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唐国公府。
李世民急匆匆赶到后宅,等候府里暗卫通禀之后,才得以进入书房。
原先的那处书房李渊觉得晦气,闲置不用,在后宅里重新选择一处地方作为他的个人书房,又制定了更为严格的家规,保证不会再出现上次的惊险状况。
“父亲!侯君集还是没有找到!只是在龙门山深谷中发现了他的刀!”李世民颇有些急切紧张地说道。
李渊正阅览着一封密文,瞥了他一眼,将密文叠起收好,似乎没有要给二儿子同看的意思。
“世民啊,不要慌!天塌不下来!”李渊沉声道。
李世民深吸口气,平复了一下心绪,恭敬地拱手道:“父亲恕罪,是孩儿失态了。只是一想到此番刺龙死士损失惨重,就连侯君集也下落不明,孩儿这心里就...唉~”
李渊脸上抽搐了一下,一下子阵亡如此多的刺龙死士,他心里同样滴血。
只是身为父亲,李阀之主,在儿子面前始终都要保持处变不惊的沉着冷静。
“可有查清是谁在背后暗算我们?”李渊恨恨地道。
李世民摇摇头,叹气道:“恐怕只有等找到侯君集,我们才能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孩儿推测...或许是李元恺干的!洛阳除了他,谁还有能力一下子将我二十多名刺龙死士屠戮殆尽,还砍断了侯君集一条胳膊!”
李渊疑惑道:“李元恺手里的人马,恐怕还没有这个能力,在短时间内摸清刺龙死士的动向。莫非是杨玄感那边?可也不对呀,杨玄感怎会为了北宫岚与我们作对?怪哉...怪哉!”
父子俩沉默了一阵,李世民苦笑道:“眼下折了侯君集,刺龙死士大伤元气,没想到为了追杀区区一个北宫岚,竟然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
李渊沉吟片刻,道:“刺龙死士的训练和招募先停一停,加紧打探北宫岚的下落,找到她,就能找到暗算我们的人!”
李世民点点头,旋即又皱眉道:“可是父亲,即便侯君集还活着,也受伤不轻,短时间内无法复出,没了他,便打乱了咱们在伐辽大军中安插亲信的谋划。之前侯君集统管刺龙死士,负责对外打探消息,没了他,这些事便无人主持,幼良叔父的能力有限,恐怕不足以承担重任...”
李世民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李渊,暗地里的意思其实很明显,他希望李渊能将这两块权力直接交到他手上。
可惜李渊似乎并无此打算,他微微一笑道:“别急,为父已经物色好一位人选,来接替侯君集!”
“哦?”李世民心中一惊,不动声色地笑道:“原来父亲胸中已有章法,既如此孩儿就放心了。”
正说着,书房门传来一阵轻微地咚咚声,李渊起身笑道:“肇仁兄快快有请!”
书房门推开,出现一名四十岁许的青衫文士,相貌清瘦无奇,留有一绺垂到胸前的长须。
“肇仁兄,渊等候你多时矣!”李渊拉着文士的手,十分亲热地将他请入书房安坐,亲手斟上茶水。
李世民愣了下,接着脸上涌出狂喜,赶紧长揖道:“原来是刘先生回来了!世民拜见先生!”
中年文士名叫刘文静,乃是李渊相交多年的挚友。
刘文静在李世民拜倒之前将他扶住,微微笑道:“二公子不必多礼!”
三人围绕案几坐下,李世民脸上挂笑,心中却是叹息一声,父亲将刘文静召回来,看来是不会给他进一步染指李家大权的机会。
之前侯君集虽然也是父亲任命的刺龙首领,但暗地里却与他交好,如今侯君集下落不明,刺龙易主,李阀大权重新汇集在父亲手里。
不过李世民转念一想,刘文静长于谋划,他的头脑和眼光正是李阀现在亟需的,若是有他回归辅助,李阀后面的路,会走得更准确更扎实。
李世民非常清楚什么叫做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眼下的李阀只能有一个主人,也只有李渊才有能力撑起家族,他虽然心里有更多的想法,但在家族大势面前,他甘愿选择暂时退让。
李渊笑道:“二郎,你刘叔父这次回来,将会出任晋阳县令。”
李世民想了想,欣喜地笑道:“如此说来,父亲和刘先生已经有了谋划?我们李氏的力量,要开始往太原转移了?”
刘文静抚须微笑道:“二公子果然聪慧。不过,事情也没有那么简单,我到晋阳,不过是一个开头!”
李渊冷哼道:“为父多次向皇帝上书,愿意领兵马驻守马邑或者雁门,皇帝数度驳回,就是不允许为父染指兵权。那么我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为肇仁兄谋一个晋阳县令的职务,这下皇帝总该允许了吧!哼~”
李渊言语间,丝毫不掩饰对当今天子的不满。
刘文静笑道:“唐公这一步其实走的非常好!太原的兵马虽不如马邑和雁门多,但胜在地方富庶,晋阳宫更是皇帝为了防备突厥,囤积粮草器械金银的重要据点,若将来能将其拿到手上,眨眼间便可聚拢三万太原子弟!”
李渊哈哈大笑道:“肇仁兄所见与我不谋而合!太原乃防备突厥的后方阵地,自两魏起便一直经营不断,乃是河东中心,若得太原,便能在河东扎下根来!”
李世民抚掌赞道:“父亲和刘先生真是好眼光!太原世族多与李阀交好,太原王氏与临汾柴氏皆是我李家世交,一旦起势,必能得到太原豪杰的鼎立支持!”
李渊忽地敛住笑容,一拳砸到案几上,颇为苦恼地叹道:“只是想让皇帝放我离开洛阳,何其困难!他心里对我李氏一直存有戒心!想要染指兵权,更是难上加难!”
刘文静却是笑了笑,捋须道:“唐公不必忧虑,此事急不得!”
李世民忙道:“刘先生可有法子助父亲早日脱困,龙归大海?”
刘文静看看满脸火热殷切的父子二人,微笑着指了指天:“别无他法!唯有一个字:等!等天下局势糜烂,等皇帝手中再无可用之人,他自会想起唐公来!到时候,不管他愿不愿意,都非用唐公不可!到了那时,就是唐公大展宏图伟业之时!”
李渊和李世民相视一眼,他们虽然不太明白刘文静为何笃定天下局势会糜烂到那种地步,但见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心中还是备受鼓舞。
李世民犹豫了下,低声问道:“刘先生,若天子执意伐辽,当真有战败的可能?”
刘文静看了他一眼,淡笑道:“天子骄横自大,其实并不懂兵略。如果这次他要倾举国之兵亲征高丽,定会激起高丽人同仇敌忾,举国齐心上下一致与大隋抗衡。若战事不能一蹴而就,拖延超过半年,则大隋必败无疑!”
刘文静看着沉言不语的李渊父子,又笑道:“所以这次,唐公大可不必费尽心力掺和到伐辽之战中,安心留守后方,以示忠诚恭顺,一点点打消天子心中对你的顾虑。等天子信任唐公,对唐公委以重任之时,唐公还怕没有展翅之机吗?”
李渊深吸口气,长揖道:“肇仁兄为渊拨云见日,请受李渊一拜!”
刘文静赶忙侧身避过,不敢受礼。
李渊稍一沉思,看着李世民笑道:“二郎先下去吧,为父与你刘叔父许久未见,再叙谈片刻。你去置办酒宴,为肇仁兄接风洗尘。”
李世民应了声,起身告退而出,临出书房前,扭头看了一眼李渊将那封收起来的密文拿出来,交到刘文静的手上,两人凑近低声说着些什么。
李世民眼神闪烁了下,轻轻关好房门,看了一眼书房外散落在四面八方的侍卫,轻哼一声扭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