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奢靡成性,又脾气暴戾,且作风混乱,背地里还卖官鬻爵,贪墨赈灾款项,于那帮贪腐人员同流合污……皇上虽然宽容,却怕是对他也快要忍到头了。”
宜妃娘娘娓娓道来,董鄂瑾安静的听,未发一言打断。
“索额图是太子背后最大的支撑,索额图一倒,太子的气数也算是到了头。皇上如今派胤禟暗中彻查贪腐,又用了李卫这样的奇才,想必是动了要彻底清理太子的念头。此后,必定是一场大乱。”
董鄂瑾微微蹙眉,心中略有些不安。
她不懂古代的什么宫斗政治斗,她只知道,在任何一个封建王朝,都是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倒下了就是倒下了,少有人有翻身的余地,几乎就是死路一条。
想到九爷历史的结局,以及雍正的手腕……
她不禁想要探知宜妃心里的意思:“额娘……想让九爷去争那个位置吗?”
宜妃娘娘暗叹不愧是她和小九都看中的媳妇儿,果然胆识过人,即使听了这些,也能淡定的反问她。
“额娘……不想。”
宜妃娘娘的声音先是有些犹豫,后又万分笃定。
即使这样可能剥夺了小九一部分的自由权利,但,她真的不想让他去拼那个位置。
尤其他还那么单纯直率,给他人当刀子,为他人做嫁衣。
外人都说他有多精明,传得他有多可怕,只有她这个当娘的才最清楚,他其实就是个傻孩子!
心怀一腔热血,别人只要对他三分好,他便掏心掏肺的对人家,若是对他好七分,他便当成过命的朋友,致死维护。
往日也就罢了,虽他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去,可如今他已经站在了火坑的边缘,她不能看着她的傻儿子去送死啊!
宜妃娘娘今日借病宣儿媳妇进宫,便是希望她能在他身边劝慰着儿子点儿,让他凡事不要过去冲动,更不要对待夺嫡只是太过热情。
“我跟了皇上这么多年,太了解他了。他虽然仁善,却始终还是个帝王。身为帝王,没有不为国家考虑的,何况他儿子众多,虽然对待子嗣各个关怀,可也不过是为了江山社稷罢了,他对待所有儿子都在不同方面分别加以培养,为的就是他们都能为大清江山所用,可……一旦儿子和江山对峙,让他做选择,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舍弃前者!”
宜妃娘娘说的平缓,寂静的夜中,让人听着有些悲哀。
心中发寒。
身在帝王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想必康熙爷这么做的时候,心里也具是无奈。
能忍痛为了秩序的稳固,大清朝的庄严,而处置有血有肉的儿子,心中必是极痛的。
她伸手过去,握住宜妃娘娘的手,安慰道:“额娘,儿媳理解,您放心,我一定看好九爷,定不让他出分毫的差错。”
宜妃娘娘心中宽慰了许多,欣慰的点点头:“你是个好孩子,也懂额娘的意思,可……事情远不像你想的这么简单。”
“挑衅一个帝王,是件很容易的事情,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父子兵戎相见的时候才是挑衅,而是……任何一个很小的点,都有可能遭到皇上的厌弃。”
她记得她年轻时,听他在翊坤宫中发了几声外边大臣的牢骚,原本是为了安慰附和他,让他心中好受些,便随便说了句宽慰的话,可她话音一落地,便被他大肆数落一通,厉声斥责。
他额头青筋暴起、双眸含怒的样子,她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后来,他整整三个月都没有来过翊坤宫。
打那以后,她便记清楚了,再不跟他谈论政事。
哪怕是他自己提起来的,她也要当做没听见。
帝王的底线是不允许有任何人随意触碰的,哪怕他依然爱她。
可帝王就是帝王,对朝堂之事万分敏感,绝对不会允许别人越线一分。
更何况,那个人是他的儿子。
“皇上让太子监国,之前几次确实不错,可太子爷被皇上给宠坏了,前几次宫宴你也看见了,在索额图的暗中授意撺掇下,太子爷的仪仗早已超出太子该有的规格,几乎与皇上相同,甚至在某些方面,他奢侈无度,肆无忌惮……”
“皇上先前因为故去的赫舍里皇后的情分上,一直宠溺着他,如今,算是忍到头了,可又舍不得直接处置宠了这么多年的儿子,治好先拿索额图开刀,也算是给太子爷提个醒。”
“至于以后的局势……现在还不好看。”
宜妃娘娘声音沉重,董鄂瑾听明白了她的意思,试探着问:“您是说,先让九爷放一放,观望观望吗?”
“是……”宜妃娘娘略有沉默了下,又道:“但额娘希望的是……连观望都不要有,小九最好直接放弃。”
对儿子,她颇为无奈:“你说他也没那个野心,他图什么呢?”
董鄂瑾沉默了。
图兄弟情义。
图一份单纯真挚的感情。
只是他把人心想得太干净了。
如八爷这般灵透之人,虽然那么想未免有些阴暗,可……她十分怀疑,当初他第一次救九爷的时候就算计好了。
穷人家的孩子成熟的早,更何况是皇宫这种虎狼之地。
良嫔娘娘的嫔位还是在几年前刚晋的,说来也让人唏嘘,竟是跟一个比她小了二十岁的小丫头一起晋封的。
这还是因为八爷聪慧,深得皇上喜爱,成为皇子中最小的一个得贝勒爵位的,良嫔娘娘也因此母凭子贵被升了位。
不然,一直是庶妃,就太打儿子的脸了,想必当时康熙爷也是出于这点考虑。
一个额娘并不受宠,从小阅尽世间险恶的人,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懂?
且九爷当初跟她说的时候,是他被打得不行了,几乎要晕过去的时候,八爷才出现。
这种行径,实在让人深究。
“与额娘想的一致,我也不是什么有野心的人,我只希望九爷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即使不能时常陪在我身边,但只要他能无忧无愁的,我就满足了。”
宜妃娘娘听她这番真挚的话,甚是感动。
接连感叹:“小九能娶到你真是他这辈子的福分!”
要谈的最重要的事儿都已经谈完了,如今宫门已下钥,她也走不了了,宜妃娘娘安排她在宫中睡下。
宫人们都已经收拾好了偏殿,宜妃娘娘却极喜爱儿媳妇,硬是拉着她,让她陪她一起睡。
盛情难却,董鄂瑾浅笑,心道宜妃娘娘性格真好,脾性像个小姑娘似的。
怕是也正因为这点,康熙爷才格外喜欢吧?
躺在床上,宜妃娘娘高兴得很,直叹:“哎呀,我要是有个小闺女就好了,我肯定天天都跟她一起睡,不然这寂寞深宫,空荡荡的一张床,皇上不来的时候,还真是难熬……”
“我初进宫的时候,曾遇到过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答应,盼了一辈子,从进宫起盼到老,总共就见过皇上一次,可她还是那般盼着,日复一日,年老色衰不说,脑子都有些混沌了……”
“我见到她的时候,她正数着数,我问她正在数什么,她说她正在数天数,进宫的天数,从头数到尾,来回的数,到那日,整整八千天,人生就被这么活活的蹉跎了!我震惊的要命,可她却扯出了一丝丝的笑,说,数着也算是有了事儿做,不然在这深宫中,真是极易让人想不开。”
“从那一刻起,我就想,我绝不要将自己的心交给皇上,绝不要像她这般,日复一日、蹉跎到老的想着一个根本都不记得她的男人!”
“这宫里的女人太多了,像韭菜一般一茬一茬的剪不完,所以我提醒自己,也不要去挣,都太徒劳了……只会让生命变得更加没有意义。我要好好的活着,即使没有皇上,我也要活得多姿多彩!”
董鄂瑾暗暗赞叹,虽然宜妃娘娘是三百年前的人,可她绝对是这个时代思想的先锋者,就像是打官司休夫的李清照一般,如此光彩照人。
只有自己活得精彩,才能照亮生活。
她不由得笑着道:“想必这样的额娘,定是直接吸引了皇阿玛的注意。”
宜妃娘娘想到这儿,乐得开怀!
调侃道:“吸引你皇阿玛的注意力,都用不着展示你额娘我的人格魅力!打你皇阿玛见了额娘的第一眼起,额娘的荣宠就没断过,他呀,就是看中你额娘我这张脸了!!”
这还得感谢她额娘把她生的这么美,万花丛中,他一眼就看中了她。
哪怕她当时为了不被选中,还刻意在脸上画了三颗像是被马蜂盯了一样的大包!
哈哈哈哈哈哈,即使是这样,老娘一样美得倾国倾城!
董鄂瑾抿唇发笑。
只觉得宜妃娘娘这话实在是太熟悉,这不是她家糖糖的常说的话吗?
原来自恋是遗传。
也许,嘚瑟的风格更是遗传,宜妃娘娘说起那些糟心事儿也是大大咧咧骄傲的很:
“所以你看,这后宫净是背地里给额娘扎小人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