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叶菀心中也打定主意。
以后糕点铺子里的那些糕点,不再往里头加泉水了。
“幸亏只是加了那么一点点儿,即便是不再加了,只要味道得当,应该尝不出来。”
不是每个人的味觉都是那么敏锐的。
也不是谁都是骆仲谦那样拥有一身的天赋,五官的敏锐程度,简直是牛逼了!
叶菀回去之后,就开始尝试改进糕点的口味,想要将不加泉水的糕点口感做到和加了泉水的相差无几,这里头,考验的就是她的各项技术了。
连带着,温景元也被带着一起努力,虽然他完全不晓得叶菀反复的试验做同样的糕点究竟是为了什么。
人家是大厨,又是师傅,温景元叹了叹,跟着一起忙活着看似“无聊”的活计。
宋彦昭这几日回家很频繁,原因无他,是他的亲娘李氏,最近头疼的症状越发的严重了。
这一日离开鹿山书院,正好碰上山长,宋彦昭被叫住了。
“山长。”
宋彦昭对山长苏梅海很尊敬,可以说是整个鹿山书院里,他最敬重的就是苏梅海。
不是因为他是鹿山书院山长的身份,而是苏梅海让人惊叹的学识和云淡风轻的人生态度。
苏梅海走近宋彦昭,瞧着对方眼角浓浓的黑青,不由得担忧,“彦昭,最近可是又熬夜了?”
宋彦昭本想摇头,却一瞬又点头应了,“正在为去晋城书院做准备,多谢山长关心。”
他家里的那些烦心事,又怎么好意思告诉苏梅海。
苏梅海听着心中甚慰,却又担心自己学生用功过度,得不偿失。
走近些,忍不住道:“彦昭,学习不是一蹴而就,你在书院读书多年,该懂的道理你应该都知晓,过犹不及,不要将自己绷得太紧了。”
宋彦昭点点头,“是,学生知道了,谢山长教诲。”
看着是恭顺的模样,但是宋彦昭的眼神依旧坚定如此,苏梅海只能摇头,只怕是这个学生根本没听进去多少。
罢了罢了,这大约不确定的消息,还是不要告诉学生了,免得起反效果。
宋彦昭离开书院,苏梅海回了自己住处,正好遇上妻子苏若从屋子里走出来。
见着丈夫,苏若就笑问:“可是遇上彦昭说了?”
苏梅海神色一怔,随即摇头。
“怎么,是准备告知所有学生吗?”苏若有些担心,“这事情如今尚不能确定,你若是告知所有学生,只怕是要担风险,便是告诉彦昭,我其实也是不赞同的。你该相信那孩子的能力,而不是……”
苏梅海所知道的那一点不确定的消息,则是从京城那里传过来的。
苏梅海夫妻本是京城人氏,机缘巧合才到了榆县这边,苏梅海这才做了鹿山书院的山长。
他和京城家族那边有联系,这几日和家中长辈通信,长辈隐晦的提及了一个消息。
“明年科举时日恐有变故,一切待看圣上旨意,最迟年初可确定。”
这是家书中长辈的原话。
苏家家族中,为官者最高的那一位是苏梅海的亲兄长苏柏轩,正是做了礼部尚书一职。
而礼部,掌管五礼之仪制及学校贡举之法,科举考试这一项,正是纳入此列。
苏柏轩在圣上跟前多年,多少能猜到些帝王心思,又想到自己弟弟在书院当山长一职,多有关心学生明年科考一事,便去信隐晦的提了一句。
苏梅海爱才,本想提点几句几个即将去晋城书院的学生,尤其是他看好的宋彦昭。
但是又怕说了反而没好处,犹豫之下就作罢了。
“不提也罢,此事尚未有定断,大哥只是猜测圣上之意,做不得数,我们在外也别给大哥添麻烦。”
苏若点点头,“正是这个意思,大哥不是说了么,年初应该就有断论,等过年回去再说。”
夫妻俩压下此事,转而说起其他的日常来。
宋彦昭完全不晓得这些,只下了鹿山书院,就急匆匆的往家里赶去。
他昨夜收到的信件,是他亲娘托人带来的,他娘的情况又不太好了。
宋彦昭了解李氏的性子,若不是真的忍不住了,怎么会写信来书院?
定然是难受之极。
宋彦昭忧心忡忡,回到家推开门,急急的喊,“娘,娘?您怎么样了?”
李氏听到儿子的声音,咳嗽声加剧,一声比一声嘶哑,那声音,仿佛就像是被人掐住喉咙而发出的呜咽声一般。
宋彦昭听的难受,推门进入时,眼里酸涩,“娘,既然觉得难受,前几日为何不告诉我?”
他这些日子隔三差五就回家,若是难受,早些说了,他也能带着去医馆看看。
李氏却摇头,撑着虚弱的身体坐起来,“没什么大事,昨日写了信就后悔了,你在书院念书怕你分心。”
难受是有的,头痛到睡不着亦是,可是李氏之所以写信,却不是为了自己的病。
她在攒一个机会,想要再去一次钱进医馆,那一日匆匆一瞥,她胆战心惊,却又满心好奇。
这些日子在家中多番思量,更是觉得心中难安,钱进……
若真是那个人底下的那个钱进,那他们母子,是不是已经被发现了?
李氏坐不住了,又是几声咳嗽,“彦昭,我头疼的厉害,撑了几日还是如此,那些药已经吃完了。”
宋彦昭去厨房翻看了下,有些讶异。
他明明买了近一个月的药,居然没了?
难道是亲娘的头痛发作的厉害,在他不在家中时,加大了药量?
当初医馆里的苏大夫就说过,如果头痛难忍,用药的量是可以加大的。
想至此,宋彦昭心中登时一沉,不再多说什么,带着李氏前往钱进医馆。
这一日来医馆里来看病的人很多,宋彦昭带着李氏到时,外头等待的椅子都被坐满了。
就连站着的空间,也是没剩下多少。
宋彦昭怕李氏站不住,给药童递了些钱,想要去里头的小间作休息。
“娘,我先扶您进去,苏大夫那边还有多少病人,我过去问问。”
李氏应了声,不作声响。
等了没一会儿,宋彦昭再回来,却是有些无奈,“人太多,今日恐怕……”
“彦昭。”李氏忽然开口,目光却是看向了医馆的后堂那一处。
隔着厚厚的帘子,李氏就问:“上一次给我看诊的那位大夫,医术就很好,苏大夫那头忙,不知道……”
“其实这些日子,我头痛的症状已经好上许多了,那药方是被那大夫调整过的吧,我这一次来,就想着给看看,能不能……”
李氏话里的意思明白,她更相信上一次出手救治她的那一位,也就是钱进。
宋彦昭倒是惊讶,他没想到钱进医馆的掌柜医术如此了得。
“娘,您说的可是真的?”
若真是如此,那他还真是得想办法,看能不能再请的动那钱掌柜再为他亲娘看一次。
李氏认真点头。
宋彦昭便转身走向柜台,和药童交涉起来。
期间,直接塞过去一两银子,“请帮个忙,我实在是担忧我母亲,钱掌柜医术了得,我娘说她最近好多了,想要再请他看看。”
这是宋彦昭第一次使用这种手段。
平日里,最不屑的便是“贿赂”,宋彦昭厌恶这种不入流的伎俩,可是今日,一边厌恶做这样行为的自己,一边又不得不妥协。
药童被一两银子晃了眼,心里的坚定松了。
挣扎一会儿,点头答应了,“我只知道掌柜的在店里,我只能去通报一声,看与不看,我可做不得准。”
宋彦昭点头,“这些我明白,劳烦了。”
药童这才转身去了后院。
钱进进来时,李氏整个人的神经都紧绷住,眼神直愣愣的看向钱进所在的方向,脸色煞白一片。
钱进看到眼前妇女如此神态,只以为病人情况不对,二话不说过去搭脉。
“先放宽心,我给你探探脉,上一次的情况其实并不算严重……”
宋彦昭站在一旁,只目光期期看向钱进,同时手落在桌面上,五指紧紧压住。
“大夫,我的情况如何了?”
半响,李氏心神回笼,敛下自己的失态,然而另一只藏在袖口的手,却是止不住的颤抖着。
钱进却道:“无碍心疾的发作并不频繁,若是好生调养,能够缓过去,日后多加注意,勿恼勿气勿怨,和常人无异。”
“钱大夫,那我娘的头痛之症又该如何医治,还有她一直咳嗽,尤其是入冬之后,咳嗽更是不断。”
前一句话给了宋彦昭希望,他忍不住又问起李氏其他的情况。
钱进觉得眼前的男子倒是孝顺,看着也是挺顺眼,就耐心地讲了些许。
一一嘱咐,又另外开了药方。
递过去,“按照方子上吃上半年,能有所好转。”
宋彦昭拿着药方却蹙眉,“可有其他法子,我听说……吃药丸效果更好?”
钱进神色郁闷,小小一个榆县,怎么着都对药丸这么执着。
这种贵的离谱的东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畅销了?
不过人家主动提起,也没有把买卖往外推的道理,钱进给说了几种药丸,都是正对李氏的病症的。
“药丸要价昂贵,一旦吃起来,最好是不要中断,年轻人,做事要慎重考虑,结合实际的家境,否则……”
“那就药丸吧,劳烦钱大夫给我一个月的药丸,吃完了我再来买。”
宋彦昭干脆直接,堵住了钱进所有的好心劝诫。
钱进耸耸肩,点头,“可以,去前台找药童买吧。”
离开时,李氏望着钱进走时的方向,目光怔怔。
她心中很不平静,情绪如波涛滚滚不断翻来覆去,惊恐、害怕无措、悲戚、又悲哀……
不过是短暂的一个问诊时间,寥寥数语,但是李氏已经确定,这个钱进便是她所知道的那个钱进。
虽十几年未曾见面,但是钱进的变化并不算大,李氏一眼就认出来了。
然而!
钱进却并不认得她。
那眼神是陌生的,带着怜悯和同情,甚至觉得她万分可怜。
李氏何尝受到过“熟人”间这样的眼神问候,那怜悯更像是一把刀子,直接刺在她心口。
李氏忽地惨笑一声,“罢了,老妪而已。”
她已经老到让人认不出来了,可叹,可悲。
宋彦昭却是十分担心,扶住李氏离开医馆,安慰道:“娘,别担心,钱大夫说的您不是都听到了么,连续吃药,您的病会好的。”
李氏呵呵低笑,“是了,钱大夫那样的医术,给我看病,是我的福气。他说会好,那必定是能好的。”
钱进啊,当年一手医术造诣高超,太医院破格招录,可是人家都不屑去。
最后,进了齐王府邸,成了齐王的专用大夫,也只为齐王府做事。
李氏想到过往种种,又神色悲哀,走路都在喘息,大口大口,像是呼吸不上来。
宋彦昭忧心,带人回去,亲眼看着亲娘吃了药丸,等人躺下睡着了,这才走出家门。
他是中午回家的,下半日的课业都请假了,只得明日一早回书院即可。
可是宋彦昭不想在家里待着,看着亲娘那憔悴的脸色,他就觉得愧疚。
他明明有钱,在李氏不知道的情况下,积攒下了多数的银两。
可是这些银两,却不能彻底医治亲娘的病症,宋彦昭觉得金钱无用,更觉得自己读书无用。
“我还不如一个赤脚大夫。”
他除了念书,其他一概不会,真正是百无一用是书生。
“宋秀才,怎么有空出来,你娘她可好?”
宋彦昭漫无目的的走着,碰到住的相近的邻里。
说实话宋彦昭是完全不认得对方的,甚至连模样都觉得陌生的,不过却还是点点头。
“还好,多谢关心。”
那大婶却是个话痨,见宋彦昭回了句,干脆就拉着人说个不停。
宋彦昭这才知道,他不在的日子里,他亲娘竟然也是会出门去的,甚至会和别人说话。
虽然眼前人说的大多都是无关紧要的,但是确实是他家中琐碎。
一时,宋彦昭也停下伫立,忍不住想多听下,了解亲娘的日常活动。
那大婶说的口干舌燥,最后却道:“宋秀才,当真不是我瞎说,那林大嫂家住着的大夫啊,医术是当真高明,你娘却偏是不信,非要去什么大医馆。要我说,那大医馆有什么好,收的费用贵,吃的药也贵,也不见得好。”
“嘿,那骆大夫就不一样了,随便给瞧上一瞧,就知道咱哪儿哪儿病了,随便给点药,花不了几个钱,药到病除!”
“就连糕点铺的那东家也是常来……”
大婶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表情夸张,更像是掮客。
然而宋彦昭却被大婶最后一句话所吸引,注意力一下子集中到了那儿。
他神色一定,终于正视起来,“大婶,你说的糕点铺子,是哪一家?”
……
骆仲谦的研究终于有了进展。
虽然还不知道这琉璃瓶子里的药水到底是何物,也不知道其所有的功效药用,但是基本的可用之途,他已然掌握。
抬头,目光清澈,看向叶菀,“你姥爷的腿,可以用此药水。”
药水?
叶菀神色一怔,看向骆仲谦手中握着的琉璃瓶,顿时恍然。
他将自己的泉水当作药水了,不过……也好!
“嗯,既然如此,那就麻烦骆大夫了。”
骆仲谦将琉璃瓶子收起,却是审视,他实在奇怪叶菀这样一个小丫头,究竟是如何弄到手这样珍贵的药水的。
这药水不含一丝杂质,甚至比他提炼的还要精纯,这等能耐之人,叶菀竟然认得?
骆仲谦直接排除药水是叶菀所有,在他看来,叶菀这么个乡野小姑娘,有怎么可能又会此物?
于是乎,直接完美错过对叶菀的一探究竟。
两人的谈话直接就歪到了所谓的神秘人身上。
叶菀后知后觉发现这些,忍不住嘴角抽抽:感情她之前都白担心了啊,骆仲谦压根就觉得她不“不配”。
“呵呵……”
叶菀心里松了口气,又觉得好笑。
“我从不逼人,既然你不愿意说,那就此作罢。我只负责医治你姥爷的腿,之后其他的,我一概不管。”
骆仲谦神情傲娇,有些气闷。
更多的是心痒痒,遇上医术比他高明的而不能切磋,简直抓心挠肺的不爽。
叶菀任由这美丽的错误继续,只问:“那我姥爷的腿还要治几次才能全部去除毒素?”
“保守估计,三次。”
骆仲谦第一次用这药水,不敢打包票,却又自信于自己,“看第一次适用效果,若是和我预计不差,只最多一次。”
那就是再两次就可以了?
叶菀当下激动,总算觉得自己的泉水发挥了属于它该有的功效了。
她这才知道,在她看来也就是那样一点效果的泉水,到了骆仲谦手中,竟然是能将效用发挥到这么大。
她也给家人喝过泉水,但是具体变化并不大,可是骆仲谦呢,拿到泉水只不过做了稍许研究,就能进行调配,而后将其价值不断放大。
若是可以,那是不是……
叶菀心思赶紧打住,她赌不起。
她对骆仲谦不信任,不敢将有泉水的事情告之。
况且,她也不是圣母。即便知道泉水有此等效果,就一定非要拿出来贡献吗?
呵呵,她又不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