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菀听着有些迷糊,又走过去看了眼账面,随即,脑子一闪,顿时失笑。
“我这脑子,想什么呢!”
叶菀拉住于坤,不让人继续吵架。
转过身,就朝着管账的先生道歉,“对不起啊,王叔,这事情怨我,我跟于大哥说了这个事情……”
王德先一听这解释,就是连连摇头,“叶菀啊,你这丫头也是胡闹,就算这店铺是你舅舅的,你也不能这么乱来,你好好在后厨做糕点就成了,这账面你放心,我是一个子儿不会贪的,保准不记错,等东家回来让他再核对就是。”
王德先对叶菀的胡闹有些无奈,可到底是东家的外甥女,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叶菀点点头,知道这是个老实人,就没争辩。
“王叔,我和于大哥要查一下账面上可以用的银子有多少,这个账我们也不懂,你给瞧瞧?”
王德先一听是这回事,赶紧去翻找了,好一会儿报了个数目。
“这账面的银子进出货每天都要的,可是今儿要支出了?”
叶菀点头,让于坤去领了五十两出来,之后就拉着于坤走人了。
“哎不是!”于坤拿着到手的五十两银子一脸莫名其妙,“我今儿不进货啊?”
“是不进货,不过咱们无缘无故拿银子,总得有一个理由不是!”
叶菀也是觉得麻烦,“舅舅不在,这东家一向对外说是舅舅,咱们俩又不能随便取银子。”
“我这头倒还好,海川哥一早打过招呼,我要进货用银子直接取就是,账面上记下,不过小菀你这边就麻烦了。”
因为当初考虑到叶菀年纪小,又怕她家里头那些人有什么妄想,张海川不愿意他人知道店铺里有叶菀参股。
所以,叶菀是没有资格动店铺里的银子的。
平时有张海川在还好,只要说一声就成了,可如今人不在,若不是正好有于坤打幌子……
“要不等海川哥,咱们把你的身份说明了,也让店里的人认认,你才是东家。”
于坤话一出,就被叶菀拒绝,“不用,这样太打眼了。”
“那你这拿五十两银子做什么?”
五十两,在可用的银子里也算是一大笔了。
“是食材方面缺了,要进货?”于坤问了声。
叶菀就道:“给温景元的。”
“什么,都给那小子?”于坤顿时惊讶,反应挺大的,“小菀,这可是五十两银子,相当于那小子在咱们店里干五年。你就这么给他了!”
叶菀摇头,“不是给,是借。”
就温景元那样的性子,即便是要卖了自己也不愿意讨便宜的,白白给了他五十两,他也不会接受。
不过借,应该是可以的吧?
“不是,那小子不过是给妹妹吃药丸罢了,那也用不着五十两啊!”
于坤是纳闷了,这医馆的药丸什么时候这么贵了?
叶菀却笑了笑,也不作回答。
她其实心里也有私心的,温景元既然能提出再签五年的要求,那就表明他的耿直和善良。
那样的一个人,简直就是太适合接手她的手艺活了,她也不怕日后他会贪了去。
如果再加上今日的雪中送炭,叶菀相信,温景元对糕点铺子必定会死心塌地的。
经过了遭贼事件,认识到现实的凉薄和残酷,叶菀就开始变了,在不触及自己底线的情况下,尽可能的为自己,为店铺谋利。
这事情叶菀没让于坤参与,而是自己带着五十两银子去找了温景元。
当把银子塞给温景元时,她明显的看到眼前的少年浑身僵硬着,眼里有东西在闪烁。
“算是店铺借给你的吧,你那十年签就算了,对你不公平。”
温景元手捧着五十两,犹如千金重,他从来不知道,陌生人竟然会这样的待他好。
她叶菀是傻子吗,如果他拿了五十两带着妹妹跑了呢?
像是知道温景元所想,叶菀就笑了,“你要是带着银子跑了,那我也认了,就当我看错人了,买个教训,以后也能学乖。”
温景元的手指颤了颤,眼神却坚毅起来,抬头,“不会。”
“我不会跑的,我会……报答你。”
这一份恩情,温景元直接算在叶菀身上。
骆仲谦救了他妹妹的命,他记着,恩重如山。
而叶菀给了他妹妹再生的希望,他也记着。
这两个人,以后就是让他拿命换命,他也是甘愿。
五十两银子,似乎就收买了人心,叶菀第一次做这种事情,有点心虚,却又觉得该做。
“我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啊,又不是圣母,我从自己的利益出发,有没有损害他人,这么做不犯法。”
叶菀一路上自我安慰,回到店铺,心虚的感觉渐渐少了。
抬头再一次看到王德先,又想到了记账一事。
“哎,算了,等舅舅回来了再说。”
叶菀现在没工夫管这些,她直接去缠于坤了。
没办法,想去鹿山书院,也就只有跟着于坤送茶叶这么一条法子。
“于大哥,于大哥,你就带我去吧,我保证不乱走,就跟着你一起去送茶叶?”
今天又到了该去鹿山书院送茶叶的日子,于坤已经准备好了,都快出发了,被叶菀拦下。
“铺子里糕点我都做完了,正得空闲着呢,你带我去玩儿?”叶菀说话笑眯眯的,笑起来可爱的像是邻家妹妹。
可是于坤却感觉不到,他只觉得头大。
“不是,小菀啊,你这上一次闹的,我这都快吓死了。”于坤对书院有种一种天然的崇敬,怕叶菀再闹出点什么,会惹了山长麻烦。
“我保证,这次一定听话。”
叶菀看了眼马车里的茶叶,二话不说跳上去。
于坤眼皮子一跳,心跟着颤了颤。
这小祖宗哎!
最后,还是答应了,无可奈何又没辙的很。
和张海川一样,于坤对叶菀也是疼爱,一个是对外甥女天然的疼惜,一个是当亲妹子一样疼着。
“听我的,这次别乱跑,跟我去山长那儿送茶叶就完事。”于坤瞧着叶菀那打扮,小模样俊俏,倒像是个公子哥儿。
看了眼就打趣,“小菀哎,你这样子也像是书院里头念书的学子了。”
叶菀哼哼着,还不乐意,“我才不是那些迂腐的学子,我可是要当大厨的。”
“行,你当大厨你了不起,你能耐。”
于坤的认知里,自然是念书的最高尚,可是他也不会和叶菀辩驳,任由着这小妹妹胡说了。
两人一同进了山门,之后被于坤带着,哪儿也不准去,叶菀只能跟着去山长那儿。
“于大哥……”
她想到处转转,找一找机会能不能碰上宋彦昭来着。
“你这丫头,我一看你眼珠子乱转我就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于坤笑骂,“不准跑,跟我去送茶叶。”
“哦。”
叶菀没法子,顿时蔫儿了,跟着一步步走向山长那儿。
鹿山书院的山长住在书院的最里头,是独门的小屋,那地方比较僻静,路也比较绕。
叶菀跟着于坤一路走去,很快就看不见任何人了,一路上除了两旁的树叶被风吹起的哗哗声,就再也听不到什么。
于坤还在前头叮嘱,“等会儿遇上山长或者夫子,态度好些,你那小脾气也是厉害,在书院里头收敛些,别冲撞了人家……”
叶菀漫不经心听着,神游太空。
等回过神,于坤带着她已经走到了。
小院子大门开着,里头的小木门也虚掩着,有说话声从里头隐约透出来。
于坤没走进去,只拉着叶菀在一旁等待,“山长估摸着在见什么人,咱们别进去打扰。”
叶菀哦了声,百无聊赖的看着头顶的不时落下的黄叶。
好一会儿,那声音好像停了,就听到木门吱呀的开启声。
叶菀转头去看,白色的学子服从里头出来,而后再往上看,竟是一张熟悉脸。
“哎……”
叶菀脸上带着喜悦,刚想叫一声,却被宋彦昭的眼神弄懵了。
那眼神,似乎有些冷啊!
寒冷,冷漠,冷寂,总之,就当她是空气。
“小菀,进去了。”于坤在一旁催促一句。
叶菀眼看着宋彦昭就这么从她眼前走过去,连个招呼都没打,心里有点急了。
转过身,就一脸憋红的状态,“于大哥,我内急,那个,我……”
“你这丫头!”
于坤无奈,指了个方向,“去那儿,有茅厕,等会儿别乱走,我一会儿就出来。”
叶菀应了声,直接小跑着离开。
拐了个弯儿,却是朝着宋彦昭走过的方向追赶过去。
“宋彦昭,宋彦昭!”叶菀喊着追上来,一口气憋着没换,直接把人拦下了,“宋彦昭,你等等我!”
叶菀停止宋彦昭跟前,粗粗喘息。
宋彦昭只看了眼,避开,往后退,“你跟着我做什么,我们并不熟。”
“啊?”
叶菀一脸茫然,这什么意思啊?
“我们没什么关系,书院乃是学子静心念书之地,你和我牵扯……”
“不是,我和你说个话,怎么就不静心了?”叶菀很懵逼。
宋彦昭这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懊恼不已,竟是一个字也不肯说了。
他能说什么,说多错多,越说越是自己恼羞。
却又控制不住朝着叶菀看去,看着眼前的女子,恨得牙痒痒。
明明是她说的要给他送糕点,让他出了山门等着,可结果呢?
他一连等了三天,竟是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被同窗几个好事的嘲笑不说,更是因这事情被夫子知道,受了一顿批评。
宋彦昭这才回了神,觉得自己是魔怔了,他凭什么去等着她,他们明明什么关系都没有的。
宋彦昭在自己的思绪中难以自拔,一面愤怒叶菀的不守信用,一面又厌恶自己的傻子行为。
他隐约察觉到自己的情绪有波动,心境也有问题,可是因着没见着叶菀,那些模糊的感觉便没有变得清晰。
可如今,就这么一下子,再次面对叶菀,宋彦昭心里跳很快,他总觉得,今天的见面会变得很不一样。
“宋彦昭,你怎么了?”
叶菀拿手在宋彦眼前晃了晃,笑嘻嘻的,“你怎么突然就愣神了,怎么,见着我走不动道儿,看我看的眼睛发直?”
叶菀拿宋彦昭当熟稔的人,不自觉开起了玩笑。
笑嘻嘻一会儿又赶紧变得正经,给人道歉,“宋彦昭,对不起啊,之前说给你送糕点,我因为忙……嗯,就是店里太忙了,抽不开身……”
叶菀说着就拿出一小盒糕点,那是用油纸袋包装的,小小一个,四四方方很是整齐。
递过去,眼里的歉意更多了,“我现在忙完了,接下来都有时间,宋彦昭,我继续给你送糕点吧,把之前漏下的补上?”
宋彦昭看着糕点,没接,只哼了声,“我并不期待。”
“是,你不期待,是我厚着脸皮要送的。你宋秀才大人不计小人过,你就原谅我的一次失信,我这不是想做补偿嘛。”
眼前这人对她有救命之恩,按照温景元说的,救命之恩,拿命去换都是应该的,就这么受他一点脾气,嗯……确实该受着。
叶菀的诚意表现的实在太好,又绕着弯儿的一定把糕点塞过来,道歉就道歉,还非要小女儿般撒娇,脸上尽是明媚生动的表情。
宋彦昭接过糕点时才惊觉,自己竟然迷失在这笑中。
他大惊,手上的糕点感觉分外滚烫,刚想要扔了,就听到有人在呼喊叶菀的名字。
叶菀看了眼小道,知道是于坤找来了。
没法子,只能长话短说,“那行啊,就这么说定了,接下来我每隔三天过来送一次糕点,先送满十次。你要是吃腻了告诉我,我再给你换口味。”
宋彦昭捧着糕点,看着叶菀笑声清脆,银铃一般,人更像是蝴蝶一样会飞舞,就这么在他眼前渐渐的飞了出去。
低头,望着手中的一盒糕点,宋彦昭心跳很不规律。
他嘴角挂着笑,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而这一份愉悦的情绪,一直延续到第二天回家时。
宋彦昭这次回家,是想让自己亲娘搬去县城,他已经在那里租好房子了。
“娘,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今日再整理一番,明日我带您一起离开。”
上河村这一处的房子,是当初他娘花钱建造的,如今,为了他娘的病,却不得不离开。
李氏对这个房子倒是没怎么留恋,她自小住过的房子不知道比这里好上千百倍。
就是当初带着儿子逃难一般来了这小山村,若不是银子不够,她也绝不会就这么草草建造了事。
“去县城吧,这里到底偏僻,你因念着我来回奔波,总归于你念书有碍。”
说着就是几声轻咳,李氏拿了帕子掩去,抬头,目光温婉柔和,“彦昭,先生可说你学的如何?明年赶考希望大不大?”
儿子多年寒窗苦读,就等着他一句高中出人头地,这是坚持李氏一直活着的希望。
想到自己的曾经,李氏心头万般凄苦,却又说不得。
眼下,还不是告诉儿子这些的时候。
李氏又和宋彦昭说了会儿话,目光一瞥,就看到了被儿子放在书桌上的糕点。
她笑笑,“怎么买了糕点回来,娘不大爱吃这些,你也知道,吃药了以后,都没怎么胃口。”
话虽这般说,但是还是高兴自己儿子如此念着自己,就走过去准备打开看看。
宋彦昭在打理搬家的事物,闻声回头,就看到自己亲娘朝着书桌走去。
几乎是本能的,他喊了声“不要”,而后疾步走过去。
李氏的手还未触碰上糕点,桌前的位置就被宋彦昭占据了,望着儿子急切惊慌的眼神,李氏的笑容渐渐淡下去。
看惯人心的她,在亲儿的眼神中,品出了不同来。
“不是糕点?”
宋彦昭摇头,不言语。
“不是买给我的?”
宋彦昭看了眼亲娘,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将糕点拿出来,递过去,“娘,你吃。”
李氏顿时没了胃口,也不愿意再问下去,她深深的看了眼自己儿子,转身朝着屋子走去。
宋彦昭看着人走远了,提着的心才渐渐落下,却仍旧喘息不稳。
他转过身,翻开自己临摹的几张宣纸,那下面压着的,是一幅未完成的作画。
看着什么都没有,也说明不了什么,可是那幅画上的人物像,赫然是女子的模样。
宋彦昭心虚,怕自己亲娘见到这幅画。
然而他却是不知道,李氏早就见过这幅画,在初见的刹那,就眼尖的看到了画作上女子的腰间,那上面挂着一串儿红色的珠串儿。
李氏记忆很好,她记得,那是那一日来她家中找她儿子的那个乡野女子所佩戴的。
儿子竟流连乡野女子,这个认知让李氏可谓是打击。
一整晚,李氏辗转反侧,睡不着。好几次起来,坐在床头,怔愣的望着浓黑的夜色,出神。
翌日,东西打包完成,宋彦昭叫来的搬家的人也到了。
之前已经搬过一次,这一次只是把剩下的一些再带过去。
“其他一些都是不值钱的,另外还有些大件先摆在这里,以后……”
“卖了吧。”李氏突然开口。
宋彦昭一顿,眸色讶异。