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鄂玥如今挺着八个月大的肚子,听到纳兰明珠此言深感疲惫。
怀孕让她意识到,这是作为女人最艰难的事情。
浑身乏力、莫名的疼痛,晚上睡觉时难以呼吸,身体浮肿,走路时觉得腿疼,躺下又觉得孩子压迫器官更是憋闷……
孩子还没出来,就把她折腾得够呛了。
而在这种时候,眼前这个只把她当成棋子,丝毫不考虑她身体原因的人,竟然让她去筹谋设计?
董鄂瑾的确是她心中暗恨之人,然,眼下这种情形,别说是报仇的心了,她已然颓废到自己有时候都恨不得一觉睡过去,再也不用醒来,如此,便不必再饱受煎熬了。
“阿玛……”她捧着高高隆起的肚子,小声的提醒:“我已临近生产,怕是做不了什么了……”
她如今已然八月,但跟府医串通好后,告诉他们的是已经十个月了,过几日就要生了。
她打算利用外力大胆催生。
不然,拖得时间再长些,他们就会发现不对劲儿了。
纳兰明珠似是这才注意到了她的肚子般,愣了很久。
董鄂玥颇为忐忑,怕他瞧出什么。
但看他只是略微迷茫,并无其他异样的神情,心下又放松了几分。
良久,纳兰明珠道了句:“有影响吗?”
他的声音是长者特有的威严沉稳,听到董鄂玥的耳朵里,觉得冰冷、心寒。
他们父子俩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死活。
纳兰揆方如此,纳兰明珠大人被众人敬仰,竟也是如此。
董鄂玥不尽心凉的想着,她当初费尽心力的嫁到这看似辉煌荣耀的纳兰府中究竟是图什么?
呵呵……她自己都想自嘲的笑了。
府中具是精明人,她的所图一眼般被人看穿,又岂会被满足?
可如今她已经嫁入纳兰府中,人在屋檐下,即使她毫无所图,都不得不完成府中家主纳兰明珠交代的任务。
她眼神黯然的停了许久,心中凄凉的尽量淡然道:“是,阿玛,儿媳定会尽快完成的。”
纳兰明珠博颇有些不放心,道:“你实施之前要做好计划……”
“是,阿玛,儿媳知晓了。”
……
纳兰明珠刚教育完董鄂玥,她便又被董鄂府派人来传,说是额娘有要事相见。
董鄂玥对董鄂府中发生了什么并不了解,听到额娘突然派人来穿,颇为诧异。
纳兰府放行了。
京中一个小茶馆中,隐私性较好的包间,姚淑菊像是闻着血腥味儿的蚊l子一般,异常兴奋。
董鄂玥从未见她如此激动过。
尤其那脸上的神情绝不是知道普通事儿那么简单,她表现的焦灼,却又努力克制,然双眼却冒着亮光,似是一定要跟她分享一般。
以额娘冲动焦躁的性格,当真是很少见到,董鄂玥颇为诧异。
她抱着肚子坐下,姚淑菊先是警惕的看了眼外边,随后便不等女儿说些什么,先给自己倒了杯茶,又深呼吸了一口气,才倒豆子般急速的谈起今日发生的事儿。
“你知道吗?!你阿玛要休了王婉瑛!你说,自此之后,这府中就额娘一个女人了,日后管家权会不会就交到额娘手上?尤其你又嫁入高门,更是被抬为嫡女,额娘再往上抬抬……也不是不可能吧?”
姚淑菊幻想着试探的问道。
努力过滤着脑中知道的知识,京中似乎还真有妾室被抬为正室的……有吗?应该是真有吧!!
无论抬不抬,她都是兴奋的。
因为很显然,王婉瑛一倒,这府中没了女人,管家权一定会落到她手上啊!
老爷只爱政事,从不参与府中中馈,府中无人管理,除了她,也没人了!
姚淑菊沉浸在自己快乐的幻想中。
她这辈子什么都没有,甚至进门时,连自尊都没有,如今,她也就只好“钱”这一样了。
既是管着家,想必月月都能贪个几十两的银子,等到了年末的时候,这数字简直就太可观了!
董鄂玥十分震惊。
嫁人之前,府中主母算是她见过的最有心计的人了,且一切都稳稳的拿捏在手里,这回怎么就突然被董鄂瑾扳倒了?
“额娘,您快跟女儿细讲讲……”
姚淑菊自然是最爱干这种事儿的,求之不得,极尽词汇之能事将王婉瑛形容得落魄凄惨活该,格外畅快,一吐她多年受的怨气。
董鄂瑾竟这般有能耐……?
董鄂玥不禁暗忖感叹。
虽说摆在面前的就一件事儿,但这背后是大量的工作,她若没有个组织专门帮她查,是不可能的,多年前的事儿,自己一点点的查更是费尽心力……
董鄂玥心有怀疑,却更明白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如此厉害,怕是她设计她,更是难上加难。
姚淑菊说完王婉瑛的事儿,便开始感叹富察文茵此人。
当年她被董鄂齐世从军时宠幸,大了肚子求进了董鄂府。
开始时,觉得主母善良可欺,她为人又争强好胜,便在进府后连生两女。
然,第二个孩子在儿时落水身亡了。
他虽然争宠,还有些小算计,但为人也善良,胆子并不大,不敢做伤天害理的事儿,与主母富察文茵和平共处,相安无事。
她甚至有些清醒,这么好的事儿竟让她给碰到了。
然而,直到她生第三子,是个儿子时,却因人算计,十分不顺。
孩子早产不说,生出来便是病怏怏的,一脸的短命相儿,任谁看着都揪心。她本想再生一个,可生儿子时却被人所害,导致终身不育。
府中的女人除了她便是富察文茵,她便一直以为这件事是主母富察文茵做的,心有不甘。
可却又无可奈何。
因为没有任何证据,就算是告到了老爷那儿,也只会说她是嫉妒陷害。
直到富察文茵再怀孕时,她心里愤怒,便跟女儿董鄂玥说了此事。
“玥儿,你还记得吗?当时你也不算小了,十岁左右的孩子,早就能记事儿了……”
董鄂玥听着,神色微变。
她怎么不记着?
甚至她的记忆比她还要深刻!
当时听闻额娘被欺负,便想要报复,正巧遇上了要作怪的王婉瑛,她还没进府,一脸的仁慈相儿,努力的“开导”了她半天,后又交给了她一颗药丸,还劝她说“害人之心不可有”……
她真正成熟后,回想此事只觉得可笑至极。
然,那时候的她太过冲动,竟真的去做了……
可她当时也不过是往富察文茵的药里放了一颗小药丸而已,她最后血崩难产而死,应该与此无关吧?
董鄂玥努力的回想着,却又下意识的努力掩盖着,尽量不去真正想清此事。
就算是有关,董鄂瑾岂是那么容易放过人的人?她既然丝毫没有点到她,那就说明此事定是与她无关,她在这其中充当了什么角色,他们谁都不知道。
姚淑菊舒爽的大为感叹,“呵呵,当年之事,便是富察文茵恶人自有天报,如今这王婉瑛也是!真是大快人心啊!!”
董鄂玥抱着高高隆起的肚子,正事儿也听完了,就不再坐下去听她的感慨了。
“额娘,我现在有些累了,先走了。”
“嗯,你去吧去吧,孕妇就是容易累!你这快生产了吧?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在纳兰府里那么些个冰冰冷冷的日子,如今她总算是又听到如此温馨的话了,董鄂玥感动不已,眼泪不禁在眼眶打转,却又被她生生逼退回去。
这世上,也只有额娘才会真正关心她了,她不能让额娘担忧。
与女儿能相见的日子甚少,姚秋菊又继续关切的问道:“你在府中生活可好?下人们可有为难你?那纳兰揆方对你好吗?你可有吃苦?”
为人父母,最担心远嫁女儿的便是这些了,尤其还是高嫁,被人瞧不起、踩低,是太常见的事儿,姚淑菊格外担忧。
而这些,董鄂玥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好不容易忍退的眼泪又溢满了眼眶,她赶紧低下头去,装作抚平衣服的样子,努力控制着声音并不哽咽,清清淡淡的,偏冷:
“嗯,都挺好的……”
说罢,她怕自己支撑不住了,忙起身道:“额娘,我先走了,在外呆的久了,纳兰府上有规矩,该不乐意了……”
“哦哦哦,行!”姚淑菊赶紧起身送女儿:“那你快回去吧,别让人家说咱们不懂规矩!”
“纳兰府的马车还在外等你吧?你回去的时候慢点儿啊……”
姚淑菊紧跟着出去,万分不放心:“还是额娘送你出去吧!”
听着她这些关切的言语,董鄂玥的眼泪已经出来了。
顺着有些略显虚弱的脸颊上流着。
她不敢回头,只能尽量快步的加速往前走着,生怕被额娘看到她的脆弱。
纳兰揆方虐待她,没让她这么心痛到想要流泪过,纳兰明珠利用她不把她当人看,她的心脏也依然坚硬,可额娘一句句关切的话,却让她再也忍不住了。
心酸无比。
她被人扶着上了马车,也不敢回头看额娘焦灼担心的脸,只将手伸出了车帘外,轻轻摆了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