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事情就是这么个情况,还要继续查吗?”
底下的两个兄弟回来,带回了叶家的一些消息。
路平安听完没觉得诧异,毕竟家里头人口多了,总是有那么一些龌龊的。
只是……叶菀似乎不知道?
“这么个有心计的小丫头,要是知道了自己亲爹被坑了,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脸色。”
路平安抱着看热闹的态度,挥挥手,让底下人下去。
他准备给叶菀送个礼,把事情告诉她,也算是合作前的一个小小利惠。
这一次,路平安没有直接去糕点铺子,反而是把人约在了外头茶馆里。
叶菀以为是为了矿石上的事情,心想着路平安可能还有什么要特别说的,也就不在意,直接去赴约了。
“路叔,怎么有时间请我喝茶呀?”
叶菀坐到了路平安对面,闻着清茶的香气,不由得摇头,“这茶不香,不如我们店里的好。”
路平安喝过不少茶,但是如牛饮水,完全是不懂的。
“我不在乎这个,反正都是一个味儿,喝了解油腻而已。”
叶菀嗯了声,“那倒是。”
之后,就是相看无言了。
叶菀在琢磨路平安的心思,想着应对之策;而路平安呢,纯粹等着看热闹。
“小菀,叔这回过来,是和你说个事情。”
派人查底细这事情,那是万万不可暴露的。
路平安借口由头,说起了河口镇上医馆的事情。
“我有兄弟在镇上住着,对,就是那个河口镇。前儿不久染了风寒,去医馆里抓药……”
“那兄弟也算是认识些人,我比较看重。那一日我过去看望,远远的瞧着进医馆的人有些眼熟。”
说着就打住了,看了一圈儿对面,盯着叶菀的脸。
叶菀被弄得一懵,这什么意思?
路平安叹了声,“小菀,我远远瞧着,那背影我在哪里见过,后来回来一想,记起来了。”
叶菀心头一跳。
路平安话已出口,“可不就是我上次去你们店铺里,我瞧着的叶哥么,哎,就是你爹……”
叶菀的脸色很是难看。
她压根不知道这件事情,她爹什么时候和镇上那家医馆有牵扯了?
那可是一家有问题的医馆,里头不知道进行的什么肮脏的交易,她爹怎么会?
“我算是知道些,那家医馆在晋城那边有点势力,当中和某个家族也有瓜葛,我是得罪不起的。不过咱们既然合作做生意,撞上你爹了,我怎么着也要说一声。”
路平安的声音带着可惜,连连摇头,“趁早收手为妙,这做的比我当初还……”
叶菀压下心里头所有的心思,好不容易稳住心神,抬头冲着路平安点点头。
“多谢路叔了,这件事我知道了,麻烦您跑一趟。”
“我店里头还有事情,厨房正忙着呢,我就不陪路叔坐了。”
叶菀起身,放下一两银子。
“路叔再坐会儿,我先走一步。”
路平安看着小姑娘背挺的直直的,脚步走的稳当,就那么一步步走出茶馆,消失在他眼前。
不由得啧啧点头,“热闹没看到,不过这性子倒是让人惊喜,是个有意思的人儿。”
叶菀离开茶馆,一直就往前走,她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想,将自己脑袋放空。
直到拐进一个巷子口,整个背靠在石头墙壁上,才重重的呼出一口气。
“路平安告诉我这些干什么?”
叶菀琢磨不透路平安的心思,但是却不怀疑这话里的真假。
她爹叶大山,真的和那个医馆有了牵扯。
晚上,家里头吃饭。
叶菀几次抬头看向对面,叶大山依旧是老实憨厚的模样。
若不是路平安有心这么一说,叶菀都想不到,亲爹背地里到底做了些什么。
“爹,一会儿我要出去买些东西,嗯,就一些面粉之类的,有点沉,你陪我一起去吧?”
叶菀说着就不好意思笑,“我想研究些新的糕点之类的,家里头反正也有时间,我就想在家里做做。也不好意思拿店里的。”
张巧儿点头,“这个当然,咱们怎么好拿店里的。”
说着又转头去看叶大山,“你陪着菀儿去,帮忙提一下,晚上她一个姑娘家,你跟着也放心。”
叶大山三两口扒拉完碗里的饭,拿袖子擦了擦嘴,点头,“行,一会儿爹跟你去。”
叶菀跟着叶大山出门,就跟在那影子身后,看到的是眼前男人高大的身影。
这个宽厚的背影,就像是一座大山,在以前或是现在,甚至是将来,都将是这个家里的顶梁柱。
叶菀喜欢这个家,不希望发生任何不好的事情,更不希望……亲爹走错路。
“爹。”
叶菀轻喊一声,走上前,主动握住了叶大山的手。
她是第一次握住一个父亲的手,在上辈子,她是无缘见到生父的,根本不知道握住父亲的手是怎样一种感觉。
而现在?
叶大山的很粗糙,掌心都是厚厚的茧子,可是这双大手异常温暖,将她的小手包住,让她有一种安全感。
叶大山身体有些僵硬,从未想过女儿会有这样子的一个动作。
可是心里头某处,却是暖洋洋的。
女儿亲近他啊!
一瞬想到叶菀小时候,还是刚会走路那会儿,一个小团子软软糯糯的,走路摇摇晃晃,见着他就直接笑咯咯的往他怀里扑。
那时候,也是喜欢往他手掌里钻,那时候女儿的手比现在可要小上许多了,就那么一丁点儿大的小手掌。
“咋了?”
叶大山还是将女儿的手松开了。
一来是女儿大了,两人之间不习惯;二来是他的手太糙,怕女儿嫌弃。
叶菀也就那么一下子,松开后心情突然变得好了。
她歪着头,盯着亲爹看,笑的眼角弯弯的。
叶大山被看得浑身不自在,笑骂:“你这丫头,你爹一张老树皮有啥好看的。”
还是闺女好看,长得水灵灵的,以后再长大些,肯定更好看。
像她娘,出落的像花儿一样。
“以后也不知道你嫁到哪里去,真是舍不得啊,一眨眼你就这么大了。再过两年你就要离开爹娘身边了。”
叶大山不无感慨,心里舍不得。
叶菀却笑,“那我就不嫁了啊。留在爹娘身边就行。”
“胡说八道,姑娘家的哪有不嫁人的。”
“那就招赘,找一个上门女婿。”
叶菀说着笑岔,“不过家里有弟弟,估计也不需要什么上门女婿,我就自个儿招赘一个独户立出去过好了。”
叶大山听了就跟着笑,“你这丫头一天到晚的胡咧咧,就这么让人操心的。”
“那爹呢?”
叶菀忽然敛了笑,眼神一瞬不瞬看向叶大山,“爹是不是能等到我成亲的那一天呢?如果做错了事,那是要受罚的吧?”
古代的律法比现代更加严苛,杀人偿命是天经地义的,可即便是其他的犯法行为,一旦被查到,牢狱之灾也是难免。
最最轻的,也是罚银子。
那些所谓的犯法无畏的这一条,在普通老百姓这里,完全不可能。
叶菀突如其来的转折让叶大山愣住,他听不出什么话外音来。
叶菀见亲爹依旧憨憨的,叹了声,直言,“爹,镇上医馆那里是怎么回事?”
叶大山脸色一瞬白了,笑容僵在脸上,变得很是滑稽难看。
他嘴唇动了动,看向叶菀,却是沉默。
“爹不愿意说吗?”
叶菀心里头有些伤心,她其实更愿意叶大山能告诉她。
“菀儿,这个事情……”
叶大山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怎么说都是错的,他已经犯错了。
叶菀瞧着叶大山纠结痛苦的神色,心中一动,“是不是有人逼你的?爹,你和我说清楚,要是有人威胁你,你告诉我,告诉舅舅,我们帮你解决!”
“没有,没人逼我。”
叶大山摇头,不想说,不想供出来叶大江。
自己弟弟已经够可怜的了,他不肯答应再帮忙,那头要赔的钱就得五十两银子。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拉着弟弟回头是岸,然后帮着一起想办法解决拿五十两银子的事情。
告诉叶菀?
那是他女儿啊,哪有亲爹将难处往孩子身上倒的。
告诉张海川?
那是他小舅子,自家的家务事,怎么好意思让张家的人来帮忙。
叶大山这会儿特别的逞强,也要面子,就是死咬着不肯说。
叶菀本想一口气把话冲出来,话到嘴边最终还是咽回去了。
“爹,你再想想吧,咱们是一家人,有什么困难,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一条心一起解决。”
张巧儿看着父女两个很快就回来,而且两手空空的,不由得讶异。
“不是说买面粉吗?这面粉呢?”
叶菀看了眼叶大山,在对方躲闪的目光中,心里很是难受。
轻轻摇头,“我有点不舒服,就又回来了。”
“菀儿你咋了,是不是又感觉头晕了?快回屋去躺着。”
张巧儿一听就担心了,赶紧推着叶菀进屋去。
“你们两个声音小些,你们大姐病着呢!”
叶蕊和叶孝礼乖巧点头,等张巧儿一走,就围到了叶菀身边。
“姐,你咋样了,哪里难受了?”
叶蕊拿出自己藏着的糖果,给塞过去几颗,“吃点甜的就不难受了,我就是这样的。”
叶孝礼也关心叶菀,握住自己大姐的手,比对了下温度。
“姐,头疼吗?是不是又烧了?”
说着,小手往上伸,搭在叶菀的额头。
“还好呀,就是有点凉。”叶孝礼将被子拉的高一些,盖到叶菀的脖子以下。
弟弟妹妹的关心让叶菀心情变得好了些,同时也决定,无论叶大山说不说,明天一定要将这件事给问出来。
问不出来,她就直接给坦白说清楚了!
这个家里的任何一个人都必须在。
翌日,叶大山被堵了。
除了出去送货,总之在店铺里,他走到哪儿,叶菀就跟到哪儿。
张海川见着了,直接打趣,“哟,这是哪里来的跟屁虫,还没长大呢,跟着你爹后头做什么?”
于坤和店里的几个人瞧见了,也跟着哈哈大笑。
叶菀脸皮厚,一点不觉得难为情,“我跟着我爹有什么问题,羡慕嫉妒啊?”
“不羡慕不羡慕,你继续跟着。”
张海川憋笑,拍了拍叶大山的肩膀,冲着挤眉弄眼的。
叶大山却是一张脸臊得慌。
等到后院没人的时候,停住了,“菀儿,别胡闹,赶紧做事去。”
叶菀摇头,“爹要是不说,我就一直跟着,反正我时间多,厨房交给温景元没问题的。”
“你这丫头……”
“爹,我是认真的,不是只今天做做样子。”
叶菀脸色严肃,“我不知道爹在做什么,可是我心里担心,我不能改变之前的事情,但是我得防着以后。我跟着爹,爹做什么我都看着,有什么不对的事情,我也好提醒一句……”
那架势,就是缠上了。
叶大山从没觉得自己女儿这么的粘人,这粘人的功夫用在这上面,让他很是头疼。
他是准备出去的,正准备去一趟镇上,为了弟弟叶大江的事情。
可眼下?
叶大山看叶菀,那眼神里的执拗让他忽然明白,这个大女儿,骨子里倔强。
其实他心里也不好受,昨晚上就没睡踏实过。
“菀儿,这事情不是爹不想说,是……”实在难以启齿。
“爹,咱们去屋里说。”
叶菀拉着叶大山进了屋,又带上了门。
“现在可以说了,咱们还是先避着娘吧,免得她听了担心。”
这一份体贴,更是让叶大山愧疚难当。
再也顾不得,对着叶菀倒豆子一般,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叶菀听着,惊讶之极,没想到里头弯弯绕绕的还有这么多纠葛。
不过,果然是有猫腻啊!
这里头,有她好二叔的杰作。
“这事情一开始是二叔拉着爹做的?”
给介绍人,这本来不算是什么大事儿,可是叶大江利用自己兄长行事之便,将介绍给他的人带去做其他坏事,那就是恶劣行径了。
叶菀也是这时候才知道,这个镇上的医馆,除了医术上坑蒙拐骗之外,暗地里藏着的,竟还有这等肮脏。
“这事情是爹做错了,我辜负了你舅舅的信任,那几个人,我劝着好几次了,可是他们似乎上了瘾,总是去镇上……”
叶大山自知道叶大江将认识的人带去做赌这样的行为,就立刻严厉训斥了。
可是他的话在叶大江那里就是耳旁风,连带着那几个人也跟着变了风向。
“一开始他们还听我的劝,可是最近这几日也不知道怎么的,干活不起劲,反倒是总想往镇上跑,我就想去看看,是不是你二叔那边又做什么了。”
叶菀心中冷笑,还能做什么,这种事情,本就是渐渐上瘾的一个过程
赌啊,一开始庄家就是会给一点小惠利的,让你小赢。
赢的次数多了,渐渐的多赢少输,直到你上瘾了拔不出来了,就是逮住你狠狠的吸血了。
那些个送货的,之所以想要去镇上,只怕是输得狠了,想要翻本。
“爹,你有没有跟着做这件事?”
叶大山一听就摇头,“我不拉人的,我不干你二叔那样的缺德事儿。上一次答应他的,我也反悔了,再没给他介绍过人。”
叶菀点头,却摇头,“不是,我是问爹你有没有一起赌?”
叶大山更是摇头,“没干过,爹不爱玩那玩意儿,那是要害死人的东西。”
叶菀总算松了口气,心中压着的大石缓缓落地了。
没有直接参与就好,没有陷进去就好。
这样的话,一切都还有挽回的机会。
不过她二叔叶大江……
叶菀无奈摇头,这个人怕不是要废了。
叶菀安抚了叶大山,让他放弃了再去镇上找叶大江的打算,在她看来,这件事能避则避,切忌再参与进去。
秦国律法中,赌这一块,似乎管的很严。
这一点也是叶菀无意中得知的,除了正经的在官府里上过经营手续的专门赌坊,其他的私立的或者是私下聚众做这些的,都会被严打。
一旦抓住或者被举报,按照重罪来判,组织的头目,若是犯法情况严重,有可能秋后问斩。
而相同的情况,也在开花楼这一方面相似。
正经有经过官府手续的花楼,那是可以开的,而且做生意无所谓,里头姑娘进出买卖也合法。
可是要是自己私底下做,那就完蛋了,抓住也是重罪。
叶菀觉得,这种行为其实就是垄断。将赌坊和花楼这两样生意和人员流通基本上的控制在朝廷手中。
在皇权至上的社会,其实也可以理解。
叶菀劝住了叶大山,让他留在县城店铺子继续做事。
至于其他的,两个人商量了下,等过几天得空了,再准备回叶家一趟,好好的把事情给说开了解决。
叶大山觉得这样也好,起码给家里头人晓得,有爹娘劝说,二弟也能改正回来。
“那行,到时候我回家一趟,找你爷爷奶奶说说。”
叶菀笑笑,“好,那爹这几天先忙吧。”
等叶大山一走,叶菀后脚就离开了糕点铺子。
她那不过是说辞,真的等那么几天?
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叶菀就是想瞒着叶大山,将这件事先一步给解决了。
至于能够解决这件事的人,叶菀都已经想好了,就找路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