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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海川晃荡来了后院，见厨房里头还有光亮，走进来一看，吓了一大跳。
“小菀？你怎么还在店里？”
叶菀这些日子都会回家，而且都是关店铺之后马上就走人的，张海川只以为今天自己外甥女也走了。
走进厨房看了一圈，这里头的各样东西还摊开着，不由得疑惑，“怎么都没收拾？”
叶菀将做好的糕点摆到一边，边做边笑，“我今晚上留下来。”
“啊？”
“明天我带弟弟妹妹去学堂，上午没什么空，今晚多做些糕点。”
叶菀让张海川来帮忙，又说起了温景元的学习能力，最后赞赏不已，“这小子真是聪明啊，按照这学习能力，很快就能上手了，到时候我就可以抽时间研究新品，店里的糕点制作只管交给他就行。”
张海川听了也是感慨，“那小子是聪明，之前坤子也和我提过，说是想把人弄过去，想跟着他一起做事。”
说着又顿了顿，解释道：“哦，就那小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当初报名的时候，各样都给自己写上名字了，倒是心大的很。”
“这么贪心？”叶菀也是讶异。
张海川却是摇头，有些怜悯，“他那是缺钱呢！”
“嗯？”叶菀一顿。
张海川摇摇头，“也是个苦孩子，虽说住在县城，但是过的比农村的孩子还苦。自小没了娘，被传是克母命，一个妹妹今年七岁了，却是个药罐子，常年吃药都不见好。还有一个老爹，成天就知道喝酒，脑子糊涂的很，不给家里挣一分钱不说，还要温景元到处去付酒钱……”
“总之啊，苦的不能再苦了，我就没见过在县城里还有这么穷苦的人家。”
叶菀也是才知道温景元的家庭背景，听着确实是……挺惨的。
“所以舅舅是同情他，就把人招进来的？”
张海川瞪了眼自己外甥女，唬了脸，“你舅舅我是那种人吗！我是看那小子机灵，而且脑子好使着呢，那小子坤子比较熟，以前坤子在那一片混着……”
“舅舅别打主意了，温景元做糕点有一手，我是要把人留在厨房里头的，你和于大哥那边，若是缺了人不够，自己再招人手啊！”
“你这丫头，还没怎么着呢，就这么护着了！”
“那是，也算是我徒弟了。”
舅甥俩一边搬运糕点一边嘻嘻哈哈，等于坤送晚饭过来，厨房里头做好的糕点已经搬到一起差不多了。
将外头的糕点货补齐了，张海川和叶菀一同坐下吃晚饭。
很自然的，说起了之前带周氏看病的事情。
“小菀，你奶奶那边怎么样啊，这事情闹的如何了？”
张海川知道叶家必定有一闹，就是不知道究竟会如何闹，他担心自己大姐，又不好直接问，只能这么拐着弯儿的打听。
叶菀也没打算瞒着，斟酌一下说辞就告诉张海川了，在人发火之前，赶紧解释，“舅舅，你别恼我爹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他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没把所有责任揽在自己身上算是不错了。”
“怎么着，他还想二百两全部自己扛啊”！
说到这个张海川就来气，对着叶菀噼里啪啦倒豆子，“不是我说啊，小菀，你这个爹就是脑子不好使，明明在家里做的活最多，偏偏吃力不讨好，一家子享受着他的劳动，就没一个感恩的。这一次承了一百五十两，若不是知道这里头就几十两银子的事，我真是要气死了！”
“就这样，还卖田了，哈，他想让我大姐喝西北风去！”
叶菀却是一笑，“卖田不是挺好的嘛。”
“小菀你瞎说什么，卖田也是你们叶家各家一起卖，哪有就你家这么亏的。”张海川就这点不服气。
可是，毕竟是叶家的家务事，除非是他不想自己大姐和大姐夫过了，要闹的人家夫妻俩和离，否则气也只能自己生闷气。
张海川将一双筷子掰断了，气的饭都吃不下去。
叶菀咬着饼子，吃的津津有味的，“舅舅，卖了田地好，我正愁着以后在县城买了房，该拿什么理由说服我爹娘跟着一起过来。你也知道的，若是家里有田地，他们是怎么也不肯的，如今嘛，嘿嘿，正好！”
“那也是亏了，你二叔他们，还有你小叔……”
叶菀的笑容也淡下去，却是摇头，“这事情急不得，我家吃亏也不是一天两天的，我心里清楚着呢，大的亏吃不了，只要有我在，我会护着这个家的！”
“再说了，眼下这吃亏也是小事，往后的事情谁说的准呢！日子且长着呢！”
叶菀心里有预感，小叔叶河泽那里指不定还要作妖，而二叔那边也不可能就这么顺坦平稳的，这两个人，肯定还有大招在后头。
在这之前，小打小闹应付之下，叶菀要做的就是不断的积累资本，赶紧挣钱再挣钱。
等到她的能力强了，等她的本事大了，再也不用因为年纪小而说话不被人重视时，再也不会被人当作孩子时，一切……会不一样的。
温景元那边急匆匆的做了晚饭，又给自己妹妹煎了药，平常都是要看着等药完全煎好的，但是今晚，他急着去糕点铺子。
温善柔虽然只有七岁，但是从记事开始尝尽冷暖，太懂得看人脸色了。
“哥哥，你是不是有事情，你有事情就去做吧，我会看着药炉的。”
温善柔从床上坐起来，掀开硬邦邦又不保暖的被子，坐在床头笑，“哥哥，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懂得看药炉，之前你忙的时候，我还自己煎药过呢！”
温景元听到这个就愧疚，但是他太需要这份工作了，他必须努力，赶快学会了糕点制作，让叶厨知道他的本事，才不会有被赶走的分险。
若是被赶走，妹妹的药钱怎么办，下个月又要看诊了……
温景元怕自己克母等不好的名声会传到糕点铺子，做生意嘛，都是喜欢图个吉利的，他那么一个不祥的人，若是……
温景元冲着温善柔点头，“小柔，你自己在家里乖乖的，哥哥去做工了，我尽量早些回来，你喝了药就早点睡知道吗？”
自己那个爹是没指望的，也不知道今天会醉倒在哪家店门口，温景元没有去找亲爹的想法，他现在只想挣钱。
走到温善柔身边，从怀里掏出一个还算干净的帕子，帕子打开，里头是一小块的糕点。
“小柔，这是哥哥下午做的蝴蝶酥，味道很好，你吃。”
温景元拿出蝴蝶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红晕。
长这么大，第一次，做了不问自取的事情。
他一直以来都是不屑偷抢的，可是蝴蝶酥这糕点的香味太浓郁了，温景元做的时候闻着这香味，口腔中就控制不住的分泌唾液。
当然，他是绝不会偷吃，可是他想给自己的妹妹带回去一块，他妹妹长这么大，从来没吃过糕点。
“哥哥，你哪来的糕点？”温善柔也是惊讶。
温景元含糊着，“我在厨房里做副手，里头大厨给的，你放心，是做好不要剩下的，我拿了一块，带回来给你吃。”
这糕点确实是做剩下的残次品，一般也是用来自己吃的。
但是，叶菀并没有说过可以带糕点出去，这话，他说谎了。
可看着自己妹妹瘦弱的样子，温景元不后悔，“妹妹你吃，哥哥来不及了，我先走了。”
他有些不敢面对自己妹妹清澈的眼睛。
从小，他教妹妹做人要光明磊落，他却做了偷窃之事。
温景元晚上做糕点的时候更用心了，除了在各项食材的配比上面细细琢磨，更多的改变就是态度。
叶菀清楚的感觉到，不过是吃一个晚饭的时间，温景元这小子再回来，竟然变得特别的谦逊？
“叶厨，这样子做糕点可不可以，麻烦你帮我看看？”
“叶厨，请帮我拿一下这些方盘，麻烦了。”
“叶厨，我能不能向你请教下饼干的做法？”
诸如此类，保持一张微笑脸，眼神恳切。
叶菀能说什么，她瞧着这个比大狗还要温顺的小子，只能认命的教了。不仅要教，还要手把手仔细的教。
一边做糕点，一边教徒弟，两个人在厨房忙碌，不知不觉就到了破晓之时。
“叶厨，天快亮了。”温景元停下手中的活，颇有些不好意思，“叶厨，我想回家一趟，我得给我妹妹做些早饭。”
昨晚上本答应了妹妹要回去陪她的，结果做糕点时间紧凑，就这么忘了。
温景元心中有些愧疚，这是对妹妹温善柔的，但同时又难掩情绪激动，这一晚上他学到了很多。
叶菀嗯了声，直接拿过一旁的油纸袋，将一晚上做糕点的残次品装了些。
递过去，笑笑，“你家里有个小妹妹啊，那正好，这些糕点你带回去，给你妹妹吃吧。”
温景元像是突然被人掐住了脖子，脸色涨的通红，他眼睛瞪得老大，就这么一瞬不瞬的看向叶菀。
心跳如擂鼓，忐忑不安。
她知道了是不是？
她昨天看到他偷拿糕点了！
所以，这是变相提醒他来了……
温景元心中对这份副手的活计很是期待，甚至有些喜欢上在厨房里忙碌的节奏，可是不过才几天工夫，他就要被赶走了吗？
“拿着啊？”
叶菀见温景元脸色爆红，想了想，突然摇头道：“你别误会，我没有其他的意思，这些糕点虽说样子难看了些，味道也可能有那么一点点的差，但是总体来说都是好的，我不讲究这个，这些剩下的糕点我一般都会带回家给弟弟妹妹吃，我瞧着你家里也有妹妹，所以……”
“如果不喜欢，那就算了。”
叶菀将油纸袋拿回来，却是从里头拿出来一块糕点，直接塞进了自己嘴巴里。
她吃着味道挺美味的，家里的弟弟妹妹也特别喜欢吃，怎么到了温景元这里就没法接受了？
难道是她这举动让这个小伙子的自尊心受伤了？
哎，古人的自尊心真是强。
叶菀轻叹一声，转身，准备将油纸袋放回去。手还未触碰到桌面，油纸袋被人半路抄走了。
温景元的脸色似乎更红了，却一只手紧紧拽住，“我，我愿意的，我……谢谢。”
说完，提着油纸袋，再次一溜烟儿的跑了。
这操作猝不及防的，让叶菀满是无语，“这小子一点都不可爱，唉。”
天渐渐大亮，张海川睡醒，冲着自己外甥女喊，“小菀，舅舅给你买早饭去，你要吃什么？”
叶菀糕点已经吃了些，并不怎么饿，“不用，我还要赶回家里去呢，舅舅我先走了。”
“哎，你干嘛去？”张海川一急，急急忙忙的走出来。
叶菀一边朝外走一边解释，“今天初一了，这不是县城学堂开始授课了么，我回去接了孝礼和小蕊过来。”
说着，又在前头的柜台底下翻找，把之前两个小家伙藏在里头的笔墨纸砚连同书袋一起翻出来。
拍了拍灰尘，冲着张海川挥手，“舅舅我走了啊。”
糕点铺子门推开，叶菀刚踏出去一步，就听到熟悉的叫喊声。
“姐！”
“大姐！”
叶孝礼和叶蕊两人手牵手，正站在糕点铺子外，而站在两个孩子身边的男人，正是叶大山。
叶菀见到这三人，很是惊讶，“你们怎么来了？”
“姐，这不是要去念书了呀，你昨晚上没回来，爹就带我们过来了。”
“我认得路，我带着爹过来找大姐你的！”
叶蕊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几句话就把事情讲明白了。
叶菀却是上前一步握住了妹妹的手，感受到她小手冰凉，忍不住蹙眉，“你们什么时辰起来的，怎么手这么凉？”
再摸了下叶蕊的头发丝和衣服，上面有明显湿漉漉的感觉。
“天不亮就起了？”
叶菀心里疼惜，她就知道住在农村那边，每天上下学是艰辛的。
瞧瞧，这才第一天，就已经是这样了。若是等天气更冷了，冬天的时候该怎么办？
“爹，咱们先进去吧，你们起来大早的，还没吃早饭吧？”
叶菀说着转头去看张海川，“舅舅，我带着我爹和弟弟妹妹先进去，麻烦舅舅去买些早饭回来。买点热豆浆吧，天气凉，喝点暖身体。“
“不用，我们出门前吃过了。”叶大山一听小舅子要去县城买早饭，立刻头摇的拨浪鼓。
在叶大山的潜意识里，县城里的东西都是很贵的，他们这过来三个人呢，要是花小舅子的钱吃早饭，那得吃多少啊？
叶大山的拒绝毫无作用，张海川应了声就往外走，顺带着推着叶大山往店铺里进去。
“姐夫，你赶紧进去，带着小蕊和孝礼去里头洗把脸，热水厨房里就有。”
叶大山第一次来这个糕点铺子。
先前，他就听说小舅子张海川在县城里能耐了，开起了店面，可是他的想法和许多人都一样，只以为是一个挺小的门面，估摸着连转个身都是困难的那种。
可现在呢？
亲眼所见，这三间连着的直通的大铺子，这里头的装饰和摆设，这一样样家具打造的，看上去就十分的有档次。
那些透明发亮的镶嵌在柜台木头上的琉璃，更是叶大山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若不是叶菀给他做介绍，他直接就能看的懵过去。
“好，真好。”
叶大山眼里稀罕，嘴上哆嗦着，满是笑意。
小舅子这是发达了，这样挺好，挣了钱，老丈人的病就能治好了。
叶大山憨厚诚实的只有这么一个念头，甚至压根没有因为张海川的突然暴富而起什么歪心思。
叶菀看着亲爹憨憨的模样，噗哧一笑，“爹，咱们去后头院子吧，那边有厢房，还有厨房呢，咱们先去洗把脸暖和下。”
“哎，成。”叶大山搓着手，跟着大女儿往后头走。
洗脸的工夫，叶大山又是一番感慨，对张海川的能耐更是钦佩。
“菀儿啊，你舅舅是能耐厉害了，你跟着他好好干，以后也是有出息的。”
叶菀给弟弟妹妹拿剩下的糕点吃，听到这话，只笑说：“爹不是在镇上找活么，我看不用这么麻烦，舅舅的店铺刚开张，正是缺人手的时候，等会儿和舅舅说一声，让他给爹你安排个位置就行。”
叶大山一听这话，直接就沉了脸，“胡闹，这咋成，我一个大老粗别祸害你舅舅。”
生怕叶菀还惦记着，叶大山又是好一番劝说，几乎就将自己贬低到尘埃里去了。
叶菀心底叹气不已，这个爹啊，思想可真是固执。
老实人，怎么就那轴呢！
在家里头，叶大山被自己弟弟们那样占便宜，叶菀是气恼的，甚至是埋怨的，她实在是不喜欢他的性格。
可同样的，正是因为他如此的性格，造就了他诚实如一的品质，他对自己弟弟们好，对小舅子甚至是妻子的娘家同样是好。
不占便宜这一点，始终如一。
“姐夫，早饭来了，热乎乎的豆浆，小蕊孝礼，赶紧出来吃饭！”张海川的笑声响起，打断了叶菀的思绪。
叶菀将心思一收，只能等着弟弟妹送去学堂后再考虑这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