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贫民窟出来的时候,夕阳已经沉沉落下,烧红了半边天的云彩变成了暗红色,然后一点一点被黑暗无情地吞噬。
“在想什么?”华晨轩见身边的女孩沉默地走着,微笑着问道,湛黑的眸里印着天边逐渐暗沉下去的天光。
“我在想这么多贫民是从何而来,为什么我在M国的时候从来没有听说过S国还有贫民一说?就连本地的盈盈都不知道!”夏初颜悲愤的声音被微烫的晚风吹散开来,像夏日夜空下无数的萤火虫,将两人包围。
“贫民的产生是从新国王登基五年后开始慢慢形成的。”华晨轩嘴角一勾,带着耳钉的半张脸,在黑幕下显得寂寥又落寞,“虽然S国只分了贵族和平民,但平民其实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我们已经是现代社会了,人怎么还有等级之分呢!”夏初颜不明白S国的文明发展怎么随着经济的发展反而倒退回去了?
“你说得不错,”华晨轩抬脚,用力踢向脚下的小石头,声音空灵悠远,“但国王们只是碍于新制度的改革,不敢,也不能分地那么清楚而已,可真相是几百年流传下来的东西,不是说变就变的!平民的分化还是明显存在的!”
“那贫民到底是怎么来的?”夏初颜认真地看着华晨轩,再次问道。
“贫民是由原本地位最底层的平民分化出来的,”华晨轩目光远眺,苦涩地笑着,“因为国王税收制度的不合理,让原本就平穷的人越发没有了收入,到最后连房子也没了,大家就都挤到了这里!”
“竟然还有这种事情,我能说你们的国王太—-”夏初颜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的愤怒像沸腾不止的岩浆急需从一个出口发泄出来,却又觉得自己根本没有这样做的立场!
她既不是S国的人,也无法帮助贫民重获安稳得生活,更没有力量去推翻这种制度,所以即使发泄了,抱怨了,又有什么用呢?
“国王制本就已经不适合这个社会,只可惜整个S国都没有人敢站出来为这些贫民说话!”华晨轩亦是无能为力地摇了摇头,“包括我自己也是如此!”
“单凭一个人或几十个人是无法为这些贫民做的什么的。”夏初颜愁闷道。
天色越来越黑,天边暗红色的云朵终究完全被黑暗吞噬下午。整个世界霎时沦为黑暗的奴隶。
而此时华晨轩坚定又充满希望的声音沉沉地响起,像极了寺院里的晨钟暮鼓,给人以宁静,以希望,
“不过我相信,终有一天,会有这样一个人——满身正气地出现在S国国都会场的最高阶级上,去质问国王,去为这些贫民说话!我相信她一定存在于与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正不畏风雪和艰险,为她的子民们马不停蹄地赶过来。”
华晨轩收回悠远的视线,将沉甸甸的目光落在了女孩身上,他的声音多了一种叫期盼的东西,“颜,你相信吗?”
“我当然相信!一定有人不会袖手旁观的!”夏初颜的神色冷清严肃,如果可以她也想献上自己的一份力量。
“好!让我们拭目以待吧!”华晨轩突然高兴起来,眉宇间非常轻松,仿佛已经看见了那个人。
“不说这些了,”华晨轩打开车门,爽朗道,“今天你陪着我辛苦了,想吃什么,我请你!”
“我想买一点食物,等下次来的时候,带过来。”夏初颜觉得自己今天什么都吃不下!
“好。食物会买的,”华晨轩暖暖一笑,“请你吃的,也不能拉下。”
车子很快又开到了市中心。华晨轩熟门熟路地带女孩进了一家中式餐厅。
水晶帘子隔开一个又一个位置,而头顶是坠满星光的淡蓝色天幕。
“这家餐厅的装修风格,真的好美啊!”夏初颜一进门就感觉自己陷进了眼前梦幻的装饰里。
“这位美丽的小姐,谢谢您衷心的赞美,”长相帅气的侍者,面带笑容地深深一鞠躬,“漫天星光,所以我们的餐厅取名为夜星空,希望给顾客们营造一种在浩瀚的银河系里吃饭的美好感觉。”
“真的是很美的感觉。”夏初颜毫不吝啬地再次赞美。
“先生,小姐,这边请。”美丽的侍者小姐温柔地替他们引路。
等两人坐稳后,侍者小姐又热情地协助他们一起点菜。
“霍哥哥?”熟悉的墨色身影从眼前一晃而过,夏初颜不确定地开口叫道。
其实她的声音在餐厅的各种声音里,不算响,甚至如果不仔细听,根本听不见。但那抹身影就是奇迹般地停了下来。然后迅速地转了过来。
浅蓝的星空之下,男人的轮廓隐在装饰花的阴影里,但隐约可见,一双深邃的曜瞳,静静地散发着迷人的光彩。随着他修长的腿一迈动,线条优美的轮廓便从阴影里移了出来,像电影里突然越过结界的辛达族精灵之王,那么英俊,那么完美。
“霍少,您这么明目张胆地出现在S国,恐怕不好吧?”华晨轩看清来人时,表情十分担忧地开口,但眼底依旧闪过藏不住的敌意。
“今日我是以游客的身份过来的,何来不好之说!”霍庭羽坐下的动作是一贯的优雅,却是丝毫不客气。
“霍少日理万机,今日出现在此,一定有要事处理,我就不留您一起吃饭了。”华晨轩痞痞一笑,耳钉越显不羁。
“华先生请吃饭,我怎么能错过呢?”霍庭羽却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直接让侍者加了一副餐具。
“霍少是没有公务了吗?”华晨轩淡淡一问。
“对呀,霍哥哥,你有事就去忙吧!”夏初颜紧张道。她怕霍庭羽为了陪自己的老师吃饭而耽误了公事。
“乖,吃饭!”霍庭羽侧过脸,同时脸上挂起一个大大的微笑,眼里是深浅不一的光影,“多吃点,少说话,才会长高!”
这傻丫头,胳膊肘往哪里拐呢!
“公务再多,自己的人还是要看好的,华先生您说对吗?”男人安抚好女孩,又抬头极认真地看着华晨轩,一字一顿地反问道。他的嘴角含着浅浅的笑容,眼里却全是浓浓的独占之意。
“您的人谁又敢觊觎呢?”华晨轩直挺地背往后一靠,针锋相对地一笑,“只怕还不是你的人,那就另当别论了!”
“你们两说什么呢!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明白!”夏初颜看两人你来我往,虽然说话的语气友好礼貌,但是就是给人很奇怪的感觉!
两个男人一齐望向一脸茫然发问的女孩,无力地哀悼,这家伙在感情能再迟钝一点吗?
接下来,侍者开始上菜了,为了让女孩能够好好吃饭,两个男人开始聊起了新闻时事,像极了一对老友见面,有聊不完的天。
吃完饭,霍庭羽面上遗憾,心里却十分坚决地拒绝了华晨轩的相送,表示会送女孩回学校。
“霍哥哥,昨天你不是说今天要坐早班机回国了吗?”等华晨轩的车开走了,夏初颜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吃饭的地方离夏初颜的学校不远,所以霍庭羽提议两人散步回去。
今晚的风里,带着久违的凉爽,铺面而来。深绿色的枝头在半空中轻轻摇晃,带了植物的清香之味,让人有些心旷神怡。
“是回去了,忙完事情,就又过来了。”霍庭羽看着女孩,抬起的手放在她的脑袋上揉了揉,在放下来的时候,微微一握拳,最终把手落在了女孩的柔美的肩上,这一相碰,便再也舍不得放开了。
“是S国有什么事情吗?”夏初颜被哥哥揽习惯了,对霍庭羽的行为没有感觉任何不对。
“S国没有什么事情,”霍庭羽感觉自己的整只手都在发烫,沿着整个手臂的经络,一直烫进了心里,“但S国有我最重要,最喜欢的人在,我自然要来。”眉眼间是逐渐加深的色彩,而他的声音魅惑又动人。
他的女孩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所以自己应该可以用一个男人的姿态去触碰她了吧!这也能让她更好更快的适应他。因为她迟早自己的人!
“......”在霍庭羽思绪万千的时候,夏初颜愕然地驻了足。纤长的剪毛微微颤动,淡色的眸子里是一抹不可置信。当她的目光触到男人黝黑地发亮的双眸时,就飞快地躲了过去。
她忽然有些无法面对这样一张好看的脸。第一次,她竟觉得有些羞涩,有些不好意思!
“不问问我,”霍庭羽却难得强势地掰过了女孩的脸,同时微微俯下身子,将自己的眼睛凑近了女孩,他说话的语气温柔地似天边最柔软地一朵白云,“不问问我,她是谁吗?”
“我,我困了,我想睡觉去了。”夏初颜挣脱开男人放在自己脸上的手,想迅速逃回自己的安全领地了去。
“颜颜!”霍庭羽沉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有力的手牢牢地握住女孩的手腕。他虽然没想在今天这样的场景里将自己的一腔心事说清楚,但也不希望女孩逃避!
“霍哥哥,你别抓着我,我真的想睡觉!”夏初颜背对着男人闭上了眼睛,甚至她想把耳朵捂起来,无奈自己的手被某人握地紧紧的。
“颜,你和凌家二公子的婚姻是我破坏的!”见女孩如此反感,霍庭羽横了横心,一定要将事情先缕清楚,“我向夏先生求娶你,不是因为初朗来找我,而是我是真心想让你做我的妻子!”
这么说,女孩也该明白自己的真实心意了吧!
然而夏初颜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她的脑子很乱,却不知道自己在乱什么!她只想快速离去,然后找个安静的地方,让她好好消化这突如其来的不可思议!
“我说的话,你好好想想!”霍庭羽怕女孩摔着,所以放开手的时候非常非常地缓慢。当他的手彻底离开女孩的手臂时,夏初颜已经迫不及待地跑进了女生寝室楼。
留下一脸落寞的霍庭羽,凌乱地站在夜风里。目光忧郁的看着女孩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寝室楼的拐角处。
今日看见她和华晨轩一起走进情侣餐厅夜星空的时候,他的心不可抑制地痛起来!本以为,这些年,他默默地陪在女孩身边,理所当然地觉得女孩会依赖她,喜欢他,然后爱上他!
逃婚那晚,他只是担忧她的安全,却没有什么危机感,因为只当她是暂时无法接受婚姻。可是这次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的女孩看华晨轩的时候眼里有光,所以他一点都淡定不了了!
他要表白,他要一点一点地来向她诉说自己这几年的心历路程。他要大声告诉她,他霍庭羽深爱她这个小丫头夏初颜!
霍庭羽这边内心激荡如起了飓风的海面,跑进了寝室楼的夏初颜亦是一样。她没有直接回寝室,而是将自己隐藏进了寝室大门背后的阴影里。
霍庭羽的话无疑在她原本风平浪静的心里激起了层层海浪。
林芷,叶向薇,许安珊的话在她脑海里不断重复,最后定格在了男人的话上。
他说凌二公子的婚姻是他破坏的,他说是真心想娶她为妻的!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霍庭羽不是一直把她当妹妹吗?而她也是一直把他当哥哥的呀!
恍然又想起,陈思妤说过的话,说霍庭羽曾去国外看过她。
如果霍庭羽不爱陈思妤,为什么要去看她呢?如果他爱陈思妤,又为何要对自己说这样的话?
真的是太乱了!
夏初颜心神不宁地走出阴影,一步一步踱回自己的寝室。
她的脑海里全是霍庭羽说那番话时的表情和眼神。她想从中找出一些破绽来说服自己,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当她回到寝室,突发奇想地跑到窗户边,偷偷往下望去。
却不想真的看到男人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维持着刚刚向自己说第一句时的姿态。
远远地,她瞧不真切他的神色,但是完全可以感受到他正凝神望着自己这边的方向。
他到底打算站多久呢?是什么让他迟迟不愿意离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