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
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
车尘马足显者事,酒盏花枝隐士缘。
若将显者比隐士,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将花酒比车马,彼何碌碌我何闲。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桃花坞便因为才子唐寅的这首诗,而名动天下,成为天下士子向往的圣地。
陈妈妈便是这桃花坞的人,她开了一间戏园子,养了一帮优伶女妓,以卖戏为生。
只不过这年头戏园子生意并不好做,加上此地名戏园子太多了,陈妈妈的戏园子并不显眼。
每日里开张后,却根本就没有多少人过来听戏,所以她家的戏园子生意非常惨淡,都快无以为继了。
这天陈妈妈正在算账,却发现银子怎么也用不够了。
她开的这家戏园子虽然生意不行,但是开支却并不少。
优伶们的衣裳首饰要置办齐全,否则穿的破破烂烂的,便更加不会有主顾愿意来看戏了。
还得将这帮人好吃好喝的养着,要不损了容颜和声音,还怎么唱戏啊?
戏服也得要置办好的,织锦的戏服她置办不起,怎么也得要满绣的吧?否则寒碜呐!
干她这行的,面子上的事是最重要的,面子都搞不好,谁来光顾?
其实陈妈妈也知道她家戏园子生意差的原因。
只因她家女优伶的容貌并不出挑,姿色太过于普通了。
如今干梨园这行的,谁家要是没个压轴的绝色,那些被养刁了眼睛的主顾根本就不会光临。
说白了……
梨园这行当也是以色侍人。
陈妈妈正在唉声叹气,她都准备让手底下的女优伶直接接客算了,这也是钱钱呐!
但是?
倘若让她们直接接客的话。
便会让她们身价暴跌,不仅排的戏更加没人看,还会得罪那些长年包养她们的大主顾。
不错,这行当的优伶虽然不直接接客,但是暗地里也会卖身的,只不过卖的比较隐秘罢了。
陈妈妈拿着算盘,正在唉声叹气,埋怨自个手底下的优伶太不争气了,嫉妒别家生意咋那么火爆?
突然,她见一妇人带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在戏园子里徘徊。
这妇人打扮的非常朴素,一看便是老实本分人,那个女孩子长的瘦瘦小小,黄毛丫头一个。
这么两个人来听戏?
别是什幺小偷小摸吧?
这几年苏州年谷不丰,到处都是破落户,这些破落户生活无以为继,只得以偷鸡摸狗为生。
陈妈妈急忙让小丫鬟去询问她们,一问方知,原来她们是来投亲的。
这妇人有一个姐姐,以前在陈妈妈的戏园子里当厨娘,妇人想将这个女孩子交托给她的姐姐。
没成想……
妇人的姐姐早就离开此地了,这妇人正在询问她姐姐的去处呢!
陈妈妈令人将这两人领了过来。
那妇人陡然见了穿戴的珠光宝气的陈妈妈,拘束的都不知道说什么话好了。
而那个小丫头也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一看就没见过什么的世面。
这妇人正是吴妈。
吴妈拘束的行了个礼,“小妇人吴氏见过娘子,娘子万福。”
陈妈妈的声音,“我听人说你找吴嫂?”
吴嫂正是吴妈的姐姐,姐妹二人自小相依为命,感情非常的好。
后来吴妈嫁到了常州,而吴嫂则嫁到了苏州,姐妹二人便失了联系,好多年不见了。
吴妈只知道她姐姐在桃花坞的陈妈妈戏园子里帮厨,其他一概不知了。
吴妈战战兢兢道,“正是,小妇人的姐姐也姓吴,她一直都在这里帮厨的,小妇人这次带了侄女来投亲,却听说她已经离开了。”
陈妈妈笑道,“吴嫂三年前就离开了,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
吴妈的神情陡然悲伤起来……
她在苏州举目无亲,而且来时候带的银钱也用完了。
若不能寻到她姐姐,那她和陈沅沅便只能露宿街头了。
这年头,到处游荡的泼皮无赖又多,她们两个女人若是露宿街头了,天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陈妈妈见吴妈的脸色不好,她难得动了一回恻隐之心。
陈妈妈问道,“吴大姐可是有什么难事?”
吴妈犹豫片刻,终于还是说了出来,“不瞒娘子,小妇人是常州人,夫家重男轻女,一直嫌弃我生了个赔钱货。
这几年的收成不好,家里打的粮食不够吃,夫家便想将我女儿卖了换钱,用以改善生活。
可怜我女儿还这幺小,我实在不忍心卖掉她呀,遂借了邻居一点点钱,带着她逃到了苏州。
原想着,我家姐就在苏州,不如就让这丫头暂且跟着家姐,也好过被卖呀?
不成想,银钱用完了,家姐也没寻到,眼看就要露宿街头了。”
吴妈一番话说的哀怨无比,直让这陈妈妈动了恻隐之心。
原来陈妈妈的父母也是重男轻女,在她很小的时候,便将她卖给了一户人家当童养媳。
当童养媳苦啊!
起的却比鸡早,睡的比狗迟。
天天不停的干活,婆婆犹自嫌弃她干的慢,每天非打即骂。
后来好不容易,她将自个的丈夫带大了,眼看就能成亲圆房了,苦日子也就到头来。
哪里知道,她名义上的男人此时已经看不上她了,嫌弃她是个老妈子,配不上自己了。
干脆一纸休书将她休了。
然后又将陈妈妈卖到了妓院里,每日受尽折磨,所赚的银子还都被老鸨拿了,一文钱也落不到陈妈妈身上。
后来陈妈妈又熬了很多年,终于遇到了一位愿意帮她赎身的恩客。
这人花了大笔银子,让她脱离了苦海,陈妈妈以为自个的好日子可算来了。
可是又没有想到……
这个恩客是有妻室的,而且他非常惧内,根本就不敢将陈妈妈带回家中,只在外头租了间别院让她暂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