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会通苑侯府别馆内,热热闹闹的吃了顿团圆饭后,李元恺安排人手将奶奶娘亲和小妹以及尉迟姐妹悄悄送到隔壁。
那里是长公主府和李敏家族共同拥有的一座庄园,在寸土寸金的会通苑内也是最大的几座湖畔山庄之一,比杨广赐给李元恺的这套宅子大了好几倍。
今日中秋,杨丽华和李敏夫妇都进宫与皇帝一同过节去了,李元恺提早打好了招呼,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一家人送到这里安顿,命隗山和王君廓率领二十名商行好手保护。
周白桃和张九娘已经知道了这几日可能会有仇家找上门,她们一群妇孺也帮不上什么忙,留在李元恺身边反而是累赘,嘱咐李元恺万事小心后,也就安心留了下来。
别馆和庄园之间开了一条小道直通,李元恺安排妥当后,便带着其余弟兄准备返回别馆,然后上画舫进行最后的布置。
“阿兄~”
小琰儿挣脱开母亲的手,迈着小短腿跑到李元恺跟前,抱住他的腿,仰头气嘟嘟地道:“你怎么不留下来与我们一同看月亮吃月饼?”
李元恺摸摸小丫头的环髻,蹲下身笑道:“阿兄还有事要办,你乖乖和奶奶娘亲在一起!等阿兄事情办完就回来!”
“噢~”小琰儿拖长了鼻音老大不情愿地松开手,低着脑袋有些失望。
张九娘赶紧走过去牵起女儿的小手:“琰儿乖,别耽误了你兄长办正经事!咱们在这里等着他回来!”
李元恺轻轻捏了捏小妹的脸蛋,笑了笑带着一众弟兄离开。
回到别馆里,只见两名身材瘦小面貌白净的商行弟兄,正在装扮成周白桃和张九娘的模样,化了妆套上相同的衣裳,夜里乍看之下,的确是难辨真伪。
术里兀绕着他们看了一圈,笑哈哈地道:“侯爷想的真是周到,找两个弟兄假扮老夫人和夫人,咱们大张旗鼓地坐上画舫游湖,引那群小兔崽子上钩!”
李元恺对他们的扮相满意地点点头,笑道:“上船以后你们自己当心些,武器贴身携带,藏好了,万不可露出破绽。”
“侯爷放心!”
沙木拓高声吆喝了一嗓子:“来人!护送老夫人和夫人登船!”
当即又有几个扮成婢女的年轻弟兄嘻嘻哈哈地簇拥着两位侯府女眷上了画舫,明明是一堆老爷们,却一个个涂脂抹粉,扭腰摆胯,瞧着着实令人发笑。
谢科一身黑色劲装,背着他的落羽弓,今晚他将作为骑兵藏在画舫暗中,若有来犯之敌,必将尝到他神箭的厉害。
一切安排妥当后,李元恺也率人登上船,再过片刻,这艘载着侯府眷属的画舫就要往湖中驶去,欣赏今夜的圆月之美。
别馆通往隔壁山庄的暗门处,小琰儿的小脑袋伸了出来,她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四周瞧瞧,别馆里空荡荡的,只是偶尔有几名侯府家仆提着灯笼走过。
小琰儿腿脚麻溜地一阵东躲西藏,跑到了湖畔码头边,正好瞧见李元恺一行人登上那艘早已停靠在岸的画舫。
“好啊!讨厌的阿兄!竟敢撇下我们自己去坐大船!好漂亮的大船呀!人家也想去~”
小琰儿忿忿不平地跺着小脚,眼看画舫就要收起缆绳驶出湖岸,小琰儿咬着手指犹豫了下,终究还是被那艘装潢富丽的画舫所吸引,一溜烟地跑了过去,顺着搭在码头上的木板跑上船。
小琰儿刚上船躲好,沙木拓就带着人过来将木板抽走,收起缆绳命人划动船桨,画舫缓缓朝着湖中心驶去。
银盘皎月高挂繁星点点的夜空,一片清辉洒满广袤的内湖。
湖面上飘动着不少船只,每艘船上都灯火通明,歌舞曲乐之声隐隐传出,偶尔也能听见有人酒意上头诗兴大发,站在船头举杯邀月即兴吟唱。
今夜佳节,会通苑里有不少人家都选择乘船游湖赏月。
李元恺腰悬敛锋刀四平八稳地坐在椅子上,从内舱望出去,便可见远处湖面倒映的月盘,涟漪荡漾的湖面在夜风吹拂下掀起水花。
术里兀有些焦急地背着手来回走动,嘟囔道:“咱们煞费苦心地布置一番,要是兔崽子们不到的话,岂不是白费了功夫?”
葛通也皱眉道:“难道是我们的安排有漏洞,被敌人所察?”
李元恺摇晃着酒樽里殷红的葡萄酒,淡笑道:“行了,你们都耐心点,根据现有的消息来看,敌人大概率会选择在这两天动手,而今夜,就是最好的一个时机。再等等看吧,若是不来,就当作咱们在湖上赏了一轮美月,回去睡觉就是了。”
术里兀摊摊手,长吁了口气在李元恺身旁坐下,抄起一个肉饼子满脸郁闷地大口嚼了起来。
葛通坐不住,便出内舱四下里巡视一圈。
来来回回在湖中心游荡了好几圈,将近一个时辰过去了,湖面上还亮着灯火的船只少了大半,偌大的内湖显得愈发静谧了。
一直不停地在船上走动巡视的葛通忽地发现,有一艘稍小些的游船正向他们靠拢,船上的灯火昏暗,绰约间可见几具窈窕身影。
葛通双目迸**芒,直觉告诉他,这艘船有问题,当即暗中朝手下打了个手势,很快,全船戒备的命令已经传达给暗藏的每一个人。
术里兀站在内舱外看着那艘游船靠近,眯着眼看了会,回头朝李元恺低声道:“侯爷,似乎是一艘花船!围在咱们周边绕了好几圈。”
李元恺缓缓抬起眼皮子,淡淡地道:“不管他们要干什么,放他们上来!”
术里兀嘿嘿狞笑两声,出去招呼去了。
“什么船敢靠近吾等?还不速速退开?”术里兀趴在栏板上朝逐渐靠拢过来的游船大喊道。
只见那游船上,从舱内钻出来一名风姿绰约的美艳女子,打着一盏灯笼,挥舞着手里的丝帕娇滴滴地喊道:“大爷~小女子等是洛阳城里有名的戏班,吹拉弹唱无一不精,经常游走在诸多达官贵人的府宅中表演!这不~刚从通事谒者陈老爷的船上下来,寻思着再找一位恩主,要不然这一趟回去,连给会通苑守卫的孝敬钱都不够哩!”
术里兀嗤笑一声,比划着大拇指哼道:“谒者台的官算个屁!咱家这条船,坐的可是龙岗县侯李侯爷一家!”
那美艳女子“哎呀”惊呼一声,娇笑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李侯爷!那可就更好啦!李侯爷少年英雄,名头个顶个的响,若能得蒙一见,我们这些江湖卖艺人可真是烧了高香啦!”
“哈哈~”术里兀大笑一声,“算你这婆娘会说话!你叫什么名字?船上有多少人?今晚算你们走运,我家老夫人和夫人就在船上,上来舞乐一曲,要是唱的好了,钱不少给你赚!”
美艳女子大喜,娇笑道:“小女子贱名柳红,船上戏班一共十三人,吹曲儿的五个,舞伎的有六个,还有两个会点杂耍功夫。承蒙侯爷抬爱,咱们卖力气表演,定能搏尊府贵人一笑!”
“哈哈~过来吧!”术里兀大手一挥,示意游船靠近,有弟兄抬着木板准备搭在两艘船之间。
术里兀和葛通暗中交换了一个眼神,沙木拓缓缓拔出腰间长刀,藏在船舱之后,只等前边一声令下,就带着人手一拥而上。
游船上的人接二连三地登上画舫,那风骚艳娘柳红摆动着腰肢倚在术里兀身旁,术里兀眯缝小眼扫过那群穿着戏服拿着各式乐器的戏子。
这些人有男有女,其中一名女子身材高挑,画着浓妆,站在人群之中有些惹眼。
她低着头,身上穿着轻薄的裙纱,若隐若现的窈窕身子能令所有男人目光舍不得挪动。
术里兀也盯着看,似乎被那女子所吸引,柳红见这胡人胖子眼珠子咕噜噜转悠,好像有些紧张,娇笑一声手臂环过术里兀的脖子,站在他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大爷~我们可是正儿八经的戏班子,你这样盯着咱家妹妹看,人家会害羞的!”柳红娇滴滴地戳了戳术里兀那毛绒绒的胸脯。
术里兀被柳红身上一股子浓重的胭脂香气冲得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肥腻的大手在这女人臀上狠狠捏了一把,嘿嘿笑道:“老子看你这婆娘就挺不正经的!”
柳红嗔怪似地推了他一把,娇红着脸蛋道:“大爷别闹了!快带我们去拜见李侯爷吧!”
术里兀哼了哼,挥挥手领着他们走进内舱。
宽敞的内舱里布置的富丽堂皇,正中一张四方桌,坐着李元恺和“老夫人”以及“夫人”。
算上柳红这十四人刚走入内舱就觉察到不对劲,整间船舱里都被一股极其强大的气势所笼罩,四下里似乎隐藏着凶险的杀机!
李元恺抬眼一扫,嘴角扬起一抹冷笑,装扮成戏班子接近,主意不错,只是这些人虽然想极力掩饰住身上的杀气,但当他们觉察到危险之后,还是会不受控制地流露出一些本能,这种警惕的本能寻常人不可能会有,只有常年刀口舔血之人才会具备!
若非提早安排,说不定还真会被他们偷袭得手。
只不过现在嘛,这些人就只能成为瓮中之鳖了!
柳红也察觉到不对劲,浑身无可抑制地颤栗起来,术里兀拽住她一条胳膊猛将她摔倒在地,杀气腾腾地厉声道:“爷爷们都还没干什么,你这骚娘们怕个甚?说~你究竟是谁!”
这柳红的确是个不懂武艺的普通女人,长得风骚美艳了些,只是不知为何会跟这十三个家伙混在一起。
柳红“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语无伦次地道:“不关我的事!我只是拿了些钱将他们带进来...”
柳红这一开口,那十三人中乍响一声“动手”厉喝!
只见有十二人同时变了脸色,满脸凶狠地抽出藏在戏袍子里的兵刃,朝着正中那张四方桌冲去!
“留几个活口!”术里兀暴喝一声,和葛通率领几个弟兄就冲上前拦住。
舱外,沙木拓也带着藏在暗处的人手一拥而入,与那十二人混战在一块。
装扮成周白桃和张九娘的两名弟兄也跳起来加入战场,一时间内舱打作一团,乱哄哄一片。
唯有两人没动。
李元恺坐在四方桌后,冷眼盯着正前方那个高挑浓妆女子,那女子也冷冷地盯着他,二人目光交汇,彼此间都感受到浓烈的杀意!
那女子脚一跺瞬间身动,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短剑,她眼里根本没有其他人,举剑刺出朝李元恺杀去!
她出剑的速度比张出尘还快,李元恺目光一凛,手掌一抬握住桌子边檐向上掀起,四方桌转着圈圈掀飞在半空!
“嚓”~女子挥手劈下,桌子裂成两半飞出,她的剑不停,寒光一闪便朝李元恺面门刺去!
李元恺翻手拔出敛锋刀斜挡在面前,那剑尖正好刺下落在刀身上。
二人相距不过半丈,李元恺凝视着她的眼睛,想起了大震关那夜。
“北宫岚?果然有点本事!”李元恺冷笑,敛锋刀在他手中微微震荡起来,雄浑的内劲灌注其上,一道肉眼可见的气浪在二人间掀起!
北宫岚抿嘴不语,倒退数步止住身形,握剑的手虎口处有些疼痛,此人的内功比当初又长进了许多!
“你的匕首还在我这,记得吗?”李元恺戏谑一笑,提刀而立。
北宫岚眼里涌出些怒火,再次提剑杀来,手腕一抖便是十几朵剑花刺出,招招要害置人于死地!
李元恺周身衣袍涌动,沉重的敛锋刀仿佛他的手臂一般灵活,看似出招缓慢,实则以强大的内劲将周身笼罩,北宫岚的短剑如同黏在他的刀上一样,根本挣脱不开。
目光一寒,李元恺跨前一步站住身位,瞅准一个空挡,一刀劈中短剑,巨大的力量震得短剑悲鸣不止,北宫岚手腕一痛,手一松,那短剑咣地一声被劈飞,钉在梁木上颤抖不已!
“你非我对手,跪地请降,饶你一命!上次你侥幸得手伤我,已足够你骄傲一辈子了!可是奇迹不会发生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