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男女大防,做的都不这样的。
宋彦昭这一顿操作,完全就是拿叶菀当厌恶之人来看,这讨厌的态度直接就用行动说明了。
不仅是坐牛车如此,就是到了这镇上再转马车,两人依旧是相隔甚远。
到县城时,天才开始亮起来一些,马车里的人一个个下来,之后各自散开。
叶菀坐在最里面,等她下车时,坐在最外头的宋彦昭已经走出去老远了。
“宋秀才,等等,等等!”
叶菀冲着宋彦昭的背影喊,声音不大。
然而,宋彦昭听到声音脚步微微一顿,之后竟是加快了步伐。
这一举动直接刺激到叶菀了,小姑娘顿时来气了,站在清早的县城大街上,冲着就大喊,“宋彦昭,你给我站住!”
这一声叫喊是使出了力气的,声音别提多响亮了。
不止宋彦昭听到了,街边那些卖早点做生意的小摊主也都听到了。
竟还有打趣,望着宋彦昭的背影不远不近的喊,“前头的儿郎可等等吧,你家小娘子叫你呢!”
“小小年纪吵架而已,做什么气哟,快些回去找了小娘子,赶路的还没吃饭吧,来我这儿吃一碗热腾腾的馄饨来哟!”
打趣的同时还不忘推销自己的馄饨来。
宋彦昭站在那儿,被这样的打趣声两声三声的围绕在耳,不消一会儿,耳朵通红。
转过身,面色平静之下,眼神却是带着一丝慌乱无措来。
他走的不急,步子却大,几步往回走到叶菀那儿,不等人说什么,直接拉着人就往一旁的小巷子避去。
“宋彦昭,你抓我干什么!”
叶菀手上吃痛,忍不住叫了声,声音娇俏又带着嗔怪。
宋彦昭脸也跟着红了,触电般赶紧松开,面色却是一沉,“倒是我问你要干什么,青天白日的,你在大街上这么叫一个男人的名字做什么,可知道礼仪羞耻?”
“不知道啊,这不是正常的叫你么,我在家里都这么喊我弟弟妹妹的!”说着叶菀就怪罪起来了,“还不是你走得快,听到我喊你还脚步更急了,怎么,我要是不这么大喊一声,你都不愿意停下来!”
说到这儿,叶菀竟是得意起来了。
看,多好,宋彦昭终于舍得停下来听她说话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宋彦昭蹙眉,揉着眉心一脸无奈。
早知道今早会遇上叶菀,他就不早起赶牛车了。哦,不对,他昨晚就不该回家的,这样就绝对不会碰上叶菀了!
叶菀哪里晓得宋彦昭此时的心情,她只为能和宋彦昭说上话儿高兴,“宋彦昭,我有话和你说。”
宋彦昭仍旧面色不太好,却是做出了一副准备倾听的态度。
叶菀清了清嗓子,随即却往后退了几步,直接冲着宋彦昭弯腰。再抬头,目光诚恳道歉,“宋彦昭,昨天的事情真是对不起,我在店里太忙了,一时竟忘了和你有约的事情,我之后赶去茶楼那边,那里的店小二说你在那里等了一整天……”
“别说了!”
宋彦昭前头还觉得叶菀的道歉挺有诚意,他的心情也跟着舒畅不少。但是!
就这么被人直白的揭露出他苦等一天的事情……真的是丢脸之极。
而最关键的是,说话的叶菀压根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还在那儿一个劲儿的道歉……
宋彦昭霍的转身,再不愿意面对眼前女子,他心里无端的觉得别扭,却又讲不清此时究竟是怎样的情绪。
叶菀道歉完了,还自己细细回忆了一遍,自认为自己说的挺周全的,“宋彦昭,你看,这个事情?”
“宋彦昭,宋彦昭?”
叶菀抬头去看,眼前的男人只背对着她,一副爱理不理的架势。
叶菀又是一声叹,“宋秀才,我知道我自己做的不对,让你久等是我的不是。可是你一个大男人,能不能稍微,嗯……原谅一下?”
叶菀跑到宋彦昭跟前,拿手比划,掐着食指前头一点点,“就这么点就好了,你不能因为生气就把这事情撇过去了啊,咱们对事不对人好不好?”
宋彦昭气息已顺,此时的面色已经恢复如初,闻声也只轻轻点头,却问:“你找到新的做工的地方了?”
“啊?”叶菀反应过来,遂笑道:“是啊,在我舅舅的店里,当个厨娘。”
宋彦昭没纠结这厨娘的真实性,只觉得一个小姑娘离开了大酒楼挺安全的,如今听闻是在她舅舅那儿,那似乎就更好了。
“月中我会回家一趟,到时你带了你弟弟过来,我会亲自考校,若是可以,我会写推荐信,你第二天便可以拿着推荐信前往私塾。”
和宋彦昭将事情商定,叶菀悬着的心总算是安定了。
她急匆匆跑出去,没一会儿就揣着两个肉包子回来,二话不说塞给宋彦昭。
“请你吃的,大早上的你还没吃早饭吧,快快吃了,身体也暖和。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女子的银铃般清脆的声音对着微风渐渐散去。
宋彦昭捧着两个肉包子,一时竟是有些哭笑不得:这般随性,还真像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
叶菀直接回到了店里,趁着还没开张还有时间,又去赶工做糕点了。
前三天的热闹过去,一切就变得有序稳定起来,一整天进进出出的顾客都是有数的,这一点被张海川预料的丝毫不差。
而厨房里的叶菀也终于不再那么忙碌了,甚至在忙中还偷闲,中午躺在木板上睡了一觉。
“小菀,明天开始我会请了人来打通隔壁的墙,可能有些吵,尤其这后头厨房估计影响有点大,先和你吱一声。”张海川和于坤商量完事情,就直接进来找叶菀了。
叶菀却是一点不在意,甚至巴不得隔壁赶紧动工呢!
“舅舅,这事情不用特意告诉我一声,我一个农村长大的女娃子,什么吵闹没听到过?我又不是娇滴滴的大小姐。”
张海川也被外甥女的话逗笑了,想想却觉得是这个理。
“是舅舅想岔了,小菀就是小菀,性子好着呢”!
“舅舅,我这些天可能都得早一点回家去,这事情我必须得和你说一声,差不多快关门前一个时辰我就得走了。”
张海川一愣,“这么早,是家里有事请?”
叶菀含糊应了声,却没说具体的。
张海川人精,一下子就懂了,直接答应了就不再细问。
等叶菀下午带着东西回到叶家村,终于看到太阳还在西边垂挂着,没有摸黑走夜路,这一点让她挺高兴的。
“小菀回来了啊!”
“哎,回来了,我这就回家去了,大娘您慢走啊!”
村口碰上些认识的村中长辈,叶菀都会一一打招呼,随即笑嘻嘻的继续往家里去。
因为分家,各自有了小厨房,吃住也不一起了,这一点十分好。
叶菀回到家中,直接就将自己买回来的肉放进锅里,准备煮饭的时候切碎了焖进去。
她买的肉分量挺足,其实完全可以做红烧肉的,但是叶菀不想一分家就显现出特殊来,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她是无所谓的,被人说几句也没关系,但是自己的爹娘却不行。他们是老实本分的土生土长的农村人,若是被人指指点点,恐怕心理上转变不过来,会造成很不好的影响。
“菀儿,你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张巧儿比叶大山先一步回家,原本是打算回来做饭的,结果看到自家小厨房升起了炊烟……
“我以为是蕊儿在做饭,没想到是菀儿你回来了。”张巧儿怜惜大女儿做工累,赶紧走过去帮忙,接了烧火的事情。
“菀儿,你要是累了赶紧去躺一会儿,回头饭煮好了我叫你就成。”张巧儿将柴火塞好灶台里,起身又走过去。
这一走近了,才看到锅里的粥颜色和之前的完全不一样。
上面飘着的一片又一片的,若是她没有看错,是肉吧?
“这肉?”张巧儿吓了一跳,“怎么有这么多肉?”
叶菀继续搅动着锅里的粥,确定将肉片都搅拌均匀了,这才停手,将边上的一大把野菜碎放进去。只这么一下,肉香混合着野菜香,顿时就在小厨房里弥漫开来。
原本,一家子只吃得起野菜粥的,顶多就是自己做心里舍得些,多放些大米。可是现在呢?
看着大女儿放了这么多的肉进去,这一整锅的野菜粥顿时就变味儿了,说是肉粥都可以。
张巧儿转身疾步走向门口,将小厨房的门关上了,接着又要准备去关边上支起来的小窗户,她怕肉香太浓会散出去。
叶菀却制止了张巧儿的动作,只摇头,“娘,别关了,我们已经和奶奶二叔他们分家了,煮了粥也是我们自己吃,顶多给奶奶端一碗过去就行了。”
说着又停下来,她决定给自己亲娘打一打预防针,“娘,我在县城里做工,这事情村子里都知道了,既然都晓得了,那也应该让他们知道我做工是可以赚钱的,我们吃肉怎么了,以后这种吃肉的时候会越来越多,到时候还能天天将门窗关的紧紧的不让人发现?”
叶菀想着就觉得好笑,“要真是如此,那被人发觉了才是难看啊,我们不偷不抢,不过是吃点肉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以后还要赚钱把一家人接到县城去呢,就这点吃肉就大惊小怪的,那可不行呀。
张巧儿被大女儿这么一说,想想竟觉得是,他们已经分家了啊!
“菀儿,是娘想岔了,我……”只是习惯性的害怕了。
叶菀哪里不晓得张巧儿的心理,这会儿却替亲娘心酸,这是惊弓之鸟的表现吗?
可见,之前一大家子生活的时候,究竟受到了多少的折磨。
叶蕊和叶孝礼回家的时候,鼻子特别灵,一下子就闻到肉香。
“弟弟,大姐回来了!”叶蕊眼睛亮起来,“只有姐姐回来了才会买肉,快,我们快去,姐肯定在做饭,好香,感觉好多肉……”
叶蕊边说边拉着叶孝礼跑,直接就冲着小厨房奔去。
原本就是掩着的门一下子被叶蕊撞开,这声音大的直接吓到了屋子里两人。
“蕊儿,你瞎胡闹什么!”
张巧儿还以为是自己婆婆冲进来了,一脸惊魂未定。再看自己小女儿,顿时又哭笑不得。
叶蕊被骂了完全没感觉,只拉着叶孝礼巴巴的凑近锅边,望着锅里大片大片的肉,流口水。
“姐,好多肉啊!”
叶蕊一边说一边眼睛紧紧盯着那些上下浮动的肉片。若不是怕烫,只怕是要直接伸手去抓了。
叶菀瞧着,直接就笑,拿了边上的碗,舀出来一大勺肉片。
“你和孝礼去洗洗手,这些肉先给你们尝尝,但是锅里的还得等爹回来再一起吃。”
“嗯,我知道!”叶蕊欢喜的叫了声,捧着肉赶紧走人。
晚上,一家子吃着肉粥,幸福的不行。
尤其是家里的女子,能够这样肆无忌惮的吃肉,这是从来没有的事情。
“娘,我还要,我只要肉片,不要喝粥。”叶蕊已经吃的嘴巴刁了,这会儿粥都没法满足她。
想到之前自己爹舀出来的整整一大碗,那里头放着的肉直接就去了大锅里的三分之一了,那些都是给爷爷奶奶的,叶蕊想起来就心疼。
也不晓得剩下的肉会被爹娘怎么处理,与其第二天会被爷爷奶奶吃掉,还不如现在她敞开了肚子吃,起码吃进去的就是自己的!
叶蕊抱着这心思,直接就吃撑了。
晚上,叶菀点了蜡烛,准备交小不点一些基本的功课,顺便提前来一个问答。
她不懂宋彦昭会怎么考核,但是想来不过就是那些花样儿,叶菀决定事先先做一遍,也是怕到时候小不点会紧张。
“孝礼,我已经想到法子了,过两天咱们村子里的宋秀才会对你进行考校,只要你表现好,得了他的推荐信,你就可以去私塾念书了。”
“是县城里的那个私塾,学堂非常大,里头有好多有名的先生,孝礼要加油知道吗?”
叶孝礼的心在这一刻直接就活泛起来,激动的情绪怎么也掩饰不住,他的手紧紧抓住叶菀的衣袖,眼睛里闪烁着亮光。
“姐姐,真的吗?”
他真的可以去念书了吗?
这……真的不是在做梦?
叶菀点头,很认真的保证,才让叶孝礼相信了这不可能的事实。
之后,问答进行的很顺利,叶孝礼甚至怕自己发挥不好,硬是缠着叶菀又给他进行了一次。
在叶孝礼心中,自己的大姐无所不能,做什么都是最厉害的。
也是因为农村孩子心性单纯,又是亲人,示意叶孝礼压根就没有去怀疑,为什么自己的大姐一下子对这学识都这么精通了。
至于叶蕊……
叶菀倒是想和她说一声的,可是小妮子已经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了,她也是无奈的很。
“在私塾念书,孝礼你是要去争取宋秀才的推荐信的,这不单单是可以省下钱,还可以得到先生的重视,至于你二姐,我也准备送去她念书,你们俩一起作伴才好……”
可是这话落在叶孝礼耳里,直接听成了另一个意思。
他要努力,一定一定要拿到宋秀才的推荐信,他自己这一份束脩不用出,到时候才能让二姐跟着一起去念书。
叶孝礼心理依赖大姐,但是平时里和二姐玩的最多,其实论腻歪程度,叶孝礼和叶蕊更亲近些,毕竟两人年纪相差也不大。
“嗯,我一定会的。”叶孝礼重重点头。
叶菀这些天都是早回家,除了每天做肉粥给一家人吃,最主要的就是给小不点做功课复习。
她做的是按照自己的理解来的,其实也不知道对不对,而当中做的最多的就是让小不点背书和解释文中的意思。
因为有对照,叶菀这个监工倒是做起来像模像样的。
“小蕊,你也跟着学,一点都不学,到时候去了学堂很容易落下来的。”
叶菀只是提醒一句,却是把叶蕊给吓到了。
小丫头直接从凳子上站起来,惊脱了下巴般,“我,我?”
叶蕊懵了,又觉得这事情太不真实,“姐,你可别吓我,我……”
“就是你,这去念书的事情有你一份。”叶菀一句话就给定下了。
叶蕊心里的情绪太复杂了,激动的,高兴的,又委屈的,难受的。
但是最大的感觉就是震惊住。
“我也可以去念书吗?”
“我是个女娃子啊!”
叶蕊打心里的念头是女娃子不配念书的,即便之前自己大姐一直念叨着要送她去念书,叶蕊也只当时听听就过了。
可是心里呢?
叶蕊真的不想吗?
不,她是想的,每一个孩子在孩提时,都渴望念书。叶蕊是见识过念书的好处的,她看着自己小叔因为念书可以永远不晒太阳不做工,甚至做到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地步,叶蕊羡慕之极。
她念书的心思太杂了,可无论是什么原因,她想念书是事实。
“新的私塾有男女分开教的,女孩子在农村念书的基本上没有,可不代表在县城里也这样。”叶菀决定和叶蕊说清楚,“小蕊,你去了一定好好好学,国家虽不允许女子考科举,但是学到的知识就是自己的,起码的识字算数学会了,以后对你也是大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