,还是在陌生又一见如故的海叔面前,他这心里就难受,眼泪抹都抹不完。
“她来到家里的时候,才这么丁点大。可一转眼,她都要出嫁了。”
顾爷爷舍不得啊。
这话,便是老婆子,他也没说过。
也曾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突然醒过来,在黑漆漆的房间里,睁着眼睛到天亮。
海叔,“老哥哥啊,我可羡慕你有这么个孩子,那是顶顶聪明又果敢的人。这要是头生在我家里,真正是要将祖宗给供起来的……”
顾爷爷,“当年呐,天灾也人祸,穷得吃草根吃土。我们那,后山里有大虫没人敢进去,进去的都被大虫咬得伤的伤死的死;河里也有鱼,没人敢吃啊,顾家祖宗吃过,给卡死了,就留了话下来,就是饿死了,喝水胀饱肚子,也不能去吃河里的……老弟啊,那日子真是过不下去了……宝丫头来了后,我才知道什么叫做日子……”
海叔,“我们生活在海边啊,都知道那海水有多汹,卷起来能把人拖进海里淹死的……也就只敢在海边碰运气捡些小鱼小虾过日子,老哥哥啊你可不知道,顾少来村子里后,带着我的儿子侄子们说是造船,我们哪能信他一个小少爷的话,哪里敢跟着她瞎胡闹,结果你猜怎么着,顾少还就把能下海的船给造出来了……那可是我头一回出海啊……现在想起来,我这颗心都是狂乱的……”
顾爷爷,“日子好起来了,都是乡里乡亲的,你能想到他们干的事?那是直接上门来强抢的。人心坏了啊……”
海叔,“那一回,真是大开我的眼,拖着满满渔网的鱼回去,全村的人都沸腾了。日子眨眼就好过了,都是一个祖宗的儿孙,总有那几个坏胚子,就是见不得我们好啊,你能想到他们干的事吗?那是等在码头上强抢的。人心坏了啊……”
顾爷爷,“喝一个。”
海叔,“喝一个。”
顾奶奶端着下酒菜来,听着他们一言一句的念叨,尤其是老头子的话,哭笑不得。
桌上只有五瓶空的啤酒瓶,这也没喝多少啊,就醉了?
将酒菜放在桌上,就看到老头子哭丧着脸抹眼泪,她精神一震,凑过去,惊奇了。
她和老头子生活了几十年,多少苦难日子过来的,就连至亲的人过世,也没见他掉一滴泪。
今儿这是咋了?
“老头,你那里难受?”
顾爷爷盯着她,慢吞吞的摇头。顾奶奶琢磨着这几年老头的身体越发的硬朗,除了生些风寒的病,也没见他那里难受。那便不是身体难受到掉泪的。
她看眼抱着酒瓶嘟嘟喃喃的海叔,这也是嘴里念叨顾小宝的。
迟疑了的问,“……老头,你别不是舍不得宝吧?”
顾爷爷挪动着双唇,没声音。
顾奶奶知道他的习惯,更是哭笑不得了,还真是为了宝出嫁的事呢。
“我说你难受个什么劲?宝出嫁不是好事?人生大事就走了一半了,我们这颗总惦记着的心思不也放下一半了?何况,李公子的家也在村里,左右不过走步的路程……行了行了,多好的日子,甭跟个孩子似的,没得让人看了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