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邵副将的情绪相比,江老元帅显得镇定多了。
“确定是鼠疫无疑?”江老元帅此话像是要确认一样。
军医再三保证。
“先下去,务必将此疫病控制住。”
“是!卑职等一定尽心尽力!”
军医下去之后不久,江老元帅开始着手写密折。
不管如何,此事一定要上报朝廷才是。
不多时,招来两名心腹家将,将信密密封好,令其趁了今晚夜色好走。
密信写过,江老元帅依旧是不大放心的模样——这种情况如何能放心的下?
带了几名副将,去了营盘查看。
一通盘查下来也过了用午饭的时候,下午简单的吃了一些,又一头扎进去了。
为今之计,总要稳住军心才是。
容慕哲这一觉睡到下午方才醒了,醒过来的时候尚且脑子有些混沌。
慢慢的起身摸了两块饼吃完,又吃了一盏冷茶,这才出了院门。
守在外头的侍卫一看见容慕哲醒了,忙上前道:
“将军好睡,方才江老元帅那边传了话,请您过去元帅府一趟。”
容慕哲点点头,出了院门,跨了马上,径自往元帅府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倒是觉得冷清些许,心下虽然疑惑却也没有出声,就这样一路驾马到元帅府。
到了元帅府门口,侍卫称军中爆发鼠疫,江老元帅去查营了。
容慕哲脸色急急一变,不由分说的快马加鞭往外城而去。
外城内,江老元帅正与几名军医询问疫情。
容慕哲看见人,立刻拉了缰绳,从马上下来,交给小兵看着。
见礼之后,江老元帅道:
“为今之计,只怕得请你去寻神医穆川柏了。”
容慕哲对于外人知道他认识神医穆川柏的事情并不觉得惊讶,当下便答应了下来。
“从此处到盛京城,快马加鞭往返也得十余日,许副将,此事你一定要尽快。”
“末将明白!”
容慕哲领命离开,先是回府收了简单的行李,离开之前,江老元帅唯恐沿州府衙不识,还给了他一角护身龙披。
护身龙披相当陛下亲临,那些州官除非是想要谋反,否则不会不放人。
大军感染鼠疫一事定然是瞒不过对面的赫狼族的。
这叫赫狼族的主帅松了一口气。
本来那日军中饮水染毒一事叫他惶惶,正愁对面会什么时候突然袭击,没想到仅仅隔了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对面大军就爆出鼠疫一事。
“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赫狼族主帅传令下去,三军休整。
他很清楚鼠疫是什么。
只要芦渔城内的大军鼠疫不治,不用他们费一兵一卒,这芦渔城立刻就到手!
如今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同样的,江老元帅也是十分的庆幸。
庆幸对面赫狼族大军中毒,一时半会儿并没有时间前来攻打。
只是这鼠疫来势汹汹,对面不攻打,怕是想要活活耗死他们!
行军多年,头一次碰见如此棘手的事情,江老元帅不过短短几日的功夫,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只盼容慕哲尽快回来。
容慕哲一路北下,沿途州府一看见护身龙披,立刻就开了城门放行。
故而容慕哲并没有遭遇到阻拦。
只是,这出了州府,土匪强盗也有不少,不过都被容慕哲一一解决了。
而且容慕哲也已经传信与明楼,这会子明楼的人已经在来的路上。
至于穆川柏,自然也在其中。
穆川柏其实很郁闷的。
一碰见容慕哲这小子就没有好事。
上上次保胎,上次救敏和公主,这次又是鼠疫。
呵,这小子估计八成把他当成无所不能的神医了。
穆川柏才不会承认他会治疗鼠疫。
所幸容慕哲提前通知了此事,故而在第五天的时候,他就撞见了骑了马带着几名小药童的穆神医。
明楼的人自然是在暗处保护穆川柏的。
一看见容慕哲,穆川柏上来就没给人好脸色看。
“还愣着做什么!还想要你那大军的命就赶紧的带老夫过去!”
容慕哲听了这话也是哭笑不得。
明明不惑之年出头,愣要成天老夫老夫的挂在嘴边。
闹归闹,几个人很快就往芦渔城的方向而去。
只是这不出几步路,又冒出来一堆强盗。
面对眼前的强盗,容慕哲这次也懒得出手,直接手往上一抬。
身后,冒出来数十名蒙面的黑衣人!
正是明楼的杀手无疑!
不过几个照面的功夫,方才还将容慕哲一行人围的密不透风的强盗,全部都被抹了脖子倒下。
容慕哲坐在马上,冷眼看着这一切。
倒是一旁的穆神医开口了:
“容小子,看样子有人想要置你于死地。”
穆川柏身为神医,对血腥味甚是敏感。容慕哲纵然身上未曾沾染半分血迹,可那味儿却是大的很。
容慕哲一只手按住腰间的佩剑,道:
“知道。”
旋即带着一行人赶路。
容慕哲这一路上杀过来的时候就心存疑窦。
一般来说,这些绿林中人若是碰见朝廷的人都会避之不及——他们胆敢劫持有镖师护送的队伍,却不敢劫持孤身一人的朝廷信使。
因为此事一旦败露被朝廷晓得,定然是逃不了一个覆灭的结局。
故而那些过路的土匪强盗,是万万不敢伸手的。
只是……这一路上,只要容慕哲出了州府,不远处定然会有土匪强盗杀过来。
俗话说得好,事出反常必有妖。
再联想之前的那批土匪强盗,容慕哲终于想起来自己心里的那种奇怪是从哪来的了。
寻常的土匪强盗……可没有那些人倾巢而出的!
总要留一些人在暗处盯梢的。
所以,这些土匪强盗,极有可能是有人故意派出来的!
目的就是要他容慕哲的命!
换句话说,军中有内奸!
有人跟赫狼族私通消息!
否则也不至于他前脚刚刚出来,后脚这些所谓的土匪强盗就跟过来了。
前线三四十万的大军,岂能如同儿戏!
容慕哲越想越恨。
心里已经在盘算如何把人逮了。
——
就在容慕哲带着穆川柏返回军营的时候,之前江老元帅送去朝廷的密奏已经到了明武帝的手上。
明武帝收到奏折之后,立刻传了静安国公徐初成入宫!
大军染疫的事情现在不能被抖出来!可是如何派了太医前去是个问题。
但,盛京城中,有人可不会如了明武帝的愿。
黄国公府内,黄国公交代了几名心腹前去办此事。
呵呵,谢临,你不就是想要隐瞒此事吗?
我偏偏不让你顺心!
只要你谢临不顺心了,我黄詹就高兴了!
黄国公府的人动作很快,还没有到第二天上早朝的时候,此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
明武帝知道外头的消息之后,气的直接摔了奏折!
“混账东西!”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明武帝生气归生气,但也不会抓了几个嘴碎的出来立典型。
冷静下来之后,明武帝决定还是跟众朝臣商议一下此事。
这么大的事情,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前朝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后宫自然也知道了。
谢明珠听到这个事情的时候,搁了手里的勺子,认真的看着安如:
“鼠疫?”
“是的。”安如低着头又回了几句:
“听说,若不是许副将提前下了手,只怕是赫狼族大军早就趁这个机会杀过来了。”
再次听见这个人,谢明珠皱了皱眉,继续道:
“怎么个提前下手?”
安如将容慕哲在赫狼族所用的河流里面下了毒,本来打算一锅端的事情说了一遍。
末了又惋惜道:
“只是没有想到大军居然会在这个关头出事。”
“出什么事?”谢明珠面无表情的夹了一个水晶汤包入口,冷不防的被里面的汤汁烫的缩了一下。
有些烦躁的将筷子往桌面上一拍,谢明珠继续道:
“能有什么事?”
说完又觉得这种话不对,夹了两个虾饺入口,这才放下筷子道:
“戚烟,去叫蝉衣过来。”
蝉衣是教导谢明珠医毒的女师傅。
随后又补了一句:
“问问她有没有《百疫方》这本书。”
《百疫方》这本书,上辈子谢明珠曾经在明武帝的宫内见过一次,据说很珍贵。
不晓得这个时候有没有。
谢明珠现在很烦躁,不知道心里头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导致一上午上课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蝉衣对于谢明珠与容慕哲的事情都听说过,想到眼下大军爆发鼠疫,这位小公主八成是担心了。
谢明珠才不会承认。
她要《百疫方》,是为了不让大军输了。
如果大军输了,上辈子的事情岂不是又要提前重演一遍?
谢明珠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可是这心不在焉的样子实在是叫人不自在。
一上午上课,谢明珠的脑海里总是闪现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眸。
那眼眸里盛满了正干四年花灯会上所有的灯火,盛满了那日晚间最繁华最灿烂的景色……
亦是,盛满了她的一颦一笑。
“团团……”
脑海里响起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而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自己要刻意忘记的。
许臻言。
一上午就这样过去了,谢明珠翻着手里的《百疫方》,看起来像是认真的看里面的方子。实际上熟悉她的人若是靠近了看,便知道谢明珠这是在走神。
午间用过膳,谢明珠吃的比平时还要少,就抱了那本《百疫方》进了内殿。
安如和戚烟着实担心。
“公主这样,真怕她把自己折腾出来病。”殿外,戚烟一面叫人去尚食局看看有没有新鲜点心好送过来,以防谢明珠饿了;一面跟安如搭话。
安如抬眼看了一眼紧闭的殿门:
“我也没有什么办法啊。”
说罢,安如以后头还有事情需要处理,找了个借口就离开了。
戚烟看着离开的安如,心里头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安如,如果有那么一天,你是否要站在公主的对立面?
正想着,小雪狼跑过来扯了扯戚烟的裙摆。
戚烟知道这个小家伙什么意思,但是现在谢明珠确实没有心情玩耍——戚烟只好自己带着小雪狼在这附近玩儿,防止谢明珠要叫人的时候一时半会儿叫不到人。
内殿。
趴在丝滑凉爽的床上,谢明珠撑了小下巴,歪了头翻书。
《百疫方》里面记载了诸多的疫病方子,其中就包括鼠疫。
可是谢明珠翻了大半天,还是没有找到关于治疗鼠疫的方子。
反倒是对于鼠疫的症状一清二楚。
与时疫不同的是,得了鼠疫的人,腋下会肿大。
谢明珠知道这个事情,远在北部的穆川柏穆神医也发现了此事。
穆川柏一过来,没有去拜会江老元帅,反倒是去看起了病人。
军医自然是认识穆川柏的。
如果说穆川柏的医术是天下第二,就没有人敢说天下第一。
穆川柏花了一个时辰在军营中走了一圈,最后才来拜会江老元帅。
江老元帅对于穆川柏能够前来自然是很高兴的,立刻将人奉为坐上贵宾,这才放缓了语气问及鼠疫一事。
穆川柏没有立刻答复这个问题,而是问了其他的:
“老夫不才,方才去军营走了一圈,有几个问题想要问问元帅。”
“神医请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穆川柏点点头,这才开始问道:
“鼠疫一开始是芦渔城这边还是对面?”
“芦渔城。”不知道穆川柏为何会如此问,江老元帅心里疑惑,但还是回答了。
穆川柏又道:
“老夫大概明白了。”
说完,穆川柏郑重道:
“众所周知,鼠疫还有一个爆发的缘故就是在马队中。”
“赫狼族以打猎为生,所在地多是草地,里面有什么东西咱们暂且不论。”
“但是这么多的马,倒是极其容易沾染上鼠疫的。”
“方才老夫在军营转了一圈,发现马匹的数量十分稀少,故而觉得鼠疫不应该是在此处爆发。”
“何况,鼠疫的病人,多半会出血,可是整个军营都找不到出来一个出血的。”
“所以,老夫斗胆。”
“觉得这并不是鼠疫。”
听了这话的江老元帅一下子就站起来了:
“那又是什么?”
“时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