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共有一百零三坊,每坊呈方形或正方形,面积约在平方千米左右,按隋制约合五百亩土地。
里坊四周都有坊墙,坊墙厚度约在四米,皆是夯土垒砌,没有包砖,差不多等人高,远低于郭城城墙和皇城宫城的高耸城墙,站在各条街道交汇口处的望楼上,可以很方便的窥伺各坊内情况。
洛阳城内大多数路段都是土路,一到雨雪天气便对出行造成影响,所以城内稍微有点家底的百姓出门都习惯乘坐马车牛车驴车,又或者直接纵马骑驴。
天子修建洛阳城之初,便下令从天下各郡抽调一批富户迁入洛阳充实东都,所以目前洛阳城内有一定经济实力的人家所占比例很高,街道上来来往往的各式车辆很多,骑马游街者亦不在少数。
安业坊位于天街东侧,坊门正对着西边大街,唐万仁兄弟二人带着李元恺和隗山很快便找到这里。
坊内各有纵横交错宽窄不一的街道,也尽是土路,街道两侧都是挨家挨户的宅院不下百家。
里坊的大门开向也很有讲究,通常与皇城和宫城在同一条南北主轴线上的里坊,只能开东西向的坊门,以免里坊大门与皇城宫城同向,冲撞了天子气。
其他地方的坊门就可以随意些,有的开东西门,有的开南北门,也有的四门同开。
当然也有特例,有的权贵显赫为了方便自家出行,就在临近自家大门外开一道小的坊门。
就像位于宜人坊的齐王府,人家的院墙就挨着坊墙修建,同时在坊墙上开门,从自家可以直接进出天街,不需要去绕坊里的路。
李元恺几人自然没有这样的特权,只能骑着马走在里坊街道上,按照冯良告诉他的一个大概位置寻找回家的路。
唐万义忽地一拍脑门:“瞧我这脑子真是糊涂!咱们这样找要找到什么时候,不如直接去找坊正问问,一准能问到!”
李元恺瞪了他一眼,亏这家伙俩还自诩半个洛阳人,西征一趟倒是把一些生活琐碎规矩忘记了,害得他们瞎转悠耽误工夫。
唐万义有些惭愧地挠挠头,唐万仁脸色如常,淡淡地道:“休沐之时我多在营房,只有他喜欢往城里跑!我只熟悉大同市里的几家客舍酒肆,其他的也很陌生!”
唐万义怒瞪兄长一眼,对亲兄长如此三言两语就把锅甩给自己很是不满。
坊正作为里坊管理的小吏,通常在各坊门口处配有一座小宅,方便就近居住和管理,也算是身为坊正的一点福利。
这些普通房宅都属于洛阳县府所有,坊正若是调遣离职,还得把宅院打扫干净归还县府,留给下一任坊正居住。
安业坊的坊正住在东坊门附近,随便找本坊居民一打听就知道,李元恺一行人骑马赶了过去。
紧挨东坊门,安业坊东西主街东边第一间小宅院就是。
这只是一间半亩地左右,一进的小院落,很不起眼的乡下民宅,毕竟是官府提供的免费住所,要求自然不能太高。
院内烟囱冒着炊烟,院门虚掩,唐万义跳下马一步跨过横搭在院门口水沟上的一块石板,一把推开院门闯了进去,大咧咧地嚷嚷道:“安业坊的坊正是不是住在这?”
简陋的小院子内坐着一名青年男子,脸色有些蜡黄,身穿一件洗得发白的文士长衫,手里拿着一卷书籍,见有几个身材壮硕挎刀佩剑的男子闯进家中,稍稍一惊很快镇定下来,缓缓站起身打量来人。
一名布裙妇人听到响动急忙从灶房里出来,见来人似乎是几名军汉,更是惊慌不安地使劲在围裙上搓着手,满脸怯色。
“你就是本坊坊正?”
唐万义指了指青年男子粗声嚷嚷,李元恺跟在后面,见人家有内眷在场,轻轻推了唐万义一下,低喝道:“不得无礼!”
唐万义挠头嘿嘿笑了笑,也意识到这里不是军营之中,粗鲁作风不太合适。
李元恺笑着朝青年男子拱拱手,又朝那农妇微微颔首致意,笑道:“请问阁下可是安业坊坊正?”
青年男子脸色稍霁,放下书卷长躬一礼:“在下张损之,正是安业坊坊正!敢问少郎有何吩咐?”
张损之说的洛阳官话明显带着外乡口音,李元恺笑道:“是这样的,在下想要寻找一座安业坊内的宅子,这宅子之前是乐平长公主殿下所有......”
还没等李元恺说完,张损之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脱口惊呼道:“少郎就是西征归来的李将军?”
李元恺笑着点头,暗暗松了口气,看来是乐平公主派人去洛阳县府打了招呼,连坊正都知道了那座宅子是公主留给自己居住的,乐平公主办事还真是细心。
唐万义得意洋洋地道:“那座宅子是长公主殿下送给我家将军的!我家将军还是今日陛下金口钦封的龙岗县侯、从五品朝散大夫!今后那座宅子便是侯爵府!张坊正,赶紧带我们过去吧!”
张损之震惊之色愈浓,他早就接到洛阳县府传下来的命令,安业坊内的那座乐平长公主别苑已经归于一名叫做李元恺的西征将领所有,可是他却没想到这位李将军竟然如此年轻,还是一位少年郎君!
并且这李元恺竟然还是一位县侯,从五品大夫,虽然不知道唐万义说的天子钦封是真是假,但此人来头绝对不一般。
张损之不敢怠慢,整理长衫深躬揖礼:“小人拜见李侯爷!”
那妇人听到这少郎竟然是一位侯爷,更是手足无措地不知道该怎么行礼。
李元恺伸手将他扶起,又瞪了多嘴了唐万义一眼,笑道:“张坊正夫妇无须多礼!我初回洛阳不甚熟悉,可否请张坊正带我一行前往!”
张损之忙恭敬道:“理当为李侯爷效劳!侯爷请!”
李元恺朝那妇人点点头,道了声“打扰了”便和众人走出小院。
张损之随行不便骑马,一行人只能跟着他步行而去。
今晨一场大雪让道路有些湿滑泥泞,唐万义嘟囔着抱怨了几句,他那一身刚置办的新袍子下摆处弄脏了些。
李元恺注意到张损之的衣衫甚是单薄,在小院中烤着柴火还好些,出了门寒风一吹便冷得瑟瑟发抖。
“听张坊正口音似乎不是洛阳人?”李元恺随口问道。
张损之稍微落后他一步,使劲搓着双手呵气,嘴巴哆嗦着道:“小人是姑苏人,来洛阳两年多,洛阳官话还是说的不好,让李侯爷见笑了!”
李元恺不由好奇道:“我见张坊正相貌清雅,应该是名读书人,怎会千里迢迢赶赴洛阳,还做了坊正?”
张损之犹豫了下,轻声苦笑道:“大业三年四月,天子诏令两京五品以上文武官员和天下各郡太守以十科向朝廷举荐贤才,消息传到江南等地,许多寒门士人便因此蜂拥至两京,小人也是其中之一!”
“小人素闻平昌县公为人清正廉洁,慷慨有大节,便向其府上投递文章,论述一点浅薄见解,没想到文章被平昌县公所喜,在府上接见我,并且答应向朝廷举荐!之后小人便在吏部挂了名,等候朝廷差派!只是后来,平昌县公在随天子北巡突厥王庭路途中被杀,小人作为平昌县公所举荐的人,自然从此后也就无人问津......”
张损之苦涩道:“小人夫妇散尽家财赶到洛阳,原本受平昌县公接济还能度日,后来生计实在没有着落,恰好这时吏部为了打发我们这样的寒门士人,硬塞了一批给洛阳县令,洛阳县府便安排了空缺的差吏职位于我等!有的士人凑了点盘缠早已离开洛阳回乡去了,像小人这样家途遥远的,也就只能先凑合着干下去!虽说坊正的活计干燥枯闷了些,但也算是能养活小人夫妇~”
李元恺听罢默默点点头,平昌县公就是宇文弼,宇文弼和高颎贺若弼一起受到杨广猜忌惨遭杀害,王君廓也没能及时赶到将他救下,事后李元恺心中很是惋惜。
宇文弼和高颎一样,都是值得他尊敬的前朝老臣,不管是品德还是才能,都堪为师表。
听张损之话中所言,像他们这样远赴东都将希望寄托于朝廷取士的寒门读书人不在少数,可世家门阀主导的朝堂上,哪里来的公平公正,还不是一样要看举荐人的官职背景。
路过一座大门紧闭的大宅时,李元恺瞟了一眼,从门房架构和梁脊上装饰的瓦兽来看,倒是一座高官宅邸,只不过似乎有些年头了,大门前的几根立柱上,有好几处都斑驳褪色甚至朽烂了。
大门上高悬的牌匾吸引了李元恺的注意力。
“薛府?张坊正,这是哪家的宅子?”李元恺放缓脚步问道。
张损之瞧了眼,笑道:“这是司隶大夫薛道衡的祖宅!薛司隶是两个半月前回洛阳的,不过薛司隶不怎么喜欢出门,除了到司隶台应卯当值,大部分时间似乎都待在家中。”
李元恺摸摸鼻子,不由轻笑道:“这么说,我和薛公倒是成了邻居,改日定要去登门拜访一下!”
张损之伸手笑道:“的确隔得不远,侯爷的府邸就在这条街拐角处,你们两家的宅子有一处还是紧挨着!侯爷请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